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孔方节是渠国奸臣,大奸似忠。至少渠王谕旨中是这么写的,渠国臣僚们口中也是这么说的。

    他曾经的学生骑着鳞马,跟在押解他回乡的破车旁絮絮叨叨。大概意思就是反复为自己开脱辩解,还有家中老小要养,还要继续在渠国做官,出卖老师也是情非得已云云。

    孔方节今年七十有六,在渠国为官近五十年。最低曾被贬到城门官,最高曾三次作为上卿,参与渠国大政。他教过的门生故吏遍布渠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其实眼前这个学生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押解回乡这一路上,没有太过苛待他。能够絮絮叨叨反复辩解,说明他心里多少还有点愧疚之意。

    更多门生故吏眼下都恨不得他去死,反正背叛出卖之事已经做了。碍眼的老家伙死掉才好,省的再搞出什么动静让大家闹心。

    所以孔方节对那个学生的絮叨辩解,根本毫不在意。一生经历在脑海中翻翻滚滚,最终定格下来,却是他年轻时首次任官之前,拜别老师西岩先生时,那番临别赠言。

    记得老师当年曾熟视良久,才对他微微叹息道:“方节你太过明辨是非,又很在意自身名节,其实不太适合为官。非要选这条路,恐怕这一辈子都会过得很艰难。

    老师临别跟你说这样的话,不是让你去学违心谄媚。料想以你的性格,也学不来那些。

    只是提醒你要记得,过刚者易折,皎皎者易污。

    你知道自己这样做,注定会比别人艰难,日后支撑下去的时候,心里会好过一点。”

    他那时也向老师慨然言道:“纵然世间浊流滔滔,他也定能砥砺前行,始终不负心中志向,不负老师教导。”

    此后宦海浮沉一生,历经几起几落。无论在渠国何处为官,无论遭受怎样的排挤、打压、非议。他始终把“为民请命,国之忠良”这八个字,当作自己的为官底线。

    哪怕数次因忠直敢言获罪贬官,也从来不忘自己最初为官时的心中志向。

    可惜忠臣往往斗不过奸臣。最终他还是被林上卿为首的势力,策反了不少门生故吏,将他构陷获罪。

    这一代渠王谕旨,说他邀名买直,大奸似忠。然而念在他年已老迈,减罪论处。削去历年贵族封爵,贬为平民递解回乡。

    他一生以国之忠良自诩,削爵为民的下场虽惨,却远比那顶“奸臣”的帽子容易承受。

    他愤然前往渠王宫前,打算撞死在宫门,以证自身清白。

    然而渠国宦者令代替渠王出宫,对他说出了诛心之言:

    “渠国乃是渠王家产,你身为渠国臣子,便是渠王家臣。家臣之‘忠’,首要便是‘忠君’。

    你一辈子以渠国忠臣自诩,其实忠于的只是自家心中是非善恶,爱惜的也只是自家清名。

    不懂得以渠王是非善恶为准,你‘忠’从何来?一个只知为国,不知忠君的臣子。在国君眼中不是‘奸臣’是什么?

    活到七十多岁都没活明白,就不要再跑到王宫来丢人现眼了!”

    孔方节闻言气得当场晕倒,醒来后已身在递解回乡的破车上。

    他这才明白,原来在历代渠王眼中。逢迎他们心意的才是“忠臣”,为民请命的才是“奸臣”。

    他一辈子作官近五十年,原来从始至终都搞反了!

    因为这场获罪被贬风波,家中老妻惊惧染病而亡,儿子连带获罪死在狱中。女儿被夫家逐出后,也已投河身死。

    他孤零零被押解回到家乡山村,交由族中子侄辈看管。幸而族中还有他三间老屋,百亩薄田,堪堪可供维持残生。

    谁知押解他的学生刚走,当族长的堂侄便欺上门来。

    直接拿出一纸契约,说是族中早年有人从山间墓穴里,发掘出一件重宝。

    老叔既然归乡闲居,这件重宝就便宜卖给老叔。作价三间老屋,百亩薄田。

    说罢带人强行架住他,在契约上按了手印。

    他愤然喝问堂侄,为何连条活路都不给他留?

    族长堂侄却振振有词表示:他为官多年,自诩清廉,没给族中带来多少好处。眼下获罪,还不知会如何牵累族人。

    反正他是国君认定的奸臣罪人,不服的就去告官呀!看看官府会不会受理?

    最终将他赶到村头无名破庙存身。所谓重宝,便是破庙中放着的一根四、五米长巨大骨杖。也不知当初是那个缺德族人,从附近山间墓穴里捡来的。

    孔方节七十六岁高龄,一生为官清廉自守,爱护治下子民。最终却落得村头破庙栖身,干馊贡品果腹,还顶着个祸国奸臣的恶名。

    当夜他便有些发烧,不知怎么就抱着那根巨大骨杖,失声痛哭了大半夜。迷迷糊糊中,仿佛又见到了当年的老师西岩先生。

    他向老师哭诉,自己一生做错了选择,如今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而后满腔恨意渐渐充塞胸臆。

    他恨天恨地、恨世道不公、恨国君无良、恨奸臣作恶、恨忠良含冤,甚至恨那些他曾为之付出无数心血,等他含冤获罪之际,却不会为他发声喊冤的渠国子民。

    他恨这颠倒人世间的一切,想着若再有来生,必定把这人世间曾加诸给他的种种绝望,都一一还给这个世界。

    满腔恨意之中,他不觉沉沉睡去。待转天醒来时,却惊见苍穹中飞来一座巨大悬空神山,蔽日遮天,世间永暗。

    当夜村中似乎闹了妖怪,族人惊慌四处奔逃。

    孔方节却清晰感觉到,他和那根巨大骨杖产生了某种奇异联系。

    仿佛他胸臆间所有恨意,都能通过巨大骨杖发泄出去。把周围所有可恨之人杀掉,用他们的生命力,来增强骨杖威力。

    于是孔方节强撑病体,持着骨杖走出破庙。他满腔恨意无尽,那巨大骨杖的威能也就无穷无尽。

    当第一个暗昼到来时,整个山村除他之外,已再没一个活人。非但那些村民族人,就连当夜村中生出的两只邪祟异类,都被巨大骨杖一同吸干。

    而他自身病气全消,精神、体力倍增,倒像是一下回到了三、四年前的样子。

    孔方节几乎没怎么多想,便手持骨杖朝渠国都城方向慢慢走去。沿途一个又一个村镇,不分民人还是邪祟异类,统统都被他杀光。

    等他慢慢一路走、一路杀,用了大半个月时间,终于走到渠国都城之际。竟然已经回到三十多岁时的身体样貌,骨杖威能也更加强大。能够将他指定的人选,变成不知疼痛,无惧生死的骨器尸兵。

    孔方节满怀恨意,走进渠国都城,走进渠王王宫。不但将整座都城从渠王到官吏,从普通民人到邪祟异类全部吸干。

    甚至就连落入渠王宫中的那名太岁诸族,都差一点就被他干掉。最后是仗着太岁金书快速飞空之能,才勉强逃回神山。

    将满城杀空,渠国禁军都变为骨器尸兵之后。孔方节便开始以都城为根基,将他的无尽恨意,继续撒向渠国全境。

    然而当整个渠国已经没什么活人,他也回复到二十出头身体样貌之际。

    某天他却忽然感觉到,就在距离他家乡山村不远的地方。竟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目标,隐隐在召唤手中巨大骨杖。

    骨杖威能几乎就是他眼下的一切,任何威胁到他持有骨杖的存在,都必须彻底清除。

    孔方节当即派出所有变成骨器尸兵的禁军,全速杀向那个奇怪目标。

    他自己在都城犹豫彷徨许久之后,还是忍不住也赶去查看究竟。

    结果便是将大地神廷众人,逼入山间那条奇怪的洞窟甬道。而他也被莫叔与骨杖间更为紧密的联系吓得够呛。只能躲在洞窟之外,指挥禁军尸兵入内对耗。

    段舍离赶到之际,这种洞内洞外的对耗还在继续。显然单靠不断进入甬道的小队禁军尸兵,还未能突破莫叔强行施展秘法,所布下的重重封阻。

    段舍离没等完全落地,接天法象便已展开。千米方圆范围之内,各种天地异象,连绵不断向着孔方节与众多禁军尸兵而去。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那年轻华服贵族本人,似乎根本没什么特殊能力,完全依靠手中巨大骨杖威能对敌。

    但就是那根巨大骨杖,威能似乎无穷无尽。还可以自行调动周围那些禁军尸兵,不断围拢挡灾替死。

    照眼下洞窟外尚有七、八千禁军尸兵的规模,想要将他们完全耗光,至少也得一两个小时左右。

    可此时洞窟甬道之内,尚有不少尸兵,还在攻击莫叔以自身布设下的秘法封阻。

    段舍离等不及在外慢慢杀敌,索性不管洞窟外敌人,先凭借身法闪入洞窟,去救下自己人再说。

    他进入洞窟甬道之内,一路顺着甬道曲折斩杀禁军尸兵前行。

    那些禁军尸兵虽然感受不到疼痛,完全悍不畏死,但却远不如正常人灵动机敏。在洞窟甬道狭窄地势内,被段舍离如同砍瓜切菜般,很快就屠戮一空。

    段舍离杀到莫叔以自身施法布置的封阻障碍前,

    *******以下少量正文内容,一小时之内修正*********

    作为资深天文学家,多年来的职业习惯,使他养成了异常强大的自制力。

    中国古代形容一个人有超强的自制力,通常会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对莫观星来说,那不过是小儿科。他所关注的诸多变化中,哪怕是最小的那个,也比“泰山崩”要大了成千上万倍还不止。

    无尽星空看上去似乎恒久不变,但那只是普通人肉眼观察的错觉而已。在宇宙的大尺度范围内,且不论所有星系、星体都在片刻不停地运转飞奔。单说像超新星爆发、黑洞吞噬天体、彗星剧烈撞击等等,影响范围相当大的事件。几乎每时每刻,都会在宇宙的各个角落里频繁出现。

    而职业天文观测者的专业素养就体现在,当发现这些宏大天体变化的同时,以激昂热切的心情、冷静观的态度,第一时间进行准确详实的记录。

    听起来很矛盾是吧?需要做到一半是火焰、另外一半却必须是冰水,精神分裂早期症状有没有?

    但这就叫专业素养!与之相比基础知识掌握得多一点还是少一点,反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所以莫观星身上有两个非常突出的标志性特点:

    一是,遭遇重大突发事件时异常冷静的态度。

    二是,对图景、方位等具有超强的记忆力与感知能力。

    片刻之后,莫观星的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其实他所处的环境非常简单,就是一个高近四米、面积十平米左右的坡顶房间。

    房间四壁没看到有窗,坡顶的一侧有扇类似于气窗的东西,本身却不透明,只是用架子支开了大概二十厘米左右的缝隙。

    有柔和的光芒从缝隙间透入,淡淡的,照不亮什么,却莫名令他有些忐忑。因为如果是星光的话,这光芒未免有些强了;而如果是月光的话,又实在是太暗淡了些。

    房间内的陈设也格外简洁。他身下的那张床,床边不远处是张靠墙的方桌,薄薄一层桌面,底下是异常纤细的几根支架。桌上摆着孤零零一个似乎是灯台的摆设。

    桌子再过去就是对面的墙壁,墙壁上有块看起来异常平滑,微微反光的区域,应该是镜子。镜子下面是个盥洗台,与床和桌子同样的轻薄纤巧,由几根支架撑起来。旁边的角落里还摆着个水桶。就这些,再无其它多余的陈设。

    哦,对了!房间正中还有根顶起坡顶的金属细柱,看样子应该是可以折叠的。所以这个房间其实是座设计相当精致的野外帐篷。

    忽然,斜对面墙壁上,应该是门的位置无声凸起,紧接着从左下角向上掀开,一个清瘦的身影倚着帐篷门帘左侧挤了进来。蛮高的个子偏偏还有些蹑手蹑脚的意思,手上似乎拎着个带提手的方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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