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冥泉是这样的冷,简直连魂魄都要冻住!
虽然早已习惯,他却还忍不住贪恋温暖。
如果永远都不曾接触这样的温暖,他也许会视寒冷若无物,可一旦接触,就再也不愿撒手。
就像冰川里的一缕光,黑夜里的一蓬火,饥饿之人的一口暖汤。
他想拥有,这是应该神的权力。
……
结束打坐,他自潭底站起身,缓缓浮至水面,踏上玄岩。
水流涓涓自湿透的衣衫滑落,从漆黑的丝发到胸膛脚踝,最后于岩石缝隙流回冥泉。
以前他很享受泉水的感觉,仿佛涤荡了魂灵,但现在他更渴望快点回到宫殿里,在那个人的怀抱里享受暖意。
顺着山脊向上,刚踏入宫门,一抹赤影扑来,将他搂了个紧。
她欢快地笑,如清晨高枝第一缕鸟鸣,“你又去洗冷水澡,凉不凉啊?你瞧瞧,这……这胳膊比石头还冷。”
嘴里说着胳膊,她指尖却戳着他健硕的胸膛。
“嗯。”他拉下她的手,凑到耳边问:“冷吗?”
“不冷!”
她跳起来搂着他的脖颈,一袭红衣驱散冥泉亘古不化的寒意。
真暖啊,他想。
抱着人一路来到殿内,却见案几下铺了一片大大的软榻,赤红绸缎,金线神鸟,独属于她的暖意扑面而来,让他有些愣在原地。
“喜欢吗?”她跳上软榻,雪白的藕臂陷在火羽绸缎中,娇俏得意。
“你拔了多少?”他忍不住问,这羽榻恐怕要不少……
“没几根,你不是怕冷吗?有了这个,就不用总是粘着我了。”
有了羽榻之后,他不是待在她身边,就是待在软榻上。
他开始很少去冥泉。
他把东西都搬到了向阳的北麓宫殿,而非寒意最重的玄冥殿。
他性情开始变得温和,戾气和野心都被驱散。
三百年后,他不再去冥泉,不再打坐,只喜欢晒太阳,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反正信徒无数,神力依旧浩荡,他仍然不畏惧一切。
直到北冥最后一条黑龙陨落,信徒动摇,人心涣散,他亲自找上青帝。
那是一场惨败。
他从未想象自己只能守而无力攻的局面,好在青元多疑,他趁机逃了回来。
玄冥封宫十日,她在殿外大喊他的名字,不得回应,黯然离去。
漆黑的大殿内,不见半分光。
帝座上的身影时而稍显轮廓,时而比黑暗更深沉。
他在试图舍弃,又在纠缠,他渴望温暖,又离不开寒冷。
他的根基来自深不见底的冥泉,他的力量来自沉寂冰冷的孤独,他的野心应是堪比苍天的无情!
可拥有无上的力量,就不能再拥有温暖吗?
他成为神,不就为了拥有一切吗!
难道就没有办法,兼而有之?
他烦闷地挥袖,遮挡殿宇的黑暗消退,一束光跨越嶙峋山岩,落在窗棂上,倒映在大殿里,斑斑驳驳。
玄冥殿每日只有一刻时间,会有光芒照进来。
光斑落在铜镜上,映着他的面庞。
红润俊美,眉宇柔和,天然一尊慈悲神灵。
呯啷!
铜镜骤然被打碎,镜片四散跌落在地。
良久,他低下头,轻声道:“你在哪?我……想你了。”
寂静的空气里传来风的嘶声,赤红的身影落在殿外,她推开门,奔向黑暗里蜷缩的那个人。
赤帝随行的白衣小厮候在门外,低眉垂眼,恭恭敬敬。
不知何时,黑暗的殿内突然爆开一团火光,气浪掀开一丝门缝,隐约传出半声鸟鸣,接着一片死寂,再无声响。
小厮惶惶不安地凑近门缝,他看见玄帝半倚在神座,缓缓打了个饱嗝,神态满足。
无形的恐惧充斥全身,小厮紧张地扫视大殿,却不见半分主子的身影。
他看见玄帝从嘴角摘下一片赤红绒羽,赞叹道:
真暖啊。
他做到了兼而有之。
……
……
不日,玄帝斩四方龙种于青龙湖,力压三帝,重创青龙,崇为诸帝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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