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刻寒江雪还能做个表情，那一定是一张带着不甘和愤怒，纠结和痛苦的表情。
但眼前是白茫茫一片，视线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狂风灌耳，整个身子维持着自由落体运动，重重的砸向地面。
当初他也有过这种体验，那是在大楚州，百花园下的空腹山，不过那一次他有着二十层的魔气，如今却不到三层，连八条触须都无法召唤出来，想凭着肉身硬抗，基本没戏。
所以寒江雪也懒得搭理心魔了，只是突然之间有许许多多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尤为重要的一个，是阿蓝。
“阿蓝……对不起，师叔要辜负你了……”
与此同时，公务山。
“王执事，这一次负分榜的那些恶徒几乎有一半执行了任务，如果他们同时完成了任务，那我们还要按照约定，将他们扣除的功勋清空吗？”
执法堂，张执事说着说着，表情忽然难看了起来。
“你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和张执事不同，王执事又露出罕见的笑容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太冒险了。”双手撑在桌子上，张执事表情凝重的看着十指交叉，一脸玩味的王执事。
“如果他们全部回来，会给功勋榜上的那些矜矜业业和脚踏实地的仆役弟子带来很大的冲击，甚至还会有人因此死去。”
王执事忽然放开手，一脸好奇，双手一摊，“然后呢？”
“这……”
王执事笑了笑，“你还是太年轻了，虽然你是天才中的天才，有些道理你却还没看透。”
“小张啊，我们是执法者，也是观察者，功勋榜和负分榜的成立，也是让我们更好的观察这些仆役弟子的表现。”
王执事指了指自己，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坐上这个位置，是凭着心平气和，从功勋榜上爬上来的？”
张执事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从他平日里秉公执法，嫉恶如仇的态度上看出来的。
王执事却摇了摇头，“不！你错了，我是连续保持了八年负分榜第一，才坐到这个位置，我和樱花仙子与世无争的宽松态度不同，我是主战派。”
“啊这！”年轻的少年执事愣住了，他从未想过面前坐着的这个执法堂副堂主，以前竟然也是个大恶人。而且还是连续八届的大恶人。
“小张啊，你也坑杀过不少同门吧。”王执事满意的看着张执事的脸渐渐变得惨白。一脸玩味的道：“但我还是让你加入了执法堂，就因为你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做事干净利落，不留把柄，连执法堂的人都只能当成无头公案，这样的人，才是万花谷需要的人。”
随后，他在每一种冷漠不带感情的话语说道：“你看看从功勋榜爬上来的如月，还得了一艘玉骨飞梭，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人头落地。”
“想要安安稳稳的在万花谷成长起来的人，最终都会半路夭折，这里是魔州，更是魔门，功勋榜上那些人，根本不配称之为魔道中人。而那些负分榜上的恶人，也只是自私自利的恶，并不能算是极恶。”
一阵歪理邪说，张执事竟然有些动摇了。但似乎真有些道理。
王执事又道：“不怕你作案，就怕你作的不干净。所以这一次的任务，最主要的就是要看功勋榜和负分榜的人，做了恶之后，谁的手更干净。”
“我明白了，那您看重的人，是不是寒江雪？”
“是他，可惜，鹤前辈刚刚发来传念，他跳下飞行兽，估计已经摔死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张执事叹了一口气。
寒江雪真的死了吗？或许不止是别人这么认为，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但是很显然，他的死期未到。
轰……仿佛穿过一个世界那么漫长，寒江雪眼前豁然开朗。
“开始测试新的力量！”心魔的声音依旧不带感情。
寒江雪乐了，兴许是对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已经不抱太大希望，所以干脆任由他做主，再也不抵抗了。
这一人一魔，第一次和谐相处，平日里寒江雪被心魔消耗了大量精力，也是在互相较劲，双方都无法放开手脚，被对方的意志束缚。
唯有这一次，心魔彻底得到解放。
“血气召唤，黑蝙蝠。”心魔一声暴喝，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右手掌摊开，一条血线出现在他手心，如伤口被揭开，露出其中血色浓雾。
随后，一只黑蝙蝠飞了出来，仅有的一只。
“太弱了，弱的我都看不下去了。”寒江雪在心中腹诽不已。
难道这就是他千辛万苦突破到练气四层之后获得的能力吗？简直还不如当初我第一次使用，那时候还能召唤三只。
“嗯，按照套路，接下来还是血气吸收了吧？”
“魔功吸收！”忽然，异变突生，心魔说出了一个寒江雪从未听过的词汇。
“魔功吸收？卧槽！听这名字很高端啊！”
风声呼号，身子依旧在自由落体，魔气越来越少，已经不足两层了。
“没想到我小魔头竟然会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阿蓝，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对你说三个字。”
“那三个字。”忽然有个声音在他脑海响起
寒江雪道：“给我钱……”
“咦！哪来的声音，而且这么熟悉？”
寒江雪细细去感受，那声音却再也没有动静了。
只有狂风依旧，心魔还在做着毫无意义的测试。“魔功吸收成功，获得蝙蝠能力。”
“什么！获得了什么？”
忽然，寒江雪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在半空打着旋转，不停的翻着跟头，自己的衣服也在不断膨胀，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长了出来。
“难道是那八条触须！嗯，有可能，但是还是晚了，这么高摔下去，根本支撑不住。”
心魔却替他解开了短褂，露出上半身，然后像是尖锐的黑色雨伞从后背刺出皮肤表面，两只漆黑的半透明蝙蝠翅膀从琵琶骨的位置生长了出来。
“卧槽！这也行”
一股奇特的感觉笼上心头，难道这次不用死？
“魔功吸收，第一层，测试成功。”心魔的话似乎也带着一丝欢乐。
“心魔！牛逼啊！”寒江雪简直要哭了。
居然还可以这样，魔功吸收，这种能力简直就是量身为他打造的，在魔州最不缺的就是魔门中人，恶人更多，下黑手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难道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难道这就是命不该绝吗？哈哈哈！”寒江雪狂喜，又语无伦次的说了一些话。平静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心情也从绝望变成幸福，从失落变成兴奋，一颗心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动，显然兴奋到了极点。
“原来如此，我悟了！《魔胎变》的真正奥妙，就在于人魔合一。”
此时此刻，从获新生的他，忽然觉得心魔也不是那么讨厌了，或许以前就该相信他，如果早知道的话。
不过，现在也不晚。
啪嗒啪嗒……新生的蝙蝠翅膀坚定而又顽强的拍打着，以一种生涩的姿态，像是刚刚诞生的婴儿，不断适应新环境。
“加油！加油啊！我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了！加油！给我撑住！”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寒江雪一颗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这种幼鹰学飞的紧张感，在死亡边缘不断试探，置之死地而后生，只为飞上云天。
啪嗒啪嗒啪嗒……翅膀拍打的速度越来越快，在不断生长又收缩，调整了几次长度和大小之后，这对蝙蝠翅膀，以一种完美的形态，舒展开来。
终于，在距离地面三百丈的时候，寒江雪甚至能感觉到死亡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呼呼的风声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身子的上下起伏，所带来的轻快感。
“心魔，我们成功了。”
“卧槽！老子又活了……哈哈哈哈！”
心魔不答，依旧维持着一种木讷的表情。
忽然，寒江雪的身体又在缓缓下降。
“血气不足，血气不足。”
“不足就不足吧，一两百丈高可摔不死我。”寒江雪颇为自信的道。
眼看大地近在眼前，心想着只要落下去，找个歇脚的地方，再稳固一下修为，熟悉一下新的力量，就能静下心来做做打算，是不是该考虑去爬爬功勋榜，万一爬上去了呢？
“心魔，你总算靠谱了一次，下去吧，接下来交给我就……”
话音未落，心魔接下来的做法，又引发寒江雪一阵破口大骂。
他竟然不选择落地，而是拼命拍打着一对黑色蝙蝠翅膀，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加速度，飞向高空。
“心魔，你要干嘛？！你特么的又要玩老子是吗？”
“卧槽！快停下，卧槽！你快停下你听到没？”
寒江雪的这颗心又被重重的打击了一次，简直让他生不如死，深深地感觉到一阵无力感，这种感觉，就像是被熊孩子气的快要吐血的家长，最后只能活活气死自己。
寒江雪忽然觉得刚才若是直接摔死，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种折磨了？
“老子刚才竟然还相信你，心魔你个狗年养的。卧槽你大爷！你听见没！”
寒江雪无能狂怒，简直郁闷的想死，因为只不过片刻，云海又在眼前，魔气却已接近枯竭，大地还在脚下。
“特么的心魔你太懂我了，你太会玩了。作死这方面，还是你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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