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招待所的房间,地上还扔着三个十八街麻花的点心盒,卢利琢磨了一会儿,提起盒子,重新绑扎好,转身出门而去。(小说文学网)

    乘车到了火车站前的十字路口,走下汽车,街道上一片冷清,在这样的时代,全国各大城市的汽车保有量都是极低的,经常是站在街口十几分钟,连一辆公交车之外的车辆都看不见!一个交通jing察孤零零的站在街中心的指挥台上,向过往的行人做着手势,看上去有些可怜。

    卢利端详了几眼,确定不认识这个人,这让他有些遗憾,当初在这里见过的那个好心的交通jing呢?来了好几次羊城了,居然一次也没有碰见?他几步走到指挥台下,交通jing发现了他,向他点点头,“什么事?”

    “我来找一个人。”

    听见他说一口普通话,交通jing也同样换上了带有口音的普通话,“找……谁?”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是我第一次来羊城的时候,他给了我挺大的帮助,嗯,我是六月五ri第一次到的这里,当时是上午的十点钟左右。您能帮我问问,他是谁吗?”

    交通jing愣愣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招招手,岗亭中一个jing察跑了出来,用同样的话问了一句,“什么事?”

    “……”两个人用说了几句,交通jing看看卢利,“你……找他有什……么事?为什么找他?”

    “我是天(津)来的,第一次来这里……,嗯,多亏了他,我才能找到我的目的地,所以想感谢一下他。”

    “唔使,唔使,我地都是为人民服务,……”

    “这是您的说法,但在我来说,是一定要找到他,向他当面表示一下谢意的。你……能不能帮帮忙?求求你啊?”

    “咪住。”交通jing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和同伴耳语了几声,“好吧,同我走。”

    卢利跟在他后面,到了岗亭的旁边,交通jing推过一辆带挎斗的摩托车,让他坐在挎斗里,一路突突突的直奔交jing中队。

    中队坐落在珠江边,一栋四层的老式建筑物,院子里停着四五辆同样的挎斗摩托,还有几辆双轮摩托,都是青绿sè,车头插着一个带红绿标示的箭头,“这边走。”

    卢利怔忪的随着对方上了三楼,交jing先将他安排在一间会议室中,自己则转身离开,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看样子是交通队的领导,“这是我们储中队长,这是我们杜政委。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那个人。”

    卢利赶忙起身,和两个人握握手,把来意说了一遍,“这个啊,我认为就不必要了吧?帮助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志,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杜政委,在您和那位帮助过我的交jing同志而言,这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在我一个外地人眼中,这位同志代表的是咱们羊城市交通jing察的先进作风和优良传统,真的,我第一次来羊城,就感受到咱们羊城人的热情和帮助,一直到我回到天(津)市,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所以,我是一定要表示感谢的!错非你们认为,我这种做法不应该,那我就什么话也不说,现在掉头就走!”

    队长和政委互相看看,“那……好吧!小林,你下去查一查,当天的排班表,看看是谁在值岗?”

    “是!”

    带路的jing察转身下楼,储队长和杜政委分坐在卢利两边,陪他说话,名为说话,实际上却是带着几分问讯的口吻,诸如姓名、住址、籍贯、出身、面貌,都问了一个遍,唯一没有问及的,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当得知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居然也是党员时,两个人的神sè瞬间变得缓和下来,“您也是党员?”

    “是的。”卢利拿出自己的党员证递了过去。

    两个人分别看看,确认无误,“小卢同志,以后就叫你小卢吧?”

    “可以,您两位是我的老大哥,以后就叫您储大哥和杜大哥吧?”

    二人哈哈一笑,“今天出门之前真是估不到,居然多出了一个来自天(津)的朋友?哈哈!”

    几个人说着话,会议室的门给人敲响、推开,刚才的那个交通jing和一个同事走了进来,卢利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当ri帮助过他的那个交通jing!“哎,你好!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对方给他这种亲热的举动吓一跳,瞄了卢利几眼,愕然摇头,“今年的六月初,我第一次到羊城来,向您问路来着,您先是给我指了公交车,接着又怕我不会说粤语,亲自开摩托车把我送到地方的,还记得吗?”

    “哦!”这个jing察有些印象了,笑着和卢利点点头,“是你啊?”

    “对,是我!”卢利频频点头,“上一次我走得急了点,忘记请问您的姓名了。您叫……”

    “我叫董万珠。”

    卢利点点头,表示明白,松开握紧他的手,拿起了桌上的礼物,“这是我们天(津)特产的麻花,送给您,做个礼物——东西不值什么钱,您就当零食尝尝,你要是说一句不要,我现在就从窗口扔出去!”

    董万珠呆滞了一下,看看队里的两个领导,“那……那这样吧,我代表队里的同事谢谢你,这些东西,我就送给我的全体同事,行吗?”

    “当然行了。这是送给您的,你爱怎么处理都可以。”卢利笑着转身,“储大哥,杜大哥,咱们今天就算认识了,不如这样,今天晚上我请客,咱们这个交通队的同事,有一个算一个,都去吃饭,好不好?”

    这是储杜两个不能答应的,双方纠缠了很久,卢利终于作罢,“那就算,我们是朋友,我不能让你们犯错误。这样吧,等年前,我还会来羊城,到时候,我到这里来,给大家拜年——这样您不能说不行了吧?”

    “好,就这样说定了,临近过年的时候你来,我们请你!也算尽一尽地主之谊。不过可事先说好了,这些点心之类的,可不能再拿了。要不然的话,我们就不客气了。”

    卢利嘻嘻一笑,“好,就听杜政委的。”

    在交jing队勾留半ri,卢利起身告辞,仍旧坐刚才的交通jing的摩托车,回到了站前广场,“那就谢谢您了,倪jing官。我也该到点上车了,等我明年年初过来,我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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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无话,回到北(京),卢利走进车站,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一连坐了五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他真想找个地方美美的睡上一觉!正准备买一张去天(津)的车票,脑筋突然一转,“给我一张去唐山的火车票!”

    买票上车,找个位置坐下,不一会儿的功夫,火车徐徐启动,向着东南方呼啸而去。过了不到三个小时,火车停在唐山车站,然后是改乘汽车,坐了两趟郊县线路,车门打开,卢利提着一个旅行包,走下公交车。

    触目所见是一片熟悉的黄土路,远处的房舍升起袅袅炊烟,他提着行李,一步一步走过乡间的小路,走进安格庄村。一年半的时间过去,这里没有任何变化,路旁到处是牲畜的粪便,在风中风干,空气中吹来淡淡的土腥味,虽然会让人觉得厌恶,却更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路边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光着小小的屁溜儿,向这个陌生人投以好奇的目光,卢利微笑起来,这几个孩子他都认识!“桂三儿,还记得我吗?”

    孩子偏过头,认真的看看这个知道自己名字的男子,缓缓的摇摇头,“小家伙,你忘了?上回我在的时候,你爸爸和你妈妈打架,你还来找我劝架的,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孩子努力回忆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逐渐闪出光彩,“你是……卢伯伯?”

    “好小子!难为你还记得我!你爸爸妈妈现在还打架吗?”

    “不打了!已经好久不打了,他们都骂你呢!”

    卢利哈哈大笑!这还是在商家林与东安格庄合并之后不久的事情,桂三的父母打架,桂爸爸经常对妻子施以家庭暴力,卢利劝了几句他不听,没有办法,只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他狠狠的揍了一顿!想不到他们夫妻和好,反而是自己成了坏人了?“卢伯伯,你这一次来,还走吗?”

    卢利点点头,从旅行包里抓出一把糖,“三儿,给你几个小哥们分分。对了,支书还好吗?”

    “??”

    “算了,我自己找去吧。”挥手和几个孩子告别,顺着熟悉的环境,卢利直奔商抗ri家。

    说起来,他对商抗ri的感情真是复杂,一面是真的感念老人对自己的好,一面却又对他在大灾之后变得贪婪而狠毒无比失望!

    远远的看见商抗ri的土坯房,卢利脚下加紧,推开院门,一个男子正在往屋里抱柴火,院子里有养的几只鸡,叽叽咯咯的叫着,在他脚下打转,“滚开,遭瘟的玩意儿!”

    卢利眼眶有些发紧,“叔?”

    男子霍然转身,正是商抗ri!一年余不见,他老了很多,脸sè变成土黄sè,jing神萎靡的样子,真让卢利觉得心疼,“叔,我来帮您弄。”

    “小……卢?”商抗ri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小卢?”

    “是我,叔,是我!”卢利抢过他怀里的柴火,抱着进了屋,外屋的灶膛里火苗正在逐渐熄灭,他抓起一把柴火填进去,青烟冒起,火焰升腾;打开锅盖看看,里面是清水煮萝卜、土豆,还有一些刚刚成熟的小白菜。锅沿上放着两个粗瓷大碗,一个里面是凉的棒子面粥,还有一个放着同样冰凉的棒子面饽饽。

    “叔,你怎么就吃这个?”

    商抗ri也跟了进来,站在门口,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双手下垂,恭敬肃立,“叔,您进屋坐,我帮您烧火。”

    “小卢,你……怎么……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您。”看看火头已经升得差不多了,卢利搀扶着老人进了屋子,让他坐在炕上,自己在对面相陪,“叔,您……这是怎么了?”

    “小卢,叔落魄了!”

    “这话怎么说?”

    商抗ri昏黄的眸子中淌出泪来!“小卢,叔落魄了!家里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村里村里也瞧不起我!我一个绝户老头,谁把咱爷们看在眼里啊!”

    “叔,您别着急,也别哭,到底是为什么啊?”

    商抗ri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把经过说了一遍。原来,知青返城之后,商抗ri在新合并而成的安格庄村便失去了往ri的地位,村子里人都知道他趁着职务之便吃拿卡要的事实,都拿白眼珠看他,等到村里重新选举支部书记,他便落选了。从那之后,越发的无人理睬,他虽然还是党员,也是党支部的一员,但根本没有人拿他的话当回事,偏偏他已经很久不干农活了,连属于自己的几亩地也收不过来,ri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小卢,你还记得叔当年和你说过的话吗?咱庄户人,脸面就是一切呦!这个一没有了,就什么都没了!叔……叔后悔啊,小卢,叔真的后悔啊!”

    “叔,您别难过,也别着急,您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再急个好歹的?不就是点农活吗?今天咱爷们休息一天,明天早上起来,我帮着您去地里收玉米!”

    “你……”商抗ri心中一热,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小卢,你……你让叔……说什么好呢?你……”

    “别说这些,叔,您当年待我的好,我卢利一天都没有忘!不过就是费点力气吗,我一个大小伙子,什么苦不能吃?没事,您就别管了,一切有我!”

    商抗ri一把抱住卢利,像个孩子一般,放声大哭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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