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丛风雨兰开在庭院中的一棵桂树下,高大的桂树枝繁叶茂,成串的细碎花苞挂在枝头,那馥郁的香气已经开始溢了出来。

    风儿一吹,风雨兰便摇摇曳曳,雪白晶莹的花儿看似娇弱,却始终仰着娇嫩的花朵,向阳而生。桂树的满身翠绿也轻轻抖动着,发出细沙般的声响,连带着地上的树荫也随之摇摇晃晃。

    是风动?是树动?亦或者心动?沈云之望着这样的画面微微出神,没留意顾承宵已经默默地搬来一方小桌败在了树下,又放了两个小凳。繁霜小筑没什么鲜果点心,顾承宵便取了刚刚拿蜜果子的漆木盒摆在桌上,然后又跑去了屋后。

    不多时,顾承宵便转了回来,手里还抱着一个不大的酒坛。

    酒坛也在桌上摆好,再置上两只白瓷杯子,布置好这些后,顾承宵才直起身,走到沈云之的身旁。

    “师父。”

    “嗯?”沈云之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转过来,却依然有些茫然的望向他。

    这茫然的模样与他平日里太过不同,以至于顾承宵的心头也随之微微一抖,他顿了下,突然拉起师父的袖子将他拉到了那桂树下的小桌旁,按着他在凳子上做好,自己则坐到了师父的对面。

    沈云之已经回过神来,挑了挑眉,心想这小子莫不是胆子变肥了?他清了清嗓子正要摆个势头对徒儿说教一番,却见顾承宵抬手拍开了酒坛的封泥,掀开了盖子。

    酒香四溢,这香气是那么熟悉,这熟悉的感觉却又那么久远。

    “竹……月……?”沈云之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顾承宵。

    顾承宵脸上的开心与小小得意已经藏不住了,他点了点头:“在那个环境里见到师父喜欢这个酒,恰巧我爹他……教过我酿造之法。”

    他将坛中酒仔细地倒了一杯递给沈云之:“之前在仲阳长老的常羊谷中见到“竹月”所需的月见草,便想着为师父釀一些。只是酿的比较匆忙,香味大概不足,师父多担待……”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面前的白瓷杯也小心地满上,一滴都舍不得洒出来。

    沈云之嗅了嗅,又小酌一口细细品了品,确实,味道的层次感都有了,只是这酒的火候欠缺一些,若是再多些时日,口感应该会好很多。

    但这确实是“竹月”,是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喝到的顾幽“竹月”。

    就像他面前的这个少年,他是顾幽宗宗主顾怀南的儿子,跟他爹一样会酿制这独一无二的佳酿,他们有着相似的眉眼相似的性子,但是他毕竟只是少年,未经世事,不懂险恶,若是一不小心一步踏错……

    沈云之按下自己的心思,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天上朗朗晴空,地上树影斑驳,原本还有些酒量的沈云之,这一杯下去居然微觉醉意。

    他一手支颐,眯着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徒儿,看着他也低头浅酌,却被酒辣得微微红了眉眼。

    “不能喝就别喝。”沈云之伸手想将他手中的杯子拿过来,却被顾承宵一抬手臂躲开了。

    “徒儿今年已十六。”顾承宵认真的说道。

    “十六又怎样?酒量差你就是六十了还是酒量差。”上一世,眼前这位徒儿并未与他共饮过,于是在沈云之的心目中,顾承宵始终是个不会喝酒的孩子。

    “我可以!”顾承宵一仰脖,也将杯中酒一口干了,紧接着却是一阵猛咳,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沈云之倒是笑了,他一手帮顾承宵顺着后背,一手在漆木盒子里翻了翻,捡出一颗无核的蜜果子,等顾承宵好些的时候顺势递到了他的唇边。

    “说过了,不要逞能,”沈云之笑意盈盈,“你看,逞能必然会付出代价。”

    顾承宵眼睛还是湿漉漉的,他看着师父手中的蜜果子,顿了下,终究还是没敢就着师父的手就那么吃进去,而是抬手准备接下。

    “手刚拍过封泥,不干净。”沈云之却伸手一送,将那暗红色的蜜果子塞进了他的唇齿间,“还说可以,酒劲儿上来,脸都开始红了。”

    顾承宵:“……谢谢师父。”

    清风拂过,桂树上的细碎花瓣被扫下些许,落在了桌面上。酒杯再被斟满,沈云之转着手中的杯盏,看着那其中波动的莹润。

    “若有一日,师父不在了,你要好好跟着长曦师叔修习。”沈云之垂着眼帘幽幽道,“顾幽山暂时还是不要回去,你的身份也不要告诉别人,廖杨也不行。不是说他不值得信任,而是知道的越多承受的风险便越大,你也不会忍心让你的好友置身险境对吧?”

    “师父?”

    沈云之没有应他,而是继续着自己的念道:“你脖子上那块玉坠,记得贴身戴好,不要遗失了,你们顾幽山那处石洞可能说不定还有别的秘密,待到你更加强大了,强大到有能力去守护这些秘密的时候,再去看看。”

    “师父…”

    “白鹿河周边…你一个人时,也尽量不要去。当然,如果可能,我宁可你一直待在浮玉山上。浮玉宗虽然也是暗流涌动,但也比外面安全许多。”

    “师父。”

    “司文说你的神识之中有血气,你…不用太在意。司文不是坏人,她只是执着痴迷于修炼,心无旁骛的那种。至于你说到的那位面具人,他救过我两次,但我依然无法确定他是否有所图。日后你若是遇见他,也要存些心思,莫要盲信他人。”

    “……”

    “藏书楼要多去,多读书总是无错的。我不愿你外出冒险,但是书中除了术法心决,自有大千世界。还有,你那小屋中,我锁住的那些书册……你要看便看吧,禁制我会解开,你毕竟已经十六了…。”

    “师父!”顾承宵终于忍不住了,“师父为何要交代这些?师父为何要说……若自己不在了?!”

    原本轻抚树叶的风儿停了下来,天上的灼日也躲到了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云朵后面。

    沈云之垂下眼,再次将杯中香醇一饮而尽。他抬起眼眸望向顾承宵,忽的笑了起来。

    “你没听说吗?为师这十几年来甚少待在宗门,这宗门竞考之后…也该继续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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