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摩被迎出浓郁精油香气的盥洗室,将洗澡时脱下的首饰放在着桌上,两只手一点点地用绢布擦干净被溅湿的地方,梳妆台的镜子里清晰照映着她湿漉漉的面容,镜子里的侍女站在她身后,细细擦拭长发,亚摩碰触着尾戒,突然说:“你好像害怕我,我看起来很可怕么。”
侍女非常诧异地看向她,连忙低下头去,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一位陌生侍从得到许可后推开门,说:“公爵夫人,公主等不及,一定要进来。”他的话刚落,深金发女孩已经提着裙子冲了进来,后面的两个侍从紧随其后,不停蹲下,怀里捧着捡了一路的花朵草茎。
“伊娃公主,你这是钻哪里去了?”亚摩张开双手抱住她,小公主露出洋溢的肆意笑容,搂住亚摩的腰肢爬起来。
到底是钻到哪里去了,身上还有泥巴和蜘蛛网。
亚摩摸着伊娃潮湿的脸颊,摘掉她头发里的草叶,用干净的毛巾给她擦汗,掠去脏物,问道:“你的外祖母呢?”
“她和奈契斯正在草坪上散步呢,”自从改回名字,伊娃就可以直接称呼国王的名字,这是她的优待,不过伊娃聪明地只在亲近人里称呼,足以看出精明滑头的性格,等到她胡搅蛮缠把其他人都轰出房间后,她才凑到亚摩耳边,噗嗤噗嗤地笑起来,狡黠非常,“才没有呢,奈契斯让我哄骗你来着,只有外祖母和我在外面玩耍,她还在外面吃茶呢。”
“那可真是谢谢你的信任,”亚摩在伊娃的脸蛋划了几下,伊娃咯咯咯地笑起来,“看来琴殿下说的没错,你已经玩疯了。”
伊娃挺起胸膛,眼珠子转溜溜的,说:“他们都说你成为佛西法修的学生,非常非常难得,荣耀——他比鲁斯塔的教授们以及我的家教老师还厉害,这是真的吗?”
“当然。”亚摩肯定地说。
伊娃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更多,催促她多讲一些,亚摩提了一句佛西法修的居所,见她眼睛发亮,细细描绘小岛的风景。
伊娃觉得那地方简直是玩乐的天堂,没人管也没人劝淑女形象,连忙问:“那岂不是只有你和老师了,不会很孤单吗?”
“还有个和你差不多的小孩,我们还有一座风磨坊,可以利用房子来放风筝,她喜欢在草坪上晒太阳。”
“你们都玩不到一块,那她可真可怜,一个伙伴都没有。”伊娃煞有介事地摇摇头。
伊娃更喜欢大家陪着还想尽办法逗她开心的日子,尤其是奈契斯和琴的宠爱下,她在宫殿里过得乐不思蜀,愉快至极。只不过这段日子教课的老师不时地羡慕吹捧,看望她的其他王室宗亲也时常讨论,才有了兴趣,得知亚摩的生活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伊娃便对岛屿生活的神秘感消失,立刻不感兴趣了,招招手让亚摩弯腰。
亚摩感到小手拙朴地在她半干的头发上弄着,伊娃拍手叫好,亚摩顺着望镜子里看去,一朵被捂得发蔫的玫瑰正欲掉不掉得挂在上面。很快,镜子里出现成年男人的手,将花枝摆正,别上发夹固定,刚出浴的女人配上一朵柔软的花朵,十分让手的主人满意。
“奈契斯!”伊娃叫道。
亚摩的笑有些发淡,连忙说:“陛下。”
奈契斯双手放在亚摩的肩膀,微微施力,装模作样地扭头吓唬伊娃:“怪不得花匠不许你去后花园,瞧瞧你糟蹋了多少花。”
伊娃才不害怕,眨着眼睛吐吐舌头,将手放在身后,退后几步,猛然就往外面跑去,奈契斯忍不住叫她慢点,说不会责怪她,可伊娃风风火火,如同撒开性子的鸭子,伴随着铃铛般的笑声,踩着皮鞋在走廊里咚咚作响远去。
整座宫殿仿佛因为一个女孩而充满了生机,亚摩见奈契斯眉眼带笑,知道不需要为伊娃说情。
亚摩就要再次起身行礼,却被奈契斯按住,坐回圆凳上,奈契斯垂目望着亚摩,亚摩略带心跳加速看着镜子里的他——他的手伸向梳妆台,略带惊讶地抓起了项链,挑眉询问:“一直戴着?”
亚摩含糊地应声,把平日里戴的戒指一一穿回手指,而奈契斯也十分上道地将项链扣回她的脖颈,这幅恩爱有加的场景在有幸听完所有对话的罗门看在眼里,充满着极其违和的怪异感。他并不耻于曾担任奈契斯的车夫,他做的事情比车夫做的事情还要复杂,几十年如一日守着自己的主人,充当过玩伴,陪练,为他解忧,保护他。
在乔布尚没有被毒死前,他的工作就像默默无闻、却无处不在的背景,是不会引人注目的保镖和替身,利用车夫职便,他隐蔽于人群之中,可以秘密调查、收集和传递奈契斯需要的情报。
他查过兰斯洛德的菲丽儿小姐,也查过突然被接回来的,当时正十三岁的亚摩。
菲丽儿跟随伯爵夫人出现在社交圈里的时候,奈契斯便混藏在宴会中专门去看她,正当罗门以为自己的主人终于情窦初开,开始关注异性,却发现他回来后再没提起过这位漂亮的小姐。
集美丽和宠爱一身的兰斯洛德伯爵唯一的女儿没引起奈契斯的半分迷恋,罗门查到她于校里如风云人物的事迹的调查被藏在文件最底下,无人问津。直到另一位兰斯洛德的“小姐”在十五岁接回兰斯洛德城堡后不久,兰斯洛德伯爵夫人陆陆续续见面中,透露出有意要一个婚约加强结盟。
伯爵夫人没提起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使得得知的人都无法接受,屡次抗议不满。
罗门以为奈契斯会拒绝,但奈契斯没有半分不满地接受了。最生气的反而是乔布管家,他认为伯爵夫人是在用不明血统侮辱奈契斯,奈契斯不能接受亚摩这样身份的女人。
婚约的确定很快被通过,不管这其中有多少牵扯到兰斯洛德的立场,亦或是最后一位梅布的牺牲,乔布的反对根本撼动不了决策——于是某天起,他同时得到乔布和奈契斯的命令,着手收集各种关于亚摩的消息,乔布更加希望找到丑闻让奈契斯放弃这种羞辱人的婚姻,只是流出的消息太少,伯爵夫人也有意不让亚摩过早参与社交,直至亚摩·兰斯洛德毕业后,于塔楼工作,首都定居,他的探查工作才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亚摩没有任何被安排到首都的怨恨,对于一位兰斯洛德来说,她在首都反而是一种放任自流的消极象征。但是她非常适应独居,过分独立,根本不像一个贵族小姐,在塔楼工作中,她竟然是一个人照顾自己,任由隔壁的姑父马修若斯拉一家各种暗嘲讥讽。
奈契斯就好像独守等待她成长,成为最终迎娶她的守护者,这一切原本看起来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他们受到了袭击,那是罗门离死亡最近的一天,他首当其冲被一枚钢箭射中脖子,亚摩刚从外地归来,犹如嗜血屠夫般反杀袭击者,也把他从死亡边缘揪回人间。
但亚摩本人毫不知情,更不知道她在罗门眼里的震惊和佩服,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奈契斯手下的人接纳了。
直到亚摩搬到梅布宅,罗门才知道亚摩有自己的秘密,回到王都的她经常隐藏行踪,有不少隐瞒了奈契斯的事情,他开始奉命搜查她的卧室,事情总是朝着滑向不希望的方向,比如后来他偷取了亚摩两姐妹的研究成果,又去处理一个叫斯德的男人,还有封口丹娜德。
“不用告诉她。”奈契斯告诉罗门,把佛西法修为斯德作保的信件收好。
罗门把帽子戴回脑袋,拿到了不知道第几次的口令,恭敬地退下去。却想着两个各自有隐私秘密的夫妻,真的会一直互相扶持着走下去么。
罗门只知道他们最终完成婚礼,奈契斯开始了短暂而又愉悦的新婚生活,却没想这有可能是他仅存的一段快乐。
“王后陛下呢?”
奈契斯从怀念的回忆中迅速抽离,回答道:“她在自己的寝宫养胎。”
他们原本看似温馨的互动变得艰涩,充满着苦味,但显然亚摩不会这么认为,不高兴的永远只有奈契斯,以及替主人感同身受的罗门。每一次亚摩的提醒都会让罗门意识到,婚约的自动作废意味着奈契斯再没有过问亚摩私生活的权利。
尽管他要求别人称呼亚摩为夫人,好像她有了一位隐形的丈夫,宣誓着她并非单身的主权。
“老师要外出一周,”亚摩擦干了头发,主动说起佛西法修,“我打算在兰斯洛德公馆待两天。”
“我听厄菲摩斯多说关于你姐姐的事情,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你打算回去,”见亚摩承认了,奈契斯渐生烦躁,挪开视线看了一眼罗门,他知道亚摩一向对外克制而冷漠,当这种待人接物运用到自己身上,着实令人恼怒,他尽量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既然贝德穆已死,她在城堡里好好的,你去了又有什么帮助呢?”
“可是孩子的存在如何向外公布,我恐怕威廉逊将军不会放弃孩子的抚养权。”
“我已经从达丁那儿知道贝德穆和威廉逊都是瑞金那的人,”奈契斯提醒她最近王都的变化,希望她不要浪费宝贵时间在其他地方,“到时候有人问起菲丽儿,我会替她圆话,你就不用担心了。”
亚摩刚要说话,又听奈契斯提及岛上生活,如同伊娃一样好奇佛西法修住所环境,罗门意识到他的陛下开始生气了,好在亚摩识趣地顺势讲下去,让奈契斯的生气来得快,也消散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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