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五月,开封城外。
李自成带着闯军部将巡视营地,看着眼前无穷无尽的营寨,他笑道:“咱们义军的队伍越来越大了!”
身旁的闯将们皆是兴奋,跟着闯王在河南和陕西这么一溜达,边唱边走,一路下来竟聚起了五十万人马。
几十万人马,每月所耗粮草极大,李自成曾学凤阳府的做法,在南阳府分田分地,然而不纳粮的口号一喊,一粒米也收不到,只能重操旧业。
闯军只有不断的攻城略地,才能获得粮草财物,还能补充军力,然而兵员越多,消耗越大,为了供养庞大的闯军,李自成只得不断攻打城池,不断的循环下去。
老营驻地中,战马嘶鸣,杀声呐喊,士兵操练的尽然有序。
李自成听闻官兵各路大部增援,特别内有众多强军强将,对老营和马军操练抓的更紧了。
至于大多步军,李自成的要求不高,只要他们能列阵作战,能拿着长矛往前刺就行,毕竟明军中日常训练的杨家枪法啊,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招。
数万人练习枪阵,颇为壮观,还有刀盾兵和弓箭手的操练,很像那么一回事。
李自成见军中咳嗽的病号越来越多,不禁皱眉道:“为何这些人还未处理掉?”
行军打仗最忌瘟疫,此次瘟疫太过厉害,闯军所过数地都发生了绝户的情况,李自成不得不重视,他下令杀光被感染瘟疫的士兵,或者进行驱逐,将他们赶出军营任其自生自灭。
闯军大将田见秀回道:“闯王,这些人大多都是义军其他各部的,我们不好处置......”
李自成眉头一跳,没有说话,心中开始盘算着如何将投奔而来的义军彻底掌握在手中。
虽说是投奔,也只是奉他为闯王,各营部下实则还是各行其是。
不过闯营有马军数万,步卒近二十万,其他各路义军大多是马军数千,步卒一两万,加起来才能与闯营的人马相抗衡。
良久,李自成开口道:“召集各营首领,中军大帐议事。”
......
闯营军帐中摆了几桌大席,各路义军的首领列席而坐,互相喝酒划拳,等待着李自成的到来。
席中的酒菜很丰富,鸡鸭鱼肉一样不少,让人看着就有胃口。
一名首领担忧道:“听说闯王生活朴素,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吃的都是粗粮野菜,我等在此豪饮大吃,会不会犯了他的忌讳?”
袁时中啪的一声放下酒杯,皱眉道:“这叫什么话,咱老子造反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好吃好喝?就是咱现在的这种生活,要是再过苦日子,那还有什么意思?”
“是啊,我虽敬佩闯王为人,但在吃喝上面,不敢苟同!”
“.......”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畏惧李自成,有的人则从内心瞧不起李自成。
究其原因,李自成见各营首领每日饮酒作乐,状如老财主,他非常不喜,经常私下骂他们是酒色之徒。
袁时中等投奔李自成的各路首领,经过近半年来的相处,同样觉得李自成这厮毛病多多,行事表里不一,一副勤俭爱民的模样,实在当婊子立牌坊,简直侮辱了造反的神圣!
他们私下甚至与部下们说,李自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土鳖,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耍,难怪老婆跟兄弟跑了,去投奔朝廷了!
席中,一位小头目端着酒杯慢慢品味着,冰冷的余光还不时打量着周围的呼喝的首领们。
他叫王震,二十出头,河南本土人,长得虎目剑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眼看去就不像个善茬。
王震两年前便在叶县落草为寇,绰号震天虎,凭借过硬的身手在义军中崭露头角,拉起了八千人的队伍。
闯军攻破洛阳后,王震带着八千人马投奔李自成,勉强列入末席在此听大佬们聊天,他最想加入的便是闯军的老营,然而老营审核严格,想要进去难度很大。
“闯王到!”
一声大喝,帐中各人顿时放下碗筷,变得收敛了起来,连嗓门最大、口若悬河的袁时中也忽然闭口不言,放下手中鸡腿,感觉没那么香了。
李自成与一众闯军将领阔步进入大帐,习惯性的对周围各路义军首领抱了抱拳:“诸位兄弟好!”
“闯王!”众人连忙回礼,一副热络兄弟的样子。
此次前来议事,吃喝只是小事,众人匆匆命人撤下酒席,一起坐定议事。
济济一堂的闯军将领坐于上首,交谈中满是秦地口音,言谈军务时,主要都是各闯将之间商议,各路首领虽心有不满,却也不敢发作。
李自成也不以为意,这帮大路货色,本就是怕官兵围剿被逐一击破,这才投奔自己的,自己没有强行吞并他们已经算我佛慈悲了。
各地义军中,虽举着反明的大旗,私下却大鱼吃小鱼的互相吞并,在座的哪一个没干过这种事?
李自成环顾一圈各将,道:“今天我召大家来,主要是想跟大家打个招呼,外面瘟疫大作,我们军中不可不防啊,我希望各营首领,能主动清除各自营中感染瘟疫者。”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出声询问道:“敢问闯王,如何清除?”
李自成眯着独眼,呵呵笑道:“自然是驱逐,或者埋掉了。”
那首领质问道:“闯王的意思是让我们杀了自家兄弟?”
他继续道:“我等出来造反,当日发过的誓言便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却因兄弟患病而弃之不顾,这算什么义气!”
“你他娘的谁?敢跟闯王这么说话!”
说话之人坐在闯军武将的上首,他年近四十岁,身着一身沉重的铁甲,身材非常魁梧,面貌粗豪,短须怒张,说话如闷雷似的声响,顾盼中双目炯然极有威势,正是李自成心腹大将刘宗敏。
那首领丝毫不惧,道:“某乃山西吴友升!”
刘宗敏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个占山为王的小贼,你也配跟闯王如此说话,就凭你手下那几千号瘦的跟猴儿似的难民?”
吴友升哈哈一笑,道:“哈哈,我是占山为王的小贼,莫非你们就不是吗?五十步笑百步,自欺欺人之辈!”
刘宗敏登时怒了,喝道:“你妈妈个毛的,你小子是活腻了吧,看老子不活劈了你!”
见刘宗敏准备出手,王震看了一眼首座的李自成,见他一言不语,便知有意要立威,当下迅速起身,直奔准备拔刀反抗的吴友升。
吴友升见旁边有人攻来,连忙挥刀反击,然而王震轻松躲过。
王震面露凶色,以一个沉重的肘击将他撞的后退,接着迅速出拳轰打其胸膛。
一道沉闷的击打声响起,吴友升眼睛陡然瞪大,眼中血丝蔓延,脸色涨如猪肝色,直挺挺的倒下了。
两个老营兵上前查探一番,脸色微惊,禀报李自成道:“闯王,他死了,胸骨全部断裂,被一拳震断了心脉。”
刘宗敏赞叹道:“好家伙!一拳就解决了这厮,不错!”
王震只是微微点头,依旧一脸的冷色,他是出了名的冷面,自合伙以来,周围人从未见他笑过,有人也叫他冷面虎。
李自成盯了他片刻,这才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杀他?”
王震道:“我乃震天虎,王震!瘟疫危害巨大,他不服从闯王安排隔绝病患,既想死,我便成全了他!”
李自成点点头,不冷不热道:“你私杀义军兄弟,我本该按盟约将你处死,念你顾及大局,此事便算了,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了,出去吧!”
众人低声窃语,也有人暗中嘲笑,这震天虎本想舔李自成甘为鹰犬,却没想到被拒之门外,真是丢人现眼!
刘宗敏刚想劝说,见李自成面容认真,便只好咽下说辞。
王震面不改色,依旧冷着脸,一声不吭的退出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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