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羊惊异地打量着面前这位破旧衣衫、浑身染血的少年,就差一句:“你竟然没死!”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和惊奇了。

    不只是他,几乎每个见到寒云秋的极宗门人差不多都是这副样子。

    然后,就被他身旁那只耀眼的神兽吸引住了目光,再也移不开。

    小豹子进化后大了一圈,一开始只有他半身高的,如今已到了肩膀,虽还是幼年,实力却不可同往日而语,此时正站在寒云秋身旁陪他。

    寒云秋知道小豹子通灵,低声说道:“待会儿我就离开了,你不要跟着,好好壮大族群,等我回来。”

    小豹子低声呜咽,目光满是不舍。

    赵世龙和幽岩豹首领默契地在一旁看着,等他们分别。

    小豹子的羽翅收拢下来,遮住身上的花纹,莹白独角一直散着温和的光芒,似在抚慰主人。

    分别总是不舍,在这个流离的时代,谁也不清楚下一次是否还会再见,以怎样的形式相见,哭着还是笑着,谁也无法预料。

    更何况,或许没有下一次。

    寒云秋不确定进了极宗会活多长时间,这不是说极宗不好,而是黑白交锋太多,魔物暴虐,指不定在哪次战斗中就要英勇牺牲。

    至于不去,寒云秋估计赵世龙不会让他离开,尤其是在见识到他的灵力之后。

    所以寒云秋絮絮叨叨着,像一个临行的父亲对孩子的嘱托,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琐碎而关切的话没几人对寒云秋说过。老先生死前对他说了一大堆,但是年龄太小没记多少,只有一句话最深刻地印在心里——活下去!

    可是他不想把这话说给小豹子,那显得很悲壮,而且据说说完这句话往往会生发意外。

    一位神兽,在丛林怕谁呢?没什么把?但想到洞穴中那个濒死的魔使,想到祭坛上的血符咒和自我修复法阵,神兽这个身份带来的安心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诸如“不要随意争斗”“不要随意露面”“不要招惹强者”什么的,赵世龙等了一刻钟也不见停。

    但是仔细想想确实没有什么话说了,能叮嘱的寒云秋早就念了七八十遍了,再重复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于是,他最后捋顺小豹子额头的毛,沉声道:“最后,千万千万记住,要活下去!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如果落难了,就是与世界为敌我也会去找你!”

    活下去!

    赵世龙有些恍惚,很久以前,老兵们就常对新兵们说这句话,到了现在,依旧如此。简单的三个四,胜过千言万语,带着最关切的爱。

    那个撒泼无赖的茶馆小二,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的,而且会永远孤独下去,但可能……并不是。

    不是所有人都心似太阳,能发出热辣阳光,但绝大多数人心中至少会有一棵草,向阳而生。

    寒云秋走了,走的很洒脱,没掉一丝泪,甚至眼眶都不带红的,有多悲戚,只有他自己了解。

    赵世龙看了看那座仍在自我修复的阵法,眯了眯眼,冲着还在发愣的祁羊道:“别看了,看也不是你的。”

    “我又没想抢!看看都不行?”祁羊嘟囔着,紧接着出了洞穴。

    极宗门人接连出洞,排成两列立在赵世龙身后,等待指示。

    赵世龙问:“马还在吗?”

    “在的。”祁羊吹了声口哨,马蹄声从四周响起,那些纯色的马中混着只黑白相间的马,与寒云秋一样,它们也活着。寒云秋自然地翻上去,没有什么排斥情绪。

    赵世龙等人也翻跃上马,问:“战斗凶险吗?”

    祁羊答道:“不凶险,就是数量多些。”

    寒云秋闻言看去,仔细观察后发现他的鞋上溅有鲜血,胸口也有一抹,但不明显。

    他很是意外,赵世龙的观察这么敏锐吗?刚一见面就察觉了异样?

    怪不得,他是领头的。

    寒云秋问:“这次有干粮吗?”

    赵世龙笑笑:“你不跑,就有。”勒紧缰绳,一行人并没有什么动作,寒云秋也没问,就跟着他们休息。

    似是看出了寒云秋的疑惑,赵世龙突然提到飞楼。

    “那是一种能在天空飞翔的巨型船只,是难得的飞行宝器。”

    他解释说:“因为有突发情况,所以极宗不准备低调行事了,马上就会有专人来接咱们。船上还会有其他的少年,地区不同,身份不同,年龄不同,到时候你注意些。”

    飞楼,寒云秋还记得当初偷溜上去飞出大陆的情形,历历在目,难以忘怀。如今能以正式身份乘坐,胸中突然升起难以言状的复杂情绪,高兴?悲伤?无奈?都算都不算。

    赵世龙取出一套淡蓝与浅白交杂的粗布衣服,递给寒云秋,向旁边的密林努努嘴说:“换上吧,容易让人笑话。”

    寒云秋愣了一下手悬在半空,犹豫着接过来说:“谢谢。”其实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别人怎么看他是别人的事,他怎样做又是他自己的事,并无关联。

    不过一件衣服而已,不用划得太清。反正要到极宗了,到时候朝夕不保,收他一件衣服又何妨?

    寒云秋下马走了两步忽然站住,问:“你叫什么?”

    “赵世龙。”

    走到密林,窸窸窣窣的琐碎声后,再出现的少年已大变模样。原本的土气与江湖气少了许多,多了几分飒爽与浩气,眉宇间的倔强倒一如既往。

    赵世龙看向天空,寒云秋亦如此。

    庞大的船身遮蔽住这一片的阳光,巨大的阴影投下来盖住他们。船来无声无息,船壁荧光的阵法微光穿过云层依旧耀眼。

    寒云秋心底复杂的情绪达到顶峰,飞楼好像见证了一切。

    他看到飞楼开启了传送阵法,一个木盘样式的踏板从船底降下,那东西足有一间房子大,等人全站上去就升起飞回船底。

    船底很宽敞,中间是一道长廊,两旁是各式各样的阵法和齿轮结构部件,以及很多支撑船体的巨大柱子。

    寒云秋问:“向前走?”

    “对,向前走。”

    他站在赵世龙身边,与他并排而行。迎面走来一位老者,穿着简便的墨色长衫,腰佩一块巴掌大的玉牌。不用问寒云秋就知道他是极宗的,而且身份绝对不低。

    “连长老。”

    “赵将军。”

    二人抱拳行礼。

    连长老把目光移到寒云秋身上:“这是您带来的少年?”

    “正是。”

    连长老点点头,对赵世龙说:“宗主有事缠身,不能亲自赶来,阮姑娘正前往行正堂,请将军前去等候。”

    赵世龙再次抱拳:“有劳了。”

    连长老连忙挥手说:“气气,这是我该做的。”

    赵世龙冲寒云秋道:“我有事先走了,你跟着连长老,他会把一切事办妥的,不用担心。”

    寒云秋点点头:“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

    “嗯。”

    赵世龙带着祁羊等人离开长廊,剩下连长老和寒云秋。

    寒云秋并未行揖礼,仅仅是点头示意,连长老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

    他仔细打量着寒云秋,拍拍他的肩膀说:“不错,有赵将军当年风范!”

    当年?

    寒云秋猜测这连长老的年龄,想着他会有多高的地位和多深的资历,可这也没让他多出多少恭敬。

    连长老领着寒云秋往外走,边走边说:“你这衣服原是赵将军用第一份薪酬买的,他出身贫寒,正值极宗招揽新人,为了讨口饭吃便来了。赵将军人穷志不穷个,年纪轻轻就能斩杀害兽不说,稍大些与魔物对战也是毫不退缩。”

    寒云秋走出长廊,眼见是一座大堂,纷纷嚷嚷的聚了不少人。他一面跟着连长老一面问:“他那时多大?”

    连长老笑眯眯地抬起头,似在回忆,又像是感慨:“十七岁。”

    与我年纪相同?寒云秋心里嘀咕着,伸手摸了摸这粗布衣裳,不免想到什么。

    连长老很有威望,众人都为他闪开一条路,尤其那些少年,目光盯住连长老的腰牌再也移不开。长老令,那是长老令!是对极宗有重大贡献或拥有极高资历之人才有资格佩戴的玉质令牌呀!

    小小的一块玉没什么,但它代表着实力、权势与荣耀,连带着它都重要起来。

    “霍老,麻烦给这孩子分个房间。”

    “得嘞。”

    霍老从一面木架上取下一枚木质令牌,上刻“甲二十七”四字。

    连长老告诉寒云秋:“甲二十七号房,顺着这条路向西走就是。北上极宗还要度上一晚,你好生休养,缓一缓,别把弦绷太紧,容易断。”

    寒云秋道:“谢长老关心。”

    连长老哈哈大笑,拍着寒云秋的肩膀说:“老头子快不中用了,未来还要靠你们支撑啊!我去看看赵将军,你自己逛逛吧,饿了就去甲板,那有食斋。”

    寒云秋这次拱手作揖:“长老慢走。”连长老点点头,负手离开,散开的众人刹那间合到一起,仿佛从未分开,纷杂的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寒云秋手里攥着木牌,盯着连长老挺拔的身影微有些呆滞。

    北上极宗,终究是要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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