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
傅弘之带着两万骑兵从金城沿着大河昼夜不停的赶到后,居然是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沈田子?你怎么在这?”
沈田子正是在前不久偷偷从晋阳赶往云中,目的就是为了等待傅弘之。
“来干嘛?当然是来攻打平城!”
在和傅弘之简单交代清楚目前平城的局势后,沈田子便搂着傅弘之的肩膀:“老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北魏的大军都在王慧龙和长孙嵩手里,平城守备异常空虚!”
“他崔浩虽然长于政事,但兵事上终究是欠缺了几分。”
“要是你我能趁此机会复制当年在关中的奇迹,一举偷袭那下平城……那你少说也是一个国公之位!”
傅弘之此时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虽然和沈田子是过命的交情,但也知道战争大事绝非儿戏。
与北魏的战役,终究还是要看天子和拓跋焘在河北的结果,这西面战场更多的还是牵制彼此的一部分力量,同时也算是两国在战场上的后手。
但听沈田子的意思,他明显是要将这里变成主战场,去直捣黄龙……
“沈田子,你可别乱来。”
“你我驻扎在云中、晋阳,主要做的就是防止崔浩狗急跳墙,放弃平城去支援河北。”
“……”
“我知道!”
就在傅弘之试图给沈田子讲道理的时候,沈田子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
“那你说,要是我们此时能拿下平城,俘虏崔浩,对战事是有利还是有害?”
这……
自然是有利的!
拿下平城,基本就相当于将宋魏两国的战争一锤定音。那拓跋焘就算活着也只能是逃亡辽东乃至漠南,退化成游牧部落,对于中原政权的威胁直接下降无数个档次。
“可是……”
“老傅!”
沈田子有些不满。
“几日未见,你怎么犹犹豫豫的?莫不是那河西的风沙腐蚀掉了你的骨头?”
“怎么可能!”
傅弘之身在河西,早就不是只征调一军的将军,而是调度一方的封疆大吏。
再加上麾下的柳元景和宗悫两个人时不时搞出来点动静,傅弘之在做事前早就学会了三思而后行。
见自己的老搭档这么抗拒,沈田子便耍起了脾气:“你不去我自己去!”
说着,沈田子居然是打算带上自己的几百骑出征,吓的连云中守将萧承之都坐不住了。
“沈将军!不要冲动!”
“长孙嵩和王慧龙两人虽是率领大军离开了平城,但距离平城都不算太远。”
“要是将军前去偷袭平城未果,却被两人反应过来调转方向围剿,那可就糟糕了!”
“哼。”
沈田子不屑的回道:“打仗,哪有万全的准备?”
“到了战场上,就要做好自己及随时战死的准备!扭扭捏捏,唯唯诺诺的,岂是丈夫所为?”
“要是打仗不危险,那岂不是谁都能上来比划两下?”
“依我看,就是这几年的温柔乡睡软了你们的骨头!告辞!”
沈田子又要朝外走去的时候却被傅弘之的一声大喝给叫了回来:“姓沈的!你给我回来!”
“娘的!当年攻打关中,若非老子在后面给你擦屁股,壮声势,你能杀退后秦的数万大军?”
“还有!太祖北伐时你被王慧龙撵的和个丧家之犬的时候,难道不是老子跨过整个中原去救你?”
“上次的灭夏之战,若不是老子把胡夏的具装骑兵都给灭了,轮得到你去拿下统万城?”
“你现在居然敢说老子没种?不就一个平城吗?真当老子怕了?”
沈田子狐疑的打量着傅弘之:“你真要去?”
“走!”
傅弘之抓起长枪骂骂咧咧:“你个狗娘养的就跟在老子后面吃灰吧!”
萧承之见两人真的起了火气,赶紧想要上前继续当和事佬,没想到沈田子突然弱了几分声势,笑嘻嘻的凑到傅弘之面前:“哎?老傅,咱两谁跟谁?你怎么还发这么大火呢?同去,同去。”
傅弘之看沈田子全然没有刚才的气势,也是清楚了沈田子的动作。
他苦笑不得道:“你个莽汉子怎么还玩上激将法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嘛!”
沈田子笑的格外灿烂:“好歹我现在也适合大宋国公,总要学点计谋的。”
傅弘之虽是余怒未消,但看沈田子这幅模样也是撒不起火,只得是摇着头重新坐了回去:“我还是太单纯了……”
待傅弘之重新落座,沈田子才和他解释道:“我知道老傅你的性子比我谨慎,上次在关中的时候要不是被逼上绝路,你都不一定同意出兵和后秦作战。”
“但这次不一样。”
“此次与北魏的战役可谓是我等的最后一次战事!你总不希望到一点战功都捞不到吧?”
傅弘之看沈田子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样子也是翻了个白眼。
以他对沈田子的了解,极大可能是他看王镇恶跟着天子去了河北,更容易立下战功,所以他才急了,想冒险玩一把大的。
不过……
傅弘之对沈田子的一些话也是很认同。
此次与北魏战罢,刘宋真的可谓是举目无敌了。
东北小国、西北的河西走廊,乃至西域,那里并没有有能力给刘宋造成威胁的力量。
而且傅弘之深知……自己也老了。
以后像出征河西、西域,这样需要长途跋涉的战事,天子肯定不会让他们这些老人出征的。
像王仲德、毛德祖这样的老将都已经被天子拉到二线养老,傅弘之估计自己也快了。
未来,终究是年轻人的。
即便如今天子对待他们这些老将都还不错。
不过对于一名一辈子征战沙场的老将来说,真的甘心吗?
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才是他们真正的归宿。
即便不能这么悲壮的死去,傅弘之也不想在军旅生涯的最后一段时间寂寂无名!
“出兵的路线决定好了吗?”
沈田子看傅弘之的样子,眉头一挑,喜悦之情瞬间跃然于脸上。
“当然好了!”
拿到早就准备好的舆图,沈田子在上面写写画画。
“王慧龙驻扎在雁门,距离平城有三百里。”
“长孙嵩在马邑以西,距离平城有六百余里。”
“王慧龙被晋阳的裴方明牵制,就算得到平城被攻击的情报也无法赶回。”
“但长孙嵩却很清楚云中的兵力并不足以从正面突破,他在得到平城遇袭的消息时会第一时间全速赶往平城。我算了下,大致需要三天。”
“也就是说,我军攻打平城的时间只有三天!”
“至于行军的路线……”
沈田子讲手指指向雁门关外。
“你疯了?”
傅弘之即便是心中有了猜测,在沈田子真的说出自己的计划后还是一脸震惊。
沈田子居然是打算出关!
要知道,出关之后可就没有路了!
宋军对于关外的情况,不说是两眼一摸黑,也基本等于空白。
贸然出关,极大的可能便是迷路!
更别说如今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塞外的寒冷可不比南方,那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对!”
沈田子没有丝毫的妥协:“此外,为了保证此次行军的速度和隐蔽性,每名士卒只带五天的口粮即可!”
“沈田子!”
这已经不是疯狂了,纯粹就是让大家去送死!
沈田子看向反对最为激烈的傅弘之:“怎么?你不敢了?”
“少激我!我不吃你那套!”
傅弘之破口大骂:“你这不叫冒险!是赌命!”
“没错!难道你今天才认识我?”
沈田子是寸步不让:“我知道那些骑兵是你辛辛苦苦养出来的,但是他们最终还是要作战的!”
“作战不是送死!”
“作战就是送死!”
沈田子再次和傅弘之杠上了:“你敢说,他们能在每场战役中都活下来?”
傅弘之瞪着眼睛:“那他们也只能战死,不能饿死,不能冻死,更不能去塞外困死成孤魂野鬼!”
“谁说他们会被困死?”
沈田子拍拍手,一名谁都想不到的人被士卒带了进来。
那人一双眼睛似是饱经风霜,虽然穿着华贵的丝绸衣物却不能掩饰其身上那种腐朽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
此人傅弘之似乎很眼熟!
“匈奴四王子,赫连昌。”
等沈田子介绍完,傅弘之才翻起赫连昌的记忆。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田子指指萧承之:“此人之前被赫连勃勃贬黜到关外放牧,后来陛下平定河套后萧将军从关外找到了他。”
傅弘之明白了沈田子的意思:“你是想让他带路?”
说完,傅弘之的眼神中透露着丝丝怜悯。
这家伙上次就是被王镇恶生擒,加上被天子挟持成为带路党,这才从“王国第二继承人”变成“放牧”的。
现在居然是又来?
傅弘之小声的凑近沈田子:“这靠谱吗?别忘了他被放逐到关外就是因为陛下,和大宋有着血海深仇!若是给我们带错路……”
“不会的!”
赫连昌听觉异常敏锐,听到傅弘之议论自己时居然是嚎啕大哭:“傅将军!你我也算有过一面之缘,就当是帮帮我!”
“我实在不想在关外了!”
赫连昌双眼红肿:“我不要……再被人家欺负了!”
傅弘之看到赫连昌这个样子,心中居然都升起一股怜悯之情。
沈田子这时和傅弘之解释道:“他上次给胡夏造成的危害实在太大,即便到了关外也是受尽白眼。”
“后来胡夏败亡,更是被草原上幸存的小部落杀了孩子,抢了老婆,精神有点不正常。”
傅弘之皱起眉毛:“那你还敢让这么一个疯子带路?”
“疯是疯了点,但他对关外的路确实是一清二楚!”
看傅弘之还要说什么,沈田子牛脾气也是上来:“赌不赌?一句话!”
傅弘之看看沈田子,又看看赫连昌……
咬咬牙,傅弘之狠狠一点头:“老子拿这条命和你赌了!”
“稍稍休息一天,明天就和你袭取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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