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人心脾的阳光升上云间,云下黑烟卷伏呈出一片阴霾,奔行的乌桓巡逻骑不时从各个方向汇聚过来,迎头撞向那两道几乎碾碎一切的锋线,碰撞之后,犹如水花般溃散,留下战马或人的尸体亡命奔逃,四散逃窜的路途,接连各个部落也在收拾行囊、辕车,驱赶着牛羊朝白狼山过去。

    尼陀一家也在这样的逃亡中,带着家中重要的器物,牵着几只羊背着刚生下来的孩子走在避难的队伍里,旁边一路跟随在走的妻子是个皮肤黝黑,并不是很好看的汉人女子,但性子软弱,也很贤惠,白马将军死后,她就是被族人劫掠右北平时掳来的,那时尼陀全身只有一件发臭的皮袄,和一顶漏雨的帐篷,后来,两人凑在了一起,家中日子渐渐变得好过了,有了些羊,帐篷也不再滴水,甚至还有了一个儿子。

    这天下午,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几名身负伤势不一的同胞骑马闯进了部落里通知他们离开,与族中大人说起了话,不久,尼陀一家也跟着其他人集合起来。

    “北地的狼王向我们露出锋利的爪牙,狼旗到处都是,前面已经有不少我们的族人被杀,牛羊被劫走,现在正朝这边过来,已经有许多乌桓勇士上去阻拦,都被撕碎了,必须让大家朝白狼山走,那里蹋頓、能臣抵单于已经联合数十个部落,他们会保护我乌桓抵挡狼群的撕咬。”

    一名被打瞎一只眼睛的乌桓骑士与集结过来的部落百姓说起这番话,尼陀吓得不轻,不时看看旁边的妻子,随后转身跑去外面,将自己那几只羊赶了来,将家里各种东西捆在身上,然后跟着部落开始了迁途。

    不久之后,途中他们也看到了其余搬走的部落,有相熟的或许过去打声招呼,有些难免起了冲突打了起来,族中的大人偶尔也会从前面过来看看族人的情况,尼陀有时候也会靠近过去,听到他与其他人的说话声:“前面几个部落基本已经没有了汉人还在朝这边杀过来好几拨族中勇士都没拦下,快是要守不住了。你们不要害怕,到了白狼山就没事了几位单于正在集结兵马”

    断断续续的话语,尼陀也听不太清楚,大致是知道半月前,汉人穿过辽西草原过来了,现在杀到这边,前去抵挡的族中勇士被一击击溃,好几个部落都已经被夷为平地,可能也快到这边了,如今只有依靠白狼山那边的几位单于或许能挡下来。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慢,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马匹可以骑乘,到了夜晚众人聚在一起取暖将就着过一夜,第二天继续往前行进,隐隐能见到白狼山的轮廓了。

    他们身后较远的方向,一支千人的骑兵刚刚厮杀过一支逃亡的乌桓队伍,正驻马休整。

    名叫苏仁的骑都尉,提着那把宽剑带着几人巡视着周围情况,片刻后,他跳下马,在草地上摸了摸,伸手指着前方:“这里之前应该有一支乌桓人的队伍过去,去通知弟兄们,把这支队伍的辎重,牛羊都抢下,平冈的辎重营还装的进去。”

    前方,行进的队伍里,尼陀眼皮狂跳,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过了一阵,他手臂陡然被妻子捏紧,脚下感到的轻微的颤抖,他下意识的过头去,一条黑线在视野尽头正蔓延过来,张开嘴大吼一声:“汉人骑兵来了!”便是丢了身上不少东西,拉着妻子发足狂奔。

    “嗬哈”

    狂野的呼喊声远远的传来,马蹄翻腾卷起草屑、泥泞,一千黑山骑挥舞着刀枪在飞驰中改变了阵型,随后,犹如铁锥,直插向开始慌乱的乌桓百姓后队,血浪在阳光里掀了起来高速奔袭的骑兵杀入混乱四散的队伍,有乌桓人转身想要反抗,直接被一剑斩下了脑袋,厚厚的人群,千余匹战马来冲刺。

    尼陀背着儿子,拉着妻子在跑隔着几丈远,他看到几名汉骑追了上来,刀锋、枪尖几乎快要刺到面前时,陡然停了下来,朝地上一跪,用着有些蹩脚的汉话,大声叫了出来:“我是汉人,你们别杀我,我是汉人!!”

    劈刺下来的兵器收,战马越过他们,稍稍减缓速度中,折返来,尼陀抬起头时,剑尖悬在他额头,马背上,苏仁看他一眼,挥手:“把他和他妻子带走,其余人都杀了。”

    话语落下中,周围的杀戮凄厉的继续展开下去,公孙止的狼骑以小、中的队伍犹如洪流四处出击,山脉西北面的整片原野陷入了修罗场,无数想要逃离的人也在不久成为了杀戮的小部分。

    白狼山,苍凉的牛角号正在吹响,西面大量汉骑入侵的消息早在数日前就传了过来,从各部集结的乌桓骑兵在山下聚拢。

    大量溃败游散的乌桓骑兵带着示警的消息从西北面传递到白狼山,数日之间从未断过,已是这个时代最快的传递速度了,途中或多或少,看到的和记载的消息有些偏差,但到的蹋頓手中的时候,那边突然发起的袭击基本已经明确了。

    阳光刺破云层。

    汇聚在白狼山脚下的乌桓军队成规模的铺展开,远方还有骑马的身影不断的加入进来,山脚下,那木架搭建的高台上,蹋頓的身影走了上去,视野在原野上展开、延伸,乌泱泱的数个阵列上空大纛在风里招展卷动,兵器粼粼。

    不久,话语响起传开。

    “我乌桓自祖族(东胡)中出来,世世代代生息在这片土地上,甚至还有更远的地方,汉人说我们劫掠他们,这个不假,人要活着就是要拼命,冬天饿死了人,那就能去其他人那里抢,相对汉人的虚伪,我不感到羞耻。”

    他压着腰间的刀柄,走到台前,声音低沉,而后陡然拔高:“他们有温暖肥沃的土地,还不知足,我们乌桓也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行走的生灵,凭什么要说这里是他们的,凭什么?!”

    下方,能臣抵、难楼、苏仆延、乌延以及他们身后所有的乌桓骑兵视线中,那个身材算不上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变得雄伟,身形迈着豪迈的步子,手掌握成拳头,击打在空气里。

    “汉朝没落了”蹋頓的声音在高台上咬牙切齿的荡,“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他护不了膝下的子民,难道我乌桓就不能欺凌?天下的道理,我乌桓人的道理一直以来,就是吞并弱小他们有好山好水,而我们只能栖息在北方,如今却又打到我们家里,认为我栖息放牧的地方也是他们的!”

    白马将军败亡后,压在乌桓人头上的巨石崩裂了,他们劫掠右北平尝到了不少甜头,然而公孙止的崛起,如雷霆扫穴般压服了辽西鲜卑和雁门匈奴,将硕大的草原和边境五郡尽入囊中,原本与他们相安无事的辽东公孙度也在此时对乌桓开始了压榨和劫掠,巨大的压力之下的蹋頓,一直以来一面与公孙度周旋,一面加紧时间训练麾下骑兵、统合乌桓各部,眼下敌人大军压境,他其实也有想过逃走。

    但这是乌桓最后的土地了,逃走又能去哪儿?

    “他们杀过来了,狼吃羊的事,一直都在发生,公孙止杀我兄弟姐妹如同畜生,谈和想来是不可能的了,他已杀了我派去的使者既然谈不拢”

    蹋頓目光凶戾望向远方,风吹过来,把他的声音传的更远。

    “乌桓的勇士们,既然敌人已经杀到了我们家中,该是奋起反抗的时候了,拿起你们手中的刀刃,来迎接狼群然后杀了他们!”

    声音传去远方,各族头领在队伍中间奔走呼喊,振奋军心,蹋頓立在高台上,风抚动着皮甲上的绒毛,压在他柄上的手指卷曲握住,看着下面骑兵奔涌,噌的一声拔出。

    高举过头顶。

    洪流卷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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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照过大地。

    乌桓人出动的消息传了过来,此时的公孙止正与两名俘虏谈话,接到前方斥候传过来的素帛的时,看了一眼,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乌桓终于坐不住了,“传令下去,两路骑兵汇合,蹋頓的六万骑兵来了,另外通知锁奴,照计划行事。”

    “可以打了。”

    不久,集合的狼嗥声在原野上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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