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良这小子是长翅膀飞来的?怎么可能会来得这么快?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得知了陈应良率领谯彭隋军已经抵达祁县的消息后,正在太原城组织勤王兵马的李渊难以置信之下,竟然连说了三个怎么可能,然后震惊之中,李渊还又提起前来报信的心腹武士衣领,飞快问道:“消息是否确切?有没有可能是祁县方面的误报,把其他勤王队伍误认为了陈应良小子的军队?”

    “大使,这么重大的情况,怎么可能会出错?”目前还只是太原鹰扬府队正的武士苦笑,说道:“我们的人看得很清楚,那支勤王大军中打的就是河南道十二郡讨捕副使陈应良的旗号。另外祁县关卡那边也有准确消息,那支勤王队伍出示的公文也是陈应良亲手签发,关卡上才不敢阻拦,任由他们进入祁县境内。只是我们洒在那里的眼线觉得情况有些不对,认为中原的兵马不可能来得这么快,这才向我们快马告急。”

    李渊更加的觉得难以置信了,可事实放在这里,却又由不得李渊不信,不由又喃喃说道:“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前段时间不是听说,他和张须陀把十二郡分为南北两个战区,他负责距离最远的南面战区么?算路程,就算他收到消息后马上出兵,现在也最多只是赶到黄河边上啊,怎么会现在就跑到祁县来了?”

    想不通这个问题,李渊也只好把这个疑问放在一边,改口向武士问道:“他带来了多少兵马?”

    “大约两万左右。”武士如实回答,又道:“有多少骑兵还不清楚,但数量肯定一两千人。”

    “娘的,一个跳梁小丑,竟然也有统率两万军队驰骋沙场的一天,老天真是不开眼。”李渊难得粗鲁了一句,又冷哼道:“两万军队?肯定是他麾下所能出动的最多队伍了,带着全部家当来勤王,其志不小啊,老夫这一次想要拿下勤王首功,看来没那么容易了。”

    “大使,何必一定要和他抢?”武士是李渊调任到山西后才成为李渊亲信的,不太清楚一些往事,还好心建议道:“与其和他争功,不如联手救驾,大使你与他虽然互不统属,但他毕竟只是河南道讨捕副使,你是山西河东慰抚大使,联手之后,他肯定还得听你号令。既然如此,不如设法与之联军,把他麾下的两万军队收为己用,这样既可以壮大我们的实力,又可以避免许多纷争啊?”

    “别想得太美。”李渊没好气的说道:“那小子和谁都有可能联手救驾,惟独绝不会和我联手,更不可能接受我的号令”

    武士惊问其故,李渊则摇头不答,又盘算了片刻后,李渊突然心中一动,忙向武士吩咐道:“士,你马上去见郡丞王威,陈应良小子远道而来,随军携带的粮草肯定不多,必然需要在太原补充粮草,太原郡的粮仓是由王威掌握,你劝王威把粮草优先提供给河东勤王兵马,对陈应良的粮草要求也别拒绝,只是故意拖延发放,等我们河东勤王大军先北上了忻口再说。”

    听到李渊这个吩咐,武士先是呆了一呆,然后才神情惊讶的说道:“大使,陈应良是不是知道你要这么做啊?末将刚才忘记向你禀报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陈应良那小子抵达了祁县后,立即拿出大批黄金铜钱,以三倍价格向祁县、太谷等地商号大批购粮,还有多少买多少。”

    李渊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铁青色了,突然一脚踢翻面前案几,大吼道:“奸贼小贼知道老夫在太原,知道老夫肯定不会给他粮草,居然自掏腰包以三倍价格购粮,不给老夫拖你后腿的机会老夫就不信了,还什么都能让你想到前面”

    大吼过后,李渊又向武士喝道:“你马上去联合许文宝,你们俩联手出面,向祁县、太谷这一带的商号施压,不准他们把粮食卖给陈应良告诉你的那些相与,就说朝廷的勤王大军正在源源不绝北上,要不了多久,粮食价格就可以卖出五倍十倍别说陈应良那个奸贼的当”

    “大使,这恐怕不太可能吧?”武士哭丧着脸说道:“我那些祁县相与又不是傻子,听说勤王大军不断北上,那有不担心这些勤王大军强买强卖、甚至不给钱强拿粮食的道理?陈应良拿现金用三倍价格向他们买粮,他们肯定是赶紧脱手,不敢把这些惹祸的粮食留在仓库里招来祸端啊。”

    “你没去做,怎么知道不可能?”李渊勃然大怒,吼道:“他们如果一定要卖给陈小子,那就告诉他们,下次再有乱贼流寇袭扰他们的商号商队,别指望我们太原军队会出兵保护他们”

    见李渊动了真怒,晋商始祖武士不敢怠慢,只得赶紧抱拳唱诺,飞奔下去安排布置,然后亲兵入内收拾被李渊踢翻的案几,却被李渊一脚踢开,然后李渊又大吼下令,要求长孙顺德、刘弘基、唐宪、许世绪、夏侯端、裴寂等心腹与长子李建成立即来见自己,亲兵也不敢怠慢,赶紧也是飞奔下去传令。

    不一刻,长孙顺德与刘弘基等心腹亲信先后赶到,看到李渊房内的满地狼藉都吓了一大跳,惊问原因李渊却不回答,只是让亲兵赶紧打扫于净。而当亲兵收拾完案几后,李建成也来到了房中,一边向李渊行礼,一边问道:“父亲召唤,是否有事向孩儿吩咐?”

    李渊点点头,换了一副慈祥的微笑面孔,说道:“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那个好朋友陈应良,已经带着两万勤王大军来到了祁县,大概一两天内就能抵达太原。”

    “陈兄弟他已经来了?”李建成也是大吃一惊,惊喜说道:“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孩儿听说,他是负责谯彭下邳这些南部郡县啊,怎么现在就到了?”

    “这也是为父大惑不解之事。”李渊微笑说道:“给你差使,马上带些酒肉去给他犒军,打听一下他的情况,顺便再问问他,可愿与为父的兵马联手勤王?有了答复,马上回来报我,快去快回,不可耽搁。”

    去犒劳好友军队这样的好事,李建成当然是欢天喜地的一口答应,马上就要下去执行,但李建成还是有些担心,又向李渊拱手说道:“父亲,孩儿去犒师肯定没问题,但是劝说他与你携手联军,孩儿却没这个把握……。”

    “没事,你去试一试,不成我也不怪你。”李渊很大度的说道:“你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摸清楚陈应良军队的具体情况,越详细越好,这样为父心里才能有底,知道他承担多少重任。不然的话,到了勤王战场上,万一他的力量不足以应付对面敌人,老夫却因为不知底细,没有给他及时派去援军,那就会害了他了。”

    李建成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父亲要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但父命难违,又急于与好友重聚,李建成便也没有推辞,立即领命离去。而李建成前脚刚走,李渊又马上换了一副阴沉脸色,向在场的一于心腹亲信说道:“刚才你们都听到了,陈应良小子带着两万军队来了,他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我们暂时不去理会。但是到目前为止,他是唯一有实力和老夫抢夺勤王大功的人,必须小心提防”

    “还有。”李渊又补充道:“我和陈应良小子之间的恩怨,你们大部分都知道,不知道的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们,总之一句话,别想打和他联手的主意,这个小子绝不可能听我指挥,也绝不可能替我们出力,帮我们拿下勤王大功。对他,只能提防,不能信任,因为我和他的过节太深,无法化解”

    知道详细内情的长孙顺德和刘弘基等人连连点头,了解不多的唐宪和夏侯端也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李渊才问道:“我们的勤王大军,何时才能集结完毕?”

    “最快也还要三天时间。”刘弘基答道:“主要是龙门那边的队伍,距离太远路途太花时间,但那里的军队又是我们攻破毋须儿的精锐队伍,少了他们又不行。”

    李渊的脸色又有些难看了,无比痛恨自己没有未卜先知之能,不知道隋炀帝会在雁门碰上这么一出戏,收到勤王诏书时正好在长平安抚那里的变民,监督修建防范太行山贼寇的重要城堡,仓促组织兵马北上勤王,千头万绪手忙脚乱,浪费了不少时间,结果落入现在的窘境。

    “大使,情况不太妙啊。”事实上也已经算是陈应良亲戚的长孙顺德开口,提醒道:“大使你驻扎太原,皇帝下诏勤王,结果却是远在中原的陈应良率先抵达勤王战场,皇帝一旦得知此事,你可就不好交代了。”

    李渊点点头,承认自己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点。明白了李渊的意思,性格比较冲动的太原司马许世绪马上大声说道:“那就想办法拦住陈应良小子,别让他抢在我们的前面。于脆这样,我带些人去拦住他,借口检查他的身份官职和队伍成员什么的,拖住他的脚步,等我们的兵马集结完毕北上了,再让他北上。”

    “你想找死就去吧”李渊没好气的说道:“他这次是来于什么?勤王救驾你要是敢找借口阻拦他,他就是把你乱刀分尸,当场剁成肉酱,皇帝也只会夸他做得好做得对,然后还要他把你的满门剁了”

    许世绪讪讪闭嘴,同样算是陈应良远房亲戚的裴寂则站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使,何不在粮草辎重方面做做文章?陈应良千里远来,军中携带的粮草肯定不多,需要在太原境内补给,太原郡丞是由王威掌管,晋阳宫粮草是由下官控制,只要我和王威在粮草方面掐一掐他,就不愁拖不住他。”

    “没用了,这点早被那个奸诈小贼料中了。”

    李渊苦笑,这才想起把陈应良用三倍价格向民间买粮的事告诉给众人,结果李渊的一于心腹一听全都傻了眼睛,夏侯端带头叫苦道:“糟了,祁县和太谷那边是晋商云集之地,民间存粮数量不少,陈应良用这么高的价格购买粮食,肯定很快就能弄到大批粮食,根本就用不着向我们恳求粮草了啊。”

    “还有。”夏侯端又补充道:“陈应良一旦得知我们的勤王兵马尚未集结完毕,又和大使你仇怨颇深,为了使你难堪和被陛下责罚,肯定是马不停蹄的继续北上,说什么都要抢在我们前面啊。”

    李渊的笑容更加苦涩,心里都不敢想象这一情况出现后自己都会有什么下场了——以隋炀帝那种小心眼,就算不把自己罢官免职,一顿狗血淋头的臭骂那是怎么都跑不掉。

    愁眉苦脸了许久,李渊下定了决心,道:“这样吧,不等龙门那边的军队了,你们立即做好准备,明天老夫就带着已经集结的军队北上,先到忻口去安下大营,然后在那里慢慢等待后续援军。”

    “大使,是否太冒险了?”刘弘基有些担心的说道:“现在我们虽然也集结了将近两万的军队,但其中有一大半是周边郡县临时招募的兵员,训练不足装备差,战斗力很差,到了忻口后一旦遭遇突厥进攻,那可就是凶多吉少了。

    “那也得去”李渊一拍案几,吼道:“本官身为河东慰抚大使,驻治太原,皇帝在雁门被突厥包围,诏令勤王,本官却比远在中原的陈应良晚到忻口,这事传扬出去,本官还有何面目去拜见皇帝?还有何颜面对全天下的大隋臣民?”

    “就这样了”李渊又一拍案几,恶狠狠说道:“明天就出发,我先带一万军队北上立营,好在忻口那边也已经集结了一些勤王军队,马邑的王仁恭走小路也该抵达忻口了,他麾下的兵马能打,本官去把这些军队组织起来,兵力照样比陈应良小子多”

    见李渊决心已下,长孙顺德与刘弘基等人不敢继续反对,赶紧抱拳唱诺,然后飞快下去准备,同时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晋阳宫监裴寂才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忙停住脚步,转身向李渊拱手说道:“大使,下官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我们能做成,那么就算陈应良小子抢在了我们的前面抵达忻口,这勤王首功也仍然是你的,陈应良小子怎么抢都抢不走。”

    “何事?”李渊问道。

    “与皇帝陛下取得联络,进献勤王奏章。”裴寂微笑说道:“皇帝陛下被突厥铁骑包围在雁门城内,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以至于勤王诏书都只能靠浮木传诏,上到皇帝陛下和文武百官,下到城中军民百姓,肯定都对关于援军的消息望眼欲穿。”

    说到这,裴寂笑得更加开心,又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大使何不立即写下一道奏章?向皇帝陛下禀奏你已经组织援军抵达了何处,距离雁门战场还有多远,派人走五台山小路潜往雁门,设法送入城内。此事一旦成功,皇帝陛下定然是大喜过望,随驾百官交口称赞,守城军民也肯定是士气大振,举城欢欣,一举数得,这勤王首功,还不就是板上钉钉了?”

    “妙计”李渊鼓掌大喜,又喜道:“此计大妙,此事若是得手,皇帝陛下说不定又会浮木传诏,任命本官为勤王救驾的总指挥官,到了那时候,全天下的勤王兵马,可就要全听本官一人指挥了”

    “大使如果觉得可行,那就请即刻书写奏章。”裴寂自告奋勇道:“下官去为你寻找熟悉五台山地形小路的向导,找到后对他许以重赏,让他带着我们的信使抄小路赶往雁门城。”

    李渊闻言更是大喜,赶紧命令裴寂依计行事,又亲自提笔拟文,说明自己奉诏北上勤王,兵马不日就能抵达雁门战场,让隋炀帝安心等待自己的救兵解围,只是出于各种考虑,李渊没敢奏保自己的出兵时间和出兵数量,更不敢承诺何日能够替隋炀帝解围。

    当天傍晚,山西地头蛇裴寂还真给李渊弄来了一个带路向导,很巧的是,这个向导也是五台县的滩头村人,叫做梁小四,同样是贪图裴寂许诺的重赏,拍着胸口保证一定把李渊的信使带到雁门城下,李渊闻言大喜,也是把裴寂许诺的重赏提高了一倍,答应一旦送信成功,就赏给梁小四一个官职,梁小四更是大喜,忙向李渊稽首道谢。

    熟悉地形道路的向导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信使的问题了,在晋阳宫监任上碌碌无为多年的裴寂倒是很乐意去冒这个险——危险是大,但回报也肯定是大得惊人。可惜和陈应良一样,李渊也舍不得让颇得力的裴寂去冒这个九死一生的奇险,摇头反对后,又灵机一动,吩咐道:“让侯君集去,来人,把侯君集叫来,本官有差事向他吩咐。”

    亲兵唱诺,领命而去,裴寂却是大吃一惊,忙道:“大使,你那个亲随侯君集下官见过,除了吹牛外连弓都拉不开,叫他去办这样的大事,岂非所用非人?”

    “放心,老夫看人比你准。”李渊微笑说道:“侯君集确实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轻浮浪子,除了会吹牛外几乎什么武艺,但这小子有两个优点,一是机灵,二是运气好,机灵可以⊥他容易躲开突厥的拦截搜杀,运气这种东西更是玄妙,这趟九死一生的差使,别人去了肯定是九死,这小子去说不定就能抓住那一生。”

    觉得李渊的言之有理,裴寂便也不再反对,还点了点头,微笑说道:“也是,还有一点更重要,大使麾下的将士中,谁死都可惜,惟独死这个侯君集用不着可惜。”

    李渊放声大笑,心道:“陈小子,这次如果让老夫顺利得手,皇帝九成九要浮木传诏,命令熟悉突厥军情民俗的老夫为勤王总指挥,到了那时候,哼哼,老夫女儿女婿的奇耻大辱,就可以雪了。”

    想起了陈应良,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女婿,一种惋惜感又突然浮上李渊的心头,让李渊心中又不由暗道:“可惜,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老夫身边的得力臂膀,岂不是注定可以增加一只?十九岁的得力臂膀,十九岁就一跃成为十二郡讨捕副使的天纵奇才,这样得力臂膀,老夫今生今世恐怕再没机会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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