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呢,那家伙是没有希望的啦……我们跟巫丹派这样敌对,兰姐你也杀过巫丹的人……有这么纠缠不清的仇恨,他怎么可能娶你呢?而且谁都知道,你喜欢的人是邢大哥啊。”
佟晶这一句令川岛玲兰睡意全消,几乎就要从床上坐起来,只是不想给佟晶知道说中了,也就若无其事地说:“别乱说。”
要非已经熄了油灯,佟晶就看得见川岛玲兰那红透的脸。
“什么乱说?谁都看得出来啊。不信你也问闫胜看看。”
川岛玲兰没再回答。她在想着一件没有告诉过佟晶的事情:
我跟邢猎之间,何尝不也是夹着纠缠不清的恩仇呢?……
在黑暗里,川岛玲兰瞪着一双已经清醒透顶的眼睛。
邢猎和闫胜又再攀上了屋顶。
但这儿不再是“盈花馆”,而是“麟门客栈”。他们两人并肩坐在瓦面,一起看着月亮,手里各捧着一个酒碗,邢猎身旁还有一坛酒。
各派众人为怕再见面感到尴尬,都没有在“麟门客栈”落脚,结果入住的武人就只余下邢猎四人。燕青早就包下这儿来招待四方武人,还预付了房宿钱,邢猎心想不住白不住。
邢猎头上伤口已经裹了新的白布。本来两人都受了几处创伤,不该喝酒;但是经历了跟巫丹派的斗争而能生存,他们实在不能自已。
闫胜向邢猎讲述了之前在“盈花馆”所经的恶斗,还有不杀范宗和姚连洲的事情。邢猎呷着酒,只是默默听着。
“邢大哥……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闫胜皱着眉头问。“我这是不是妇人之仁?”
“你自己不是说了吗?你觉得换作何掌门也会这样做呀……”邢猎回答:“世上许多事情,做得对不对,是自己来决定的。”
“不要再用这种话来逗我!”也许因为酒精的关系,闫胜说话比以前大胆也直接了:“我是问你怎样想呀!你就不能简单的回答我吗?”
邢猎略带意外地瞧着闫胜,然后笑了笑。
这家伙……真的长大了。
“好吧,我就答你。”邢猎指一指晚空的星星:“我看见了你师父的脸。他正在对你微笑。”
闫胜展开眉头了。他笑着也呷一口酒。
日间因为应酬众人,他也喝过几杯,只觉那酒难喝极了;但是此刻,能够生死相托的知己就在身边,他平生第一次品尝到酒的甜美。
“我们以后要怎么办呢?”闫胜喝了半碗后又说:“这五年里再没有巫丹派的人可打了。”
“也就继续四处游历练武吧。”邢猎叹了口气后回答:“也是好事。有一段平静的日子,我可以再教你多一些东西。”
“今天看见了姚连洲……”闫胜收起笑容:“我真正知道,前面的路有多困难。”
“我那死去的师叔说过一句话,让我牢记至今。”邢猎眺望黑夜里长安城的远方尽处。那儿正好是南方。“男人就如刀子,要在烈火和捶打中,才能够炼得坚刚不折。”
他看着闫胜:“他又说:‘世上所有值得做的事,都是困难的。’”
闫胜也看着邢猎,心里想:这个师叔必定对邢大哥的人生有很大影响吧?
“对了。今天佟晶提醒了我一件事:邢大哥你对我的事情都很清楚;你过去的事却没有怎么详细告诉过我。这样子很不公平啊。”
邢猎展颜一笑,把手中酒碗跟闫胜的轻轻一碰。
无法说服各门派武者,邢猎本来很是苦涩,但现在那郁闷都已一扫而空。
“夜还很长。好吧,全部都告诉你。”
邢猎看着那明澄的月亮。
“就说说我十五岁时发生的事情。”
天地空阔。黄土飞扬。
急密爽快的马蹄声,有如一首振奋人心的鼓乐,教鞍上骑者都觉得身躯轻快,像要乘着奔势起飞。
邢猎、闫胜、川岛玲兰、佟晶四骑,正迎着东方灿烂的晨光奔驰,离开长安而去。
闫胜略回头,瞧见那长安府的城墙已经变得很小。
连场激战才不过是昨天的事,身上的伤也还在刺痛。可是闫胜心里感觉,仿佛这场长安之战已经过了许久。
或者反过来说,他经历过这一战之后,长大了许多。
闫胜把头转回来,看见正在前方策骑的三人背影。
与同生共死的伙伴在广阔天地一起策骑,纵横万里,自由无羁,如此快事,人生难求。
闫胜轻叱一声,催马加紧蹄步,追上同伴去了。
四人一直往东而行,准备出关,但此后往何处去,还没有打算。
巫丹掌门姚连洲立了五年不战之约,邢猎这个“巫丹猎人”一时也就失去了追猎的目标,惘然没有主意。
“不如就像在四川时一样吧。”佟晶提议:“一边随处游历,一边一起修练。那个时候很快乐啊。”
想到在四川江上那段日子,其他三人也都笑了。没有异议。
四骑出了城后,在空寂的官道上走了才没有多少里,邢猎却突然放缓马儿。
继而是川岛玲兰。闫胜和佟晶则奔前了一段才勒马回头。
邢猎跟川岛玲兰互相看了一眼。川岛玲兰随即把背上的长弓取下来。
“什么事……”佟晶骑着马儿踱过来。她看见兰姐的凝重神情,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他们正被人跟踪。
“难道是……巫丹……”
假如姚连洲的五年之约不过是个圈套,趁着各门派散去,心情也松懈下来后,才以伏兵逐一追击报复……这未尝不是一条狠辣的妙计。
“不。”闫胜却断然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明明是人生最大的仇敌,但闫胜对姚连洲的个性,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了解和信任。
邢猎游历各方,应对过的奸险之徒和匪盗不计其数,也曾经在不少诡计陷阱之下险死还生。这些经历教会他一件事:
永远不要低估人心的险恶。
更何况巫丹的刺客,的确曾在成都伏击过他。昨日重遇那个江云澜,一双细目射来的恨意,并未因时日减退半点。
我又何尝不想杀他,为涐湄派的战友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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