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说话的男人瞥了一旁,就见安德烈失魂地抵在墙角,仿佛灵魂被掏空了般,这位同僚可是直接目睹了突发的整个过程,心理承受能力坚持到现在,恐怕已经超负荷了。而在场唯一的普通人尔克奥——早就吓到溺尿,屁股底下一片湿晕,若不是离得近,闻得着气味,恐怕他还以为这男人有不同寻常的胆识呢。
啧啧啧,真是幸运到了极致,离得最近的两人毫发无伤,而埋伏的魔法师们瞬间只剩下了两个幸存。
疯掉的人的尸体就倒在他们五米开外,男人含着一肚子不敢说的话,又看同伴正在发泄哭泣,反正他已经再没胆子跑了。至于站在前面一列做先锋的魔法师们身首异处,尸体早就成了一地碎块,已经没法让幸存者抽空去关注死人的问题了。
亚摩走到喷水池旁,身后跟了一串的哒哒声,好像鞋子踩在地砖的声音在努力跟上她似的,那是她沉重地前行。直到离哲罗斯几步开外,她停住了,抬头看看月亮升空的位置,又低头望向哲罗斯说:“在哪里?”
她不知道达丁在哪里,杰弗里兰并没有直接把谬论之门留给她,她只能去找别的途径了,过了今晚,她就会被所有人通缉。
“谬论之门在哪里?”亚摩重复问道。
哲罗斯的身体一动不动。
常年堵住的水道再次流淌出新鲜甘甜的泉水来,先是安静地推开堵住的泥沙和垃圾,发出安静的动静,水流变大,咕咕作响,将一池污水冲刷。它推着水池里的污水不停地流出喷水池破坏的缺口外,扩张出一道径流,水蔓延出十几米外,好像一张浓缩的地标水系图。
过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哲罗斯在水下睁开眼睛,清澈的水将他的唇冲刷得鲜艳红润,他的头慢慢转动,将侧脸浮出来一寸,呛咳了两声,说:“你知道我醒着。”
亚摩看着他。
哲罗斯浑身骨折多处,身体还在一动不动地趴着,侧脸斜视亚摩,突然焕发出惊心动魄的惊喜来:“怎么看出来的?”
亚摩却皱起了眉头,不再理睬这个已经没有能力招架的男人,更不会和他浪费时间,转身离去,哲罗斯很是平静,好像癫狂从身上抽离走,剩得毫无保留:“我手里有一个。”
亚摩不为所动,直至听到了哲罗斯在心里说:
‘其他的谬论之门,哼……当然全部都被摧毁了。’
哲罗斯看到亚摩停下脚步,开始蛊惑地说:“只要你放过我。”
‘不,我要你付出比失去情人更加惨痛的代价,我还要你身败名裂,和我一样一无所有。’
他说:“怎么了,你不相信么?我现在还有欺骗你的必要么?”
亚摩转过身,眼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说:“曾经的肃清者之一,你确实可能拥有,但我怎么确保你没有欺骗我。”
“那真遗憾,我还要怎么证明,我可不会带着它到处跑。”哲罗斯扯着嘴角,泄漏出一丝神经质的笑意。
‘世间所有的谬论之门大部分在肃清者手里,而我今早就已经摧毁了几乎所有。我可是说到做到的,不然奈契斯怎么可能安心和我做交易,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放我出来?——不过我还偷藏了一个,你真的不相信我,就得浪费更多的时间去塔楼找多余的谬论之门。今晚出动的魔法师恐怕都已经回到塔楼,聪明人恐怕不会自找苦吃的。’
“当然,我和很多人做过交易,我是个有诚信的人。你除了相信我,难不成你还有精力去塔楼寻找?”
‘剩下的谬论之门恐怕只在塔楼主席手中。亚摩,你还有时间敢去找一枚不知道在哪里的谬论之门么,恐怕你刚踏入塔楼一步,所有人都早就接到通缉令。哈哈,或者说,你还想维持原有的地位,不过你又要去哪里找到抹灭今天所有死去的性命的祭品?’
亚摩终于开口:“可是我并不相信你。”
“真遗憾。”哲罗斯重复道。
‘这种天真的国王,竟然都不屑于收拢肃清者。如果他要我消灭肃清者手里的谬论之门,又怎么会放过塔楼剩余的那些谬论之门呢,亚摩,我会等着你回来求我。那么下一次做交易的砝码可没现在这么简单了。’他感到水流带走疲惫和伤痛,感知告诉哲罗斯,受伤的部位在胸口的肋骨和右小腿上,魔法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召唤,开始温养他的身体,既然亚摩不动手,他也得离开这里了。
哲罗斯捂住胸口坐起来,看着亚摩维持着那个姿势,他内心开始发笑起来,牵动了伤处,咳嗽两声:“或者,先杀我一次,好为你的情人先报仇一次?”
亚摩终于开口,催促道:“在哪里?”
哲罗斯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可不是看一个女人的目光,他将笑容带出来,两侧的嘴角弧度越扯越大,好像两把刀子嵌入其中,硬生生划破年轻的肌肉,露出血淋淋的肌肉纹理。
哲罗斯笑得发抖,又痛又抖,还试图一边笑着说话,出口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亚摩想了想,皱着眉头抽出一把利剑,走近他来:“你在觉得我不敢杀了你么?”
“不,不不,我怕死了,”哲罗斯压低声音,微不可查地说,“我还没活够呢。”
亚摩用刀尖指着他,碰到他捂着胸口的位置,说:“别嘀咕了,起来。”
哲罗斯抬高声音,提力回答说:“当然,我也想赶快去处理我的伤口呢。”
他的眼睛徒然撑大,倒影着亚摩清冷的面容,‘不,我要带你去陪葬之墓,你天真得跟波比一样,而你的身体,只有在我手里才会发挥最大的作用!’
从哲罗斯身体底下顿时散开数条触手,若要还有人看见它,恐怕都要骇得晕过去,那滴落着如同沥青般稠浓液体的触手散发着无尽的邪恶魔力,不忍直视的恶臭如影随形,亚摩下意识抬长剑抵挡那一抹青褐色的触手。
另一只触手探出来抓住最锋利的武器,交缠她的手臂——最后的触手从她的天灵盖上直冲冲灌入血肉之躯。等到尘埃落定,这具充满了魔力、地位的身体就任由哲罗斯使用,让他去探索一直追求的永生和最高巅峰……哲罗斯盯着她,布满血丝的目光里迸射出压迫的垂涎,快了,这一切都将是他的了!
“你竟然还会读心,这就是佛西法修一直追求的力量吗。”哲罗斯迫不及待地说,“但这一切都早已被我识破,看吧,这么完美的身体完全应该交给我使用,然后去吞没佛西法修的身体!!”
然而下一刻,什么都没有发生,哲罗斯脸上的得意滞住:“什么?”他抬起手,去看自己还掌握着波比的身体,那副千疮百孔,早就被他嫌弃的身体。
除了年轻一无是处的残躯。
“怎么会?!”他忍不住大叫。
哲罗斯看清了她的眼里退去了隐忍,充满的怒火,她怎么能保持心态平和呢,她恨不得当场将哲罗斯杀死,因为她竟然也会犯下相信哲罗斯的错误。她忍痛一把抓住恶心不已的触手,它感触到什么来回拼命地挣脱扭动,甩落一地稠液,哲罗斯全身发抖,好像被抓的是自己的灵魂。
“放,放开——”哲罗斯瞪大眼睛,青筋暴露,仿若呼吸不上来。
痛得令他都忍不住哀嚎。
亚摩的灵魂也跟着一起灼痛,那触手下半段侵入头颅,挤压得她往下坠落,她的脚却踏着实地,已经无处可退。精神世界里是无法弥补的大洞,而现实之中,哲罗斯还拼命地要窃取她的身体,很快,亚摩已经脱力,触手迫不及待地再次钻进更深。
哲罗斯的表情定格在惊悚,只有那来不及消散的讥笑向亚摩告示着他原本功亏一篑的得意。
但是精神世界里以另一种形态展现在亚摩面前,由于力量的不停变幻,亚摩只见过一次的灰色空间正在和精神世界景象相互叠加,她身上的魔力微微收拢,压缩,凹陷,泄露的速度竟然和缓下来。更为惊奇的是,那口大洞被意外地堵上了,触手不知怎么地掉落其中,想要拼命爬出深渊,却被藏在里面更为巨大的东西一把抓住,瞬间被揪了进去。
黑洞打了一个无比餍足的饱嗝。
哲罗斯好像退去了人的模样,像两条扭动交缠的线团,一条粗壮有力宛若粗蛇,充满着邪恶的臭气,另一条却被纠缠得暗淡无光,喘息着,一顿一顿,仿佛随时会熄灭所有的生机。
亚摩认出了那条快要寂灭的线团,那竟然是她的弟弟——波比的生命线,她来不及查看周围变换的一切,赶忙抓住它,刚要碰触它,它突然闪现出波比略带腼腆又阴郁的面容。
他带着愧疚的声音,轻轻呼唤了一声,声音空洞得令人发颤。
“姐姐,我错了,我不该离开你。”
波比的线团溃散了,他从这个以时间为横纵的方格空间中消散,再也找不到他的存在了。
“不。”
她又看到最接近的那条线团,确定是斯德的那条时,伸手一捞,却将那线团打散,断成了好几段从手心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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