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从了杰弗里兰的建议,下床的时候差点腿软地摔倒,她慢慢地扶着墙往窗台走去。在此期间,杰弗里兰并没有上前帮助,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偶尔会问她一句。
“你问这些干什么?”亚摩盯着他手里的怀表。
“记录,或者实验,你别忘记了,我也是鲁斯塔出来的。”
“我记得所有的一切,我记得那些人的相貌,”亚摩被问得烦腻,刚要把白纱窗帘拉得更开,好让视野更广,杰弗里兰终于阻止了她。
“他们来了。”杰弗里兰轻声说。
“谁?”亚摩往外看去,发现路上传来逼近的车轱辘声,数辆四匹马拉的车子停在了草坪小道上,没一会儿十几个打扮隆重的男人女人出现在了亲王府邸,他们或者撑着洋伞,或者提着手箱,共同点之处——他们都在肆无忌惮地四处打量,一些如芒刺背的目光从亚摩房间的窗口扫过,直至被仆人们恭敬地接入了别墅,亚摩还能感觉到那些黏腻的视线如影随形。
杰弗里兰阖上表盖,站起来说:“一周后就是宴会,我该招待他们了。”
亚摩倏然扭头看他:“为什么?”
“怎么了?”杰弗里兰开始整理领子袖口,把褶皱的裤腿拍直,他坐的位置离门很近,很快走出了房间,等亚摩赶过去,发现被他锁在了屋内,走廊里传来杰弗里兰的吩咐,他在叮嘱亲信看好亚摩,别让她跑出来,亚摩锤了一下门板,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亲信听到了,迟疑地看向杰弗里兰,杰弗里兰拍拍他肩膀:“走吧,我的老伙计,让我们去接待这群不请自来的客人吧。”
客人的队伍总共来了三批,最后一批中正有琴大公的女儿,瑞金那夫人,她看不上招待大伙的索玛尔,任由她被一干人奚落,杰弗里兰姗姗来迟,在亲昵地搂过自己的妻子后,几个嫌弃礼数不周到的女人这才停止了挑剔。
“怎么了,哪个仆人惹你不高兴了,”杰弗里兰一边凑在她耳边小声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难看的脸色,“谁惹我的夫人生气了,告诉我,我把他们都辞退,你就再看不见他们讨人厌的脸了。”
原本绷住脸的索玛尔想要笑,窥见瑞金那的脸色,更是神清气爽,收拾好情绪,轻轻推攘了一下他,杰弗里兰才放开她,好整以暇地看向这群客人。
“瞧瞧,我的表外甥女——”杰弗里兰张开手臂,很是热情地拥抱了一下全身僵硬的瑞金那,在她脸上亲吻,“贵人来临,真是凑巧,我刚打算要举办一场春季家宴,你就来了,来吧,我正缺少客人呢,你给我带来了多少?”
他欣喜的目光扫过众人,说:“我的远亲近邻,你们的到来可真是让我这里蓬荜生辉啊!——还有你哲罗斯,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踏上我的地盘。”
哲罗斯没有理会对方话里有话,不以为然道:“如果不邀请我们,又怎么称得上家宴呢,我的兄弟。”
“不不,”杰弗里兰看着他年轻的容貌,连忙否决,调侃笑道,“我倒是没法这么称呼你,我们的关系可远了不知多少,按道理,我和瑞金那也没有亲近到家宴的地步,她正儿八经的亲戚可是琴和陛下,是不是?”
瑞金那脸色一变,刚要打断他,杰弗里兰怎么可能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高昂地说:“当然,当然,如果你们不介意我那一百多个夫人和他们的亲戚们,想必双方都会盼望着这一次声势浩大的宴会,那么,彼此能拉近关系就是众望所归——”
瑞金那终于忍不住了,反驳说:“你真要这么做就别怪我恶语相告了,他们可从来不是我们的亲戚!”
杰弗里兰的笑容收敛,他看着瑞金那,直至盯着她收起那一副拿捏人的做派,才慢慢而肯定地说:“可这是我的府邸。”
瑞金那瞬间以为自己计谋已经泄露,尤其是她看见索玛尔正用她丈夫的高大身体阻挡自己的审视目光,她握紧了手里的绢帕,给了侧边跟从一个眼神示意,就在这关头,哲罗斯打断了一触即发的氛围,他把外套脱下来扔在了仆人身上,也不顾和主人寒暄,直径往里面走去:“好了,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杰弗里兰,我的客房在哪里?”
杰弗里兰和一众目送他走上二楼,转过身,朝着瑞金那耸肩:“好吧,显而易见,灾难——还是让那些亲戚别来了,既然你们愿意来,我为什么不成人之美呢。”
“最好是这样,”瑞金那僵硬地笑道,“这是善意的忠告。”
抛开杰弗里兰披着春宵寒露回到房间,果然亚摩还在锻炼行走能力,她看见人进来,忙迎了上来,但被杰弗里兰身上的寒气踌躇了,它明显影响了亚摩的双脚,丝丝寒气好像要从脚底下钻进亚摩的腿部,杰弗里兰察觉到了,坐下后让亚摩离远点,问道:“很冷?”
亚摩有些不自然地回道:“还好。”
她躺够了床,隐隐认为杰弗里兰也会过来,就走走歇歇在屋内转圈,一直等到了现在。
杰弗里兰在进门后看着亚摩,内心仍充满着复杂情绪,高兴于彼此还能继续见面交谈,失望与他所做的一切被证实徒劳无用,但他并没有因此沮丧,对亚摩开门见山地说:“就在我警告了你之后,你还是在这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你还会死。”亚摩没有退缩,只是不适应他直白的挑明,越过他望着床头的花瓶干巴巴地说。
很好,她看起来终于摆脱了脑子混乱的后遗症,对于身体的康复来说一切都是值得的,杰弗里兰抚掌道:“让我们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刚才我使用了你手中谬论之门的最后一次,事情没有任何变化,你还在这里,我想你该想想接下来的事情了。”
亚摩说:“或者在此之前,你先愿意和我说说我无法与他们抗衡的原因。”
“当然!”杰弗里兰赞许地看她,“你听过肃清者么?”
亚摩心中咯噔一下,在她和厄菲摩斯多苦苦查询猜测之时,竟然杰弗里兰早已知道,她诚实地说:“我只是听过彼立德王子提过一句,并不了解详情。”
“其他地方也没有查出来。”
“是的。”亚摩继续承认自己一无所获的事实,但好歹这段时间的休息让她恢复思考,心中的猜测加上杰弗里兰的点拨,立刻确定道,“琴的女儿瑞金那夫人就是。”
“是的,那就是你根本查不出任何来的缘由,她的确是其中一员。”杰弗里兰爽快地说,“‘肃清者’是个纪律严谨,阶层分明的团体,它严格得超乎你想象,它势力之广,力量之恐怖,其危险甚至远超塔楼,他们信条单一,就是为了铲除异己。而我,原本就是其中一员,不过现在已经被瑞金那和那一群走狗取而代之了。”
杰弗里兰看见后亚摩面露惊色,给了她少许时间消化它:“事实上,跳舞时我还尚未和你说完所有,我原本打算让你离开,我安排好了人来接应,但是瑞金那没有放过你——现在动动你的脑子,你这么多年以来遭受一切都有肃清者插手一笔,接下来你该怎么从首都逃脱出去。”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除掉我?”
杰弗里兰想了想说:“历史原因,也有个人恩怨,当然还有你,亚摩,你的存在威胁到肃清者了。”
亚摩对祖父辈以上的纠缠不感兴趣,在她看来,肃清者的存在和内阁没什么区别,是一个纯粹的政治组织而已,等令人诟病的是,他们肆意判决需要的人选,把王权私有化,杰弗里兰这样一个亲王也被抛弃也算不得多少荒谬,亚摩知道杰弗里兰愿意深夜过来进行的对话更像是他不得已挤出来的,她更应该抓紧时间在重要点,她低着头,一瘸一拐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努力忽略脚踝施不上力的无力感,转头道:“伊丽莎白公主不是。”
“是的。”杰弗里兰看着亚摩,似乎期待亚摩还能提出更多的问题来。
亚摩继续走起来,回忆起宴会上出席的所有客人,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目光,亚摩暗自心惊肃清者竟然是个含纳大部分贵族的庞大群体,声音都有些颤抖道:“伊丽莎白公主知道你们凌驾于王室,所以要对抗你们,你们也是魔法师,所以她破坏神秘岛的壁垒屏障,贵族们必须上战场,她是打算让你们全部死在前线。”
“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你犯了什么忌,导致贵族们要放弃你这样的一个亲王,瑞金那的身份可比不上你一个人的作用。”
亚摩见杰弗里兰望着自己笑而不答,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的存在威胁到了肃清者,你的死给他们更多的利益,他们可以更好的控制王后,乃至国王,他们最后的目标是整个国家。”
“是的,亚摩,不过别高看他们,那只会增加对他们的恐惧——他们尚未有推翻国家政权的想法,也没自己坐上王座的欲望。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在乎地是“控制”和“平衡”,”杰弗里兰扭转亚摩心中的肃清者印象,”超出控制之外的外来势力都是他们毕生去除的夙愿,他们以此自豪,奉为宗旨……我参与过肃清者众多的行动,你甚至参与过,对,百年前索瓦王储被害的事情就是我们做得,那时日昂加三世还是我们的领袖,是他让我们一起参与在猎场中对付索瓦王储。”
亚摩更没想到日昂加三世竟然默许肃清者的存在,不可思议地说:“可是你救了奈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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