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飞砂走石,恰是杀人夜。

    赵毋恤为了今天准备了三四年之久,并不是一拍脑袋给匆忙决定下来。

    前来作客的代国君臣,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喝得烂醉;其余兵士碍于高层一再释放到赵氏作客没有危险的信号,着实也是没有多么高的警惕心。

    那是赵氏用了三四年时间编织起来的一种氛围,一点一滴取得了代国君臣的信任。

    赵氏这么处心积虑地酝酿氛围,果然在动手的这一天取得了想要的效果。

    进入午夜之后,大批的赵氏士兵手持利刃出现在代军的营地,看数量竟然超过四千,足以说明是多么处心积虑。

    赵毋恤在队伍之中,不是作为昂首阔步的引领角色,混在其中一起同行罢了。

    如果说赵毋恤跟智瑶学到了什么,一定是“君子不立于围墙之下”的这个理念。

    什么带头冲锋,敢死拼先,等等之类,果真是首脑该做的事情吗?干得好了是能激起麾下的士气,一个不好则是自己一命呜呼,势力也将面临动荡,乃至于土崩瓦解掉。

    从零开始的创业或许需要依靠個人武勇去让麾下产生崇拜,慢慢开始家大业大之后没有首领会再那样,或许是变得惜命,可能是知道自己出事会带来什么后果,反正家业越大越难看到首脑自己玩命。

    说得更直接一些,一次次都要首脑去亲自玩命,养那么多手下到底是干嘛用的啊!

    赵氏的士兵进入一座帐篷,他们没有一进去就各种杀戮,很有分工地列队在代国士兵的脑袋一侧,再一块用利刃先抹脖子再给心脏一下狠的。

    光是抹脖子的话,其实无法一下子将人杀死,抹错地方切开气管甚至会让被抹的那人发出很大的气喘声;抹颈动脉的话,开始的两三秒,被抹的这人还是能够发出大吼声,等待血液浇灌进入喉咙才无法出大的声音,可是四肢依旧保持行动力,不被恐惧占满心灵,有极大的意志力还能挣扎个一两分钟的。

    所以,一般被抹脖子,基本上就发现自己脖子被抹,心里清楚接下来是什么结果,恐惧之下注意力全被自己要死了给填满,以至于失去了做其它事情的想法,并不是马上就失去行动力了。

    赵氏的士兵之所以会先抹脖子再插心脏,主要是站位的问题,先抹脖子对赵氏士兵很便利,不怕插错了地方让代国士兵有反抗的能力。

    这个也是赵氏士兵没有经过训练的一种最好杀戮方式,有经过专门训练的杀手会选择直接将对方脖子扭断,有必要再用利刃给刺杀对象的心脏来一下。

    午夜的时间,高效的杀戮正在进行,寂静的夜色中除了“呼呼呼”的风声,偶尔还会出现仓促又短暂的破风箱特效。后面的声音是一些被抹脖子又没有马上被刺中心脏的代国士兵发出。

    嗅觉敏感的人,他们行走在营地会问道那股血腥味,并且血腥味在越变越浓。

    尽管赵氏的很多人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还是会内心一阵阵的心悸。

    代君雍是被呼喝声以及打斗声给吵醒,睁开眼睛又翻身起来,看到塌边站立着几个人影并没在意。

    贵族都有彻夜不眠为之守夜的仆从,一国之君怎么可能没有为之守夜的护卫呢?

    代君雍感觉头疼欲裂,嘴巴也是干得很,沙哑着声音说道:“水来。”

    微弱的光线中,一个人走动了一下,为代君雍送上一壶水。

    喝了点水的代君雍抽了抽鼻子,不解地问道:“怎有腥味?”

    没有多久,代君雍又问:“你乃何人?外间因何喧哗。”

    相对比较大的帐篷之内,昏暗的视线之下,不仔细辨别确实无法看到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只是尸体流血也会给密封的大帐内带来很浓的血腥味。

    代君雍酒醉鼾睡时被吵醒,不止头疼欲裂,脑子里的思绪也是一片混沌,嗅觉因为饮酒暂时变得很迟钝,视觉没问题为前提,越看黑暗中站立的身影越觉得不对劲。

    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乃至于可以听出是在厮杀。

    代君雍明显觉得不对劲,不动声色靠近兵器架,伸手一摸却是摸了个空。

    “代王可是寻此物?”赵毋恤说话了,手里拿着的就是代君雍的佩剑。

    代君雍当然能听出声音,错愕声道:“毋恤为何在此?可是有敌来袭?”

    说是信任也罢,假装也好,代君雍认为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稳住赵毋恤这个人。

    赵毋恤沉默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开口问道:“印玺何在?”

    再怎么迟钝,外面是那样的动静,帐内的气氛又那么诡异,代君雍不可能没有意识到真实的情况。

    “寡人如此善待赵氏,为何推心置腹换得如此下场?”代君雍问道。

    赵毋恤没有回答。他曾经也想获取智瑶的信任,奈何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让智瑶对自己心生亲近之意。

    真的!赵毋恤很小的时候就希望得到智瑶的信任,一度以为将要成功,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为赵氏的宗子,换来了智瑶毫不犹豫的疏离。

    那无非是智瑶进行的计划被打断,而计划就是让赵伯鲁成为赵氏之主,后面再想办法将赵氏收归成小弟,为智氏的大业添砖加瓦。

    猛然间,代君雍感到自己喉咙一凉再一麻,随后强烈的疼痛感冲刺向大脑,双手捂住脖子也被利刃割开,喉咙的疼痛过于剧烈,手上出现伤口的痛觉变得无关紧要了。

    赵毋恤缓缓地抽出了代君雍喉咙的剑,看着代君雍的身躯软倒下去,面无表情下令:“剁为肉沫。”

    光线昏暗的帐篷内,角落里走出来几个人,他们围向了濒死的代君雍开始了自己的剁肉。

    金属的交击声,利刃剁中肉或骨头的声音,再知道他们是在剁什么,被剁的人是带着信任而来,听上去会令任何的正常人都感到非常不舒服。

    这是二十年之内,赵氏干第二次杀死持礼上门的客人,并且一次比一次干得更加过分。

    代国即便已经成了化外之国,代君一系却是地地道道的诸夏后裔。

    以诸夏的政治玩法,灭国其实也就是弱肉强食的游戏,互相兼并仍旧留下子嗣祭祀不算什么太残忍的事情,不止诸侯认可这一套游戏规则,治下的贵族和黎庶也不至于会顽抗到底。

    那就是智氏在兼并卫国,卫人一开始会抵抗,后来卫君被安置到“沫”那边之后,卫人很快接受了被兼并事实的主要原因。

    不止卫国,更早之前被兼并的列国,他们上到国君下到奴隶,其实都很快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国君一系甚至可以在兼并自己的国家中任职,其余人该是怎么样依旧怎么样,不用几年亡国的伤痛就得到平复了。

    赵毋恤来到帐外,迎面碰上了赵获。

    “代君印玺可掌握在手?”赵获问道。

    赵毋恤看上去并不怎么开心,答道:“如有携带而来,必可寻得。”

    换句话说,要是代君雍这一次没有带来印玺,他们或许攻下“代”城才可能找得到了。

    哪怕是到最后也没找到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原因在于赵氏不是依靠常规手段灭掉代国,能够接触印玺的代人怀恨毁坏印玺也不是太奇怪的事情。

    后面,几枚印玺被送到了赵毋恤手上,其中的一枚印玺不止沾了血肉,还有着很明显的受损痕迹。这是被剁的。

    这一枚沾了血肉的印玺是代君雍的私玺,也是接下来赵氏想要用更简单方式获得代国的主要工具。

    私玺比公玺更好用的原因很直接,礼崩乐坏之后列国君主很少会用公玺颁布用兵方面的命令,只有一些关于民政的行政指令才会盖上公玺,相反约定可调兵的印玺就是君主的私玺。

    赵毋恤觉得自己也是乱了方寸,才没有先搜出印玺再命人将代君雍剁成肉沫。

    至于为什么非得剁成肉沫这一件事情,赵毋恤不会承认自己纯粹是心虚,才会选了那么一个残忍至极的手段。

    很真实,有时候手段越残忍,其实就是某人越心虚,选择用残忍的方式来让人无法察觉自己其实是心虚了。

    天亮之后,赵毋恤才从季嬴的帐篷出来。

    有那么一件事情,季嬴也是到了昨晚才知道赵毋恤到底想干什么又是做成了什么事,昨夜之前完全被蒙在鼓里。

    婚约早就定了下来,没有成婚丈夫却死了,还是被自己的亲弟弟杀掉,叫什么事?

    其实,季嬴要庆幸一点,她不是嫁过去很久,孩子都有好几个,其中的一个还是未来的代君,然后赵毋恤再设局弄死她的丈夫,后面连骨肉都没有放过。

    “并代,即刻携人往北。若迟,智氏必来。”赵毋恤在给赵获做交代。

    也就是说,赵毋恤吞并代国要的是人口,他们并不会在代地驻留,要的是继续向北,离晋国和智氏都远远的。

    关于这一点,赵毋恤显得绝对理智。

    当然了,赵毋恤不是要永远离开,等某天觉得实力恢复了,或是晋国不行了,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从某种方面来看,智瑶是不是玩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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