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支山之下,万马奔腾。

    如果按设立时间来算的话,夏军的第一个马场还是银州的银川马场,也是目前最重要的马场,承担着战马、挽马、骑乘马、驮马等各类型马匹的繁殖培育任务。甚至到了后期,又开始了绵羊的育种,发展十分兴盛,目前有马约十七八万匹。

    第二个牧场则是天德军城附近的永清栅,原供应振武军、天德军的马场,规模很小。经过多年发展以后,现在有马五六万匹的样子。

    西使城马场是征讨河渭后从零建立起来的,与夏军第五个马场东使城马场在天都山一带毗邻,前者有马四万匹,后者三万匹左右。

    删丹马场是夏军建立的第四个马场,马匹来源是战争缴获及各部进献,发展较晚,但因为条件不错,后来居上,目前有马十五万匹,仅次于银川牧场。

    第六个马场是黑水城马场,位于沙碛,建立最晚,规模最小,马匹数量不过二万多。

    四十多万匹马,规模相当不小了。

    国朝贞观年间,在河陇养马七十万匹。但到了玄宗朝,最鼎盛时也没超过八十万,可能已接近极限,不是牧场的极限,更可能是需求的极限。

    西夏的战马、乘马约五十万匹,比邵大帅还牛。

    辽国就厉害了,官办马场马匹数量超过百万,民间马匹数量不详,但应该也不少。

    至于北宋,有时在二十万匹以内,有时二十多万,但大概就维持在二十万匹马的规模上。对比汉朝在中原养马四十万匹这个数字,北宋马场养羊太多了,二十万匹马更可能仅存在于账册上,实际有多少很难说。

    “几天时间,各部才进献了二万匹马?回来再找他们算账!”邵树德看着牧人们将马匹聚拢在牧场外围,有些不太满意。

    众人尽皆无语。周边各部几乎把能紧急调用的马匹都送过来了好吧?甚至还有马具。

    从生计角度来说,草原人也不太爱多养马啊。若非回鹘人比较特殊,喜欢养马做大事,甘州绝无可能短时间内调集到这么多马匹。

    再者,当初组建定难军的时候,各部被选走了那么多勇士,不但送人,还附送一匹马。无上可汗你这么压榨真的好么?

    “好了,差不多勉强够了。州里、河西幕府给他们补偿一些粮谷,多少你们看着办。”邵树德说道:“删丹牧场给我调五万匹过来,越快越好,我等不及。”

    牧场大小官吏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仍然如遭雷击。总共十五万匹马,一下子拿走五万,剩下的还有啥?

    一个马群,适合做战马的不过两三成,剩下的多只能做挽马、驮马、乘马,另外还有为数不少的老马、小马,这基本是把马场精华一网打尽了。后面要恢复的话,需要不短的时间。

    但眼下似乎顾不了太多了,大王的态度很坚决,众人不敢废话,立刻遣人将驯服过有编号的马匹拉过来,同时提供了许多豆子,与铁骑军的辅兵进行交割。

    收拢完马匹及物资后,全军翻身上马。

    “出发!”没有战前动员的豪言壮语,邵树德抽出佩剑一指,全军轰然应命。

    从天空俯瞰下去,辽阔壮丽的草原之上,九万余匹马儿撒着欢儿往前冲。

    铁骑军万人本就有马两万余匹,洪源宫部属本只有一人一匹马,如今得马七万匹,全军速度一下子就起来了。

    邵树德也不管去了中原后会不会饿肚子,反正先赶过去再说。

    蹄声如雷,马儿嘶鸣,十一日,全军抵达天宝县。今日几乎每个人都换乘了两次马,以充分维持马力。

    天宝令三日前就接到了命令,征发民夫担着大量干草、回鹘豆、粟麦在驿道旁候着。

    定难军都虞候符彦超也已在此停留数日,他甚至还让辅兵抽空帮民夫铡碎草料。

    “参见大王。”符彦超快步上前,行礼道。

    “你还有空来这些虚礼?”邵树德推了他一把,道:“速去督促军士照料马匹。若照顾不好马儿,如何长途行军?”

    “遵命。”符彦超立刻转身,忙活去了。

    “你是天宝令?”邵树德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中年男子,问道。

    “回禀大王,下僚……”

    “是就对了。”邵树德眼一瞪,道:“提前交给你的事办了么?”

    “办了。”天宝令这次不说废话了,直接回道:“已筹得马匹千三百七十余匹。”

    “折嗣裕给我过来!”邵树德喊道。

    “大王。”折嗣裕一溜小跑赶了过来。

    天宝令默默看着。

    杀伐果断,手底下不知道沾了多少蕃人鲜血,在河西、青唐一带凶名赫赫的折屠夫,在夏王面前温顺得跟个小猫一样。

    “将那些跑脱力的马换了。”邵树德吩咐道。

    “遵命。”折嗣裕身上像装了弹簧一样,立刻大步飞起,四处传令。

    今日行军,有的马是空跑,有的载着人,有的载着甲具、器械,有的驮着干酪、粗饼、豆子,不一而足。

    毫无疑问,不可能每匹马花费的体力都是一样的,即便中途调整,尽可能均匀分摊压力,还是会有区别。再者,马也和人一样,有高有矮,有强壮有瘦弱,有的天生体力好,有的就不行。

    天宝县筹得一千三四百匹“生力军”,正好替换一部分跑脱力需要休整好几天的马儿,这是出发前就定下的计划。

    酉时初刻,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战兵们吃喝完毕,立刻回到各自的营区,钻进帐篷休息。辅兵们还要继续忙活,洗刷马匹、喂养食水,甚至修剪马蹄,重钉马掌,忙得不亦乐乎。

    当兵苦,当辅兵更苦。

    战兵歇息睡觉了,辅兵还有一堆事要忙。他们坚持下去的动力,除了领到的军饷赏赐外,大概就是有朝一日能熬进战兵队伍了。

    邵树德跑了一天,身体也有些疲累,不过还撑得住。四十岁的人,常年习武、狩猎、打马球,开得硬弓,骑得烈马,标标准准的悍勇武人。

    精力旺盛,野心勃勃,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得到武夫们的青睐,这是一个审美极度偏向勇武、阳刚的时代。

    美美地睡了一晚后,十二日一大早,众人吃完天宝县百姓连夜做好的热饭,稍事休整之后,再度上马。

    当天傍晚,全军抵达凉州理所姑臧县,铁林军护卫着王妃、王子及一众官员刚刚抵达这里两天。

    凉州各部、州、县、幕府各级准备充足,带来了四五万匹马,将那些体力有所衰减的马儿替换下来。一些急行军过程中受伤或倒毙的马也得到了补充,尽可能维持随征马群的状态。

    符彦超一路默默看来,心情十分激动。

    带着十万余匹马,两天行军三百八十里,岂非神速?走到哪里,哪里都提前准备好了草料、豆子、蒸饼、酱菜、肉脯、干酪,征发的民夫齐齐上阵,配合辅兵伺候马群。河陇地带,与马打过交道的百姓非常多,他们不像中原百姓那样害怕马,相反多多少少熟悉些马性,帮上了很大的忙。

    “真”草原大汗怕是也无法做到这种程度,只有那种兼具耕牧二重属性、财力雄厚、有严密的地方政权组织的势力才能从容做到这一切,甚至做得更好。

    王妃折芳霭亲自带人送来了酒食慰劳,众军士气大振。

    邵树德哈哈大笑,抱着“可敦”上马,快速兜了一圈,军士们欢呼的声音更加热烈。

    正远远走过来的河西节度使杜让能与幕僚们相顾失笑。太胡了,胡风太浓郁了!

    十三日,大军离开凉州。

    临走之前,邵树德看了看精神头还算可以的军士,非常满意。

    铁骑军常年征战,屡次长途奔袭,能耐苦战。他们精神好,邵树德完全理解,职业武人嘛,吃的就是这碗饭。但已扩充到万人的定难军的新募蕃兵就比较让他惊讶了,最后只能感叹,蕃人的牲口属性确实要强很多。他们平日里的生活就比汉人苦,或许早就习惯了。

    离开凉州之后,有一段漫长的四百里的路程,中间只有一些烽燧及少许部落,人烟稀少,非常荒凉。

    这一段路足足走了将近三天,到十五日下午抵达了新泉军城。

    此城驻有数百乡勇,由会州三县轮流派人戍守。一见大军而来,指挥使王全立刻跳下了土台,大声招呼乡勇们准备饭菜,同时将马儿牵过来。

    位于会州定西县境内的西使城牧场送来了两万匹马,会宁、定西、乌兰三县也大力搜刮马匹,甚至把驿站的大部分马儿都征集了过来,境内部落更是接到了征发令,联合凑了一万六七千匹马,送到新泉军城。

    老规矩,跑脱力、跑瘦的马儿替换下来,受伤、生病、倒毙的战马进行补充。

    随军的文吏记录时眼皮子直跳,高强度急行军,对马匹的损耗太大了。这一趟,几乎把沿途州县弄了个鸡飞狗跳,粮草消耗就不说了,马匹是贡献出去不少——很多跑脱力口吐白沫的马,即便还活着,可能也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这就是俗称的“跑废了”。

    邵树德爬上了土台,看着东面依稀可见的大河。

    明日先向东二十里至乌兰关、乌兰县,渡河后至会宁关,差不多傍晚时分可至会州城进行补给,会州往东,还有东使城下辖的天都山牧场,那边也有不少部落,可替换、补充马匹。

    直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是内线行军,总体而言还是比较轻松惬意的。就是不知道去了中原,外线作战的时候,到哪里去养活他这么多人、这么多马,难道真要学蒙古人?

    真那样做,可能就永远得不到中原了。六月才麦熟,这时节到哪去弄粮食?邵树德想了一会,懒得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还有可以派(抢)捐(劫)的对象。那个对象,他早看着不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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