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芝似乎一点也不急,他缓缓说道:“此事早在意料之中了!”
“可是爹,俺娘,还有俺的妻儿,都被抓了呀!”张照庭急得几乎是痛哭流涕。
“闭嘴!”
张怀芝猛地一拍桌子,“爹知道,爹也心痛啊,但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乱了方寸,更何况,对于这一天,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男子汉大丈夫,只要你还活着,何患无妻,何患无子?你竟然这样失态,真得很是让我很失望!”张怀芝一字一顿地怒吼道。
张照庭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是从父亲口中所出,他木讷地看着张怀芝,嘴里嘟噜着想说啥,却一个完整的音节也没有发出来。
“照庭啊,你还要多多历练!”张怀芝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有些事情,现在我可以跟你讲了!”
“爹!”张照庭疑惑地看着张怀芝,忽然有种陌生感。
“坐吧!”张怀芝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
“这几个月来,爹对中原和苏北战场一直比较保守,并没有真正发力,所驱使的兵力也不是我们的核心战力,你知道为什么吗?”张怀芝问道。
张照庭茫然地摇摇头。
“我们既使拼尽全力,也不见得能守住中原或苏鲁防线,即便守住了,也是惨胜之局,而陈天华还可以从其他地方突破。”
“我们边打边撤的方针,是要将陈天华本人陷在冀鲁豫一带,以便让沪浙粤三地有所行动。”张怀芝道。
“什么?”张照庭惊呆了,脑子里一时转不过弯来。
他们张氏家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就是为了诱敌深入,让沪浙粤三地方便行动,怎么也想不明白。
“觉得奇怪,震惊?”
张怀芝嘲笑似地看着儿子,“照庭,看到了吧,这就是政治游戏,前有关氏集团做出了巨大牺牲,这次该轮到我们张氏,这绕不开啊。”
“这几个月来,我们所有的战斗都是做给一个人看的,当然,这个人便是陈天华!”张怀芝苦笑道:
“陈天华本人就是个天才的军事家,他手下的谋臣、暗影更是个顶个的狡诈多谋,为了不露出破绽,我们进行的所有战争都是真实的,为此,我们都付出了不小的牺牲。”
张照庭吞了一口唾沫,凄惨道:
“爹,你是说,这两个月,我们在苏鲁边境上伤亡这么大,只是为了引诱陈天华进入鲁省腹地?这可是成千上万条性命,还有自己的家人亲人啊!”
张怀芝冷笑道:
“那怎么办?这是袁公等北军统帅部的命令,具体让我来执行,那我又能怎么办?抗旨不办,逃离?显然是不切实际。”
“但转眼一想,只要能最终达到目标,诛灭了陈天华,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有地盘、有银子,很快,我们便可以招到大量士兵,而杀死陈天华的机会,却只有这么一次,照庭啊,你需要多厉练,否则,以后怎么能执掌鲁省,接管我张氏基业?”
张照庭苦笑道:“爹,咱们连张氏起家的沂州都丢了,那还有什么基业?”
张怀芝冷笑道:
“沂州丢了,咱还可以夺回来,我们甚至还可以得到更多,儿子,你二叔这一脉基本上已经算完了,他是不可能逃出陈天华的手心,我估计,说不定现在他就已落到南军手中,以后,沂州就是我的,也就是你的了!”
张照庭瞠目结舌地看着父亲,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
泰安城,张树元不间歇地狂攻了一天一夜,城上城下,都是伤亡惨重,但城池却依然掌握在南军手中。
翌日清晨,当惊慌的哨探向十分疲惫的张树元禀报,身后南军追击过来的骑兵,约有一个旅,已距此不足三十余里路之后,城下的北军终于崩溃了。
惊恐失色的张树元只带了数十名贴身亲卫,乘乱逃走。
尚剩不到万人的北军,见上将军跑路了,他们可跑不动,干脆举手投降,给谁卖命都是一个熊样。
话说张树元仅仅带了他的五十余名贴身亲兵,骑马逃出了南军的追击圈,逃入了泰安的崇山峻岭之中。
翻山越岭,马匹自然是要不得,便当成了驮马和流动吃食,因为他们没带任何干粮,每杀一匹马,够五十余人吃上两天。
这倒也是个苟延残喘的好办法。
可常年养尊处优的张树元,那里受过这种苦难,没几天功夫,腿也肿了,脚也破了,完全靠亲卫们搀着在大山里穿行,其狼狈可想而知。
这样的日子虽然只过了十来天,他便瘦了一圈下去,不复昔日的神采,脸颊深陷,双目无神。
与艰难的逃生相比,更痛苦的是绝望情绪。
往日叱咤风云,指点江山的上将军,被敌兵打击得只剩下一具皮囊,行尸走肉般随着亲卫们奔逃。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数天之后,巨大的危险开始袭来,身后已开始出现了追兵。
很显然,追在他们身后的追兵,是一伙很专业的家伙,亲卫们在现有追踪之后,一路之上故布疑阵,设置圈套,但丝毫不能延迟身后的追兵,反而有愈来愈近的态势。
恐惧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这些逃兵。
这些心思活络的亲卫们知道,此刻的张树元便像是一只巨大的火把,正照耀着身后追兵们的眼睛。
与他在一起,每走一步,是在向地狱大门更近一步,相反,此时撇开他,无疑会有更多的存活机会。
逐渐有亲卫借着打探消息的借口,一去不复返了。
没有几天,追随在张树元身边的人,只剩下了不到十数人,这些都是受他恩惠多,忠心耿耿之徒。
终于,在一个雾霾重重的清晨,一支追兵在丛林之中见到了他们。
这些追兵,清一色来自丁长强的海军陆战旅特勤队。
短暂而激烈的战斗,瞬间爆发,特勤队的特战队员擅于追踪,潜伏,暗杀,让这些亲卫们胆战心惊。
身上溅满血迹的亲卫们,夹着失魂落魄的张树元在林间疾奔,他们知道,用不了多久,在他们的前后左右,多半便会出现大量的追兵。
现在,只能求上天保佑,让这场雾来得更猛烈一些,也许,他们能利用这场大雾在不可能之中找到一条生路。
但很显然,老天爷并不可怜这支濒临绝境的逃亡队伍,当第一缕阳光撕破晨雾,将光透过林间缝隙,射在地上的腐叶时,所有的人都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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