马扩接到枢密院的调兵令,急急赶回海州军营,召集各指挥来开会。

    马扩看向几个原梁山头领问道:“你们几个,原本就是禁军指挥,如今让你等在厢军,可有感觉委屈?”

    林冲叉手回道:“将主多虑了。某等皆是罪人,朝廷不计以往,又使我等掌军,已是天幸。况某等败军之将,承将主不弃,于帐前听用,更觉荣耀。只是……”

    “只是什么?”林冲觑见马扩脸色平缓,遂抱拳续道:“只是将主创下的那梨花枪鸳鸯阵,威力固然极大,却也依赖火药,不可断了供应。还有……那岛上的战船,离得里许便可火攻……不知……”

    马扩笑道:“你若再不问,此战也便不带你们去了。我既调你们几个来,就是既往不论,用人不疑。上了战场,袍泽们怎可不互相交心?那物叫做‘火龙出水’,不是朝廷军械坊出品,是岛上做的,最远能打二里。”

    林冲低头施了一礼,说道:“将主信任,我等无以为报。将主,方才说‘此战’,敢是朝廷要调俺们去打方腊?”

    马扩点点头,说道:“方腊的声势越发大了。廷议已决,由童贯为帅,调西军十五万征剿。咱们是偏师,南下合攻杭州。童贯不欲咱们立功,让咱们沿运河去江宁会合。可是军情似火,我想乘海船南下,直接在钱塘江口登陆,协防秀州,威慑杭州,你觉得如何?”

    向林冲问主意,得到的自然是最稳妥的回答:“将主,依某浅见,还是走通州来的稳妥。咱们是海船,到了江河里便使不上力,莫不如换乘通州水军的江船,走太湖,至湖州,进可威慑杭州,退可由水路回江宁。如果我们在钱塘江口登陆,虽然能直捣叛匪腹心,却难免深陷敌围……又有不遵号令之嫌,万一童使相恼了……”

    马扩漫不经心地回答:“没关系,童贯跟别人不一样。他号称‘知兵’,就是知道拉拢有本事的军头替他卖命,咱们只要胜一场,童贯自然会来哄我们对这个太监,过于低声下气了,反而让他看不起。不过,你说的确是稳妥。”

    官场守则--要共事,就要了解领导的性格,才能制定正确的策略。

    封建王朝,皇帝是天之子,必须英明神武,犯了错误也是被奸臣蒙蔽了。所以北宋灭亡,替罪羊是六大奸臣,称之为“六贼”。

    童贯,字道夫,是“六贼”之一,而且是历史上掌控军权最大,第一位代表国家出使并做到王爵的太监。

    传言中童贯为人有度量,仗义疏财,出手相当慷慨大方,与之相比,及时雨宋江根本就不算慷慨。

    可是做事上他就不行了,没能力还刚愎自用,往往坚持自己的蠢主意。

    比如,宣和元年三月,童贯突发奇想,派遣“常胜将军”刘法,率2万精骑直捣西夏腹地,奔袭灵州。

    刘法一再解释孤军深入的不可行。童贯疾言历色地大发雷霆,以军法要挟。

    无奈的刘法率领陕西最后的精锐北上,西夏人且战且退,将宋军引进重兵设伏的沙漠,随后,一场屠杀开始了刘法逃跑坠入山崖,跌死。

    事后,童贯把惨败说成了惨胜,又将责任推到了刘法身上,对自己的瞎指挥只字不提。

    童贯长期在陕西主持对西夏的战事,成绩是占领了横山一带,战略态势好转,然而西军最精锐的百战老兵,也被童贯葬送了二十余万。

    所以这次参战,马扩需要提防的不是童贯的贪婪,而是童贯的愚蠢,这就需要尽量躲童贯远一点。

    “那就这样定了。留一个营的厢军守卫海州,其余的统统出征。我自领三个营的禁军作中军,林冲为副将,关胜领一营厢军作前锋,呼延绰领一营厢军作后军,张横领水军,史进领一营厢军运送辎重,嗯,史大郎也补了宣节校尉,入海州军领指挥之职,你们已经见过了?”

    林冲点点头,说道:“见过了。”

    “那好。都回去准备吧。我这就给童贯回文,说明咱们走太湖水路,第一站,通州。”

    映着落日的余晖,海州水军十二艘海鹘战船,护卫着八艘福船,慢慢的驶进通州港口。福船的身躯很庞大,甲板在水面之上高出五六米,两岸渔民见到巨无霸一样的战船出现,纷纷驾船躲避。

    船队靠了码头,率先登岸的史进见到来迎接的通州军官,竟然认得,是曾经江湖上的朋友,两头蛇解珍。

    解珍一边接过史进递过去的文书,一边热情的招呼说:“史大郎,噢不,史校尉,一路辛苦!大尹在府中摆了家宴,请马将主过去叙叙。”

    史进怔怔地回礼,“解家哥哥,你这是……”

    “哈哈!我们兄弟是在掖县跟了县令宗泽。三年磨勘,宗公升了大尹,又抬举我兄弟到这里做个提辖……”解珍凑近史进耳边,低声问:“这次带过来什么货?趁着夜色深沉,正方便卸载。”

    史进愣了一下,没想到走私的买卖也可以如此敞开的谈,便吞吞吐吐的回答:“精盐六千料……”

    “太少了”,解珍截断史进的话,不悦地说:“早听说你们每月往登州都有两千料的精盐过去,如今你们这么大的船队,只带来六千料,是怕我们吃不下吗?还有什么?你给登州什么价,我们便是什么价接了。”

    未待史进回话,林冲的声音在码头上响起:“按各营序号依次下船,不得单独行动,各什整队……”顿时,各兵船上依次响起此起彼伏的号令。

    说话的工夫,马扩也走下船来,看到二人,便走过来。史进、解珍连忙拱手行礼,马扩一手扶住一个,笑道:“史大郎,这位解大哥你已识得了?”

    解珍抢着笑道:“好教宣赞知晓,我与史家哥哥早便是熟识,交情好得很。若非宗相公抬举,宣赞当年的点拨,我们兄弟怕是……嘿嘿……”

    马扩乜了他一眼,笑骂道:“怕是什么?怕是也落得在某这里吃饷,却不如跟着宗府尊来得光鲜、自在!”解珍听得此言,叫起撞天屈来:“跟着宣赞岂不是好?!只怕我们兄弟福分不够,做了水鬼,丢人败兴哩……”

    “如此,我便与宗府尊求个情,借你过来?哈!莫紧张,说笑呢。你的事也不轻呢。”拍了解珍一掌,马扩转头对史进说:“你与解家哥哥交接一下。通州是友好城市,又是辐射江南的支点,按最优惠的价格。再办些上江特产回去,抓紧多跑几趟。对了,你的人手得力吗?可需要帮手?”

    史进摇摇头,低声说:“不用。鹰游山已经办了团练,俺这次带了些来帮手,都是知晓根底的,就是……”

    “就是什么?”

    史进吭哧半天,方才扭扭捏捏地说道:“这次带的有十几个倭人,他们,原本,名字有叫大郎的,却浑说什么避讳,都改了太郎……”

    马扩初听时一愣,然后止不住的笑意上涌,连忙转过身,“无甚大事。这里交给你了。哈哈!原来如此,不是武大,却是……”一头说,一头走得远了,声音渐不可闻。

    史进涨红了脸,捶了偷笑的解珍一拳,二人开始交接各项货物。天色逐渐昏暗,四周点起了火把,通州军方面也开始调拨士卒准备装卸……

    掌灯的时候,马扩已经坐在了州衙的会客厅里,拜见了判知通州、权领巡海水军都总管的宗泽。

    寒暄过后,宗知州垂问:“贤侄这次带兵多少?”马扩恭敬的回答:“轮戍禁军一千五百人,校阅厢军一千五百人。还有一营土兵运送辎重。”

    宗泽闻言大摇其头:“不妥啊子充,你知道这次朝廷调集了多少兵力?精锐西军十五万啊!你只带三千人过去参战,童贯岂不要嫌你怠慢?这样,我从通州水军拨给你两千,加上民夫可号称七千。如此,到了江宁府才好看一点。”

    马扩笑着说:“人呢,多些少些都无所谓,只是我那里来的是海船,倒是要借些江河里的平底船来用。”

    宗泽点点头,又说道:“船不是问题。通州的军资你都可征用。你可知道,方腊已经攻陷了六州七十四县,聚众过百万,其手下大将方七佛正引兵十六万攻秀州,统军王子武不敢出城而战,闭城固守……”

    马扩笑着摇头,说:“虽说东南六州富饶,可又能养多少兵?方腊起事不过半年,上哪去找百万刀枪啊?百万之众……绝大多数不过是些拿着木棍锄头的农民罢了……”

    通州水寨新近加修了一道长长的、伸入江心的栈桥,水寨与栈桥形成的背风泊位,停泊着三十艘车船,都是旁设四个轮桨,每付轮桨八个叶片的明轮船,水手们又叫它‘飞虎战舰’。

    海州水军正在每艘船的头尾各自架设投石机。

    林冲跟在马扩身后,监督着水手们对通州战船的改造,忍不住地问道:“将主,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听说,这几日童使相接连来了几份催兵文书……”

    马扩轻描淡写地说:“童贯到了江宁,手下只恨兵少,四处召请军队集结。咱们现在不去凑热闹,我已经回了文书,这两日改好了船就进太湖,直接南下收复湖州。”

    这十余天,史进回海州打了两次往返,每次十二支战船,一艘船装运七八百料货物,有精制的海盐,还有新近兴起的酱油、葡萄酒,都是供不应求的货物。

    回程的时候,随便捎上一点货物,像是通州的锦缎、绣品,或是沿江来的荆楚特产,哪怕海州市面上也有的货,赚个差价也是极好的买卖。

    当然,这些都是军资,是不用交税的。

    如今剿匪当前,宗泽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大量物资流通,活跃了通州市面,也是地方的政绩。

    赚钱只是副业,宣和三年三月,童贯终于连续下令催促,战船已经改造完毕,马扩便于三月十二日祭旗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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