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进攻!”
那程挥了挥马鞭发出命令,而他自己却先下了马,走到一处树荫下,早有亲兵摆好了桌子和凳子,伺候着他坐下,一边殷勤地给他端来茶,一边讲些笑话逗将军开心。
而营官那辉,则骑着马向前去督战。
总而言之,官军虽只有千人,却志在必得,大家显得那么的轻松自如,就像是在搞一场野外军演。
兵士们刚拿到补发的饷银,自然也得很卖力地表现给长官瞧瞧。
起义军这边的最高统帅,当然众推马德三了,他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此时的他隐在矮墙后面,紧张地看着对面蜂涌而来的官军,手里的红樱长枪微微抖动,渗出的汗水让枪杆滑腻腻的极不好握。
“嗞…”的一声,他撕下一截衣服,一层层缠在枪杆上,然后用暴着青筋的双手紧紧握住枪杆,扭头对身边的几个工头指挥说道:
“告诉大伙们,分头守住城墙就能活,退一步,不但我们要死,我们身后的家眷,全家都会死,所以,咱们退无可退,就在这里跟官兵拼了!”
“对,传令下去,守住城墙,决不后退,拼了!”
“拼了!”
“……”
想到身后就是自己的家人,上万青壮们完全是置死地而后生,他们握着木棍竹枪,涌上城墙,愤怒地盯着奔过来的官军。
“砰砰…”
“砰砰砰…”
“……”
空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枪声,那是官军的火铳、鸟枪等火器在发威。
这些实心散弹打在并不结实的土墙上,“簇簇簇…”一块又一块沙土被削得纷纷落下,一时间里墙头上是尘土飞扬。
那程所率的守备营和警卫营,都属于旧军,相当大清国的绿营,只不过他们是水师编制,而非陆军,他们手上的武器除了火铳、火绳枪,鸟枪之外,就是红樱长枪和朴刀,仓库里有十几门旧式火炮,他们都懒得拖来使用。
对付乌合之众的盐腿子暴乱,还需要用火炮吗?
这些官军虽然糜乱,但也不会忘了怎么攻击,虽然他们没有什么攻城重器,但面前这样简易土墙,实在不需要那些大型攻城器具,恐怕几个人冲上去,合力一撞,也会将那城墙撞开一个口子。
在一排排火铳和鸟枪的掩护下,一大群步卒猫着腰,呐喊着冲了上来。
盐丁们没有受过任何的军事训练,凭着一腔热血与本能冲上城头,这些土墙很不结实,千疮百孔,实心弹可以穿透土墙。
毫无遮掩的盐丁们,立时遭到火器的洗礼,噼里啪啦的子弹落下,土墙上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但旋即有更多的冲了上去。
伏在城墙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官兵,马德三脸孔扭曲,面目狰狞,他在心里一边又一边默念着报仇…报仇…以驱散心中的恐惧。
直到对面官兵面目已清晰可见,看到对方正向土墙上攀爬时,他才虎吼一声,霍地站了起来,用尽全力,将手里的长枪刺了出去。
“卟嗤…”一声闷响,手上枪杆微微抖颤,面前那名官兵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向下摔落,长枪收回,带起一蓬血花,溅到了马德三身上。
也许是血腥味的刺激,“杀官兵啊!”他嘶声大叫,又凶猛地刺出了长矛。
“杀尽这些狗官兵啊!”身边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这时,一排排攀爬的官兵被刺倒在城墙下,身上插着他们先前完全没有看在眼里的竹枪,更有的被劈面砸下的木棍敲得脑浆迸裂。
上万人晴天霹雳般的吼声,让正在树下纳凉的总指挥官-参将那程,给吓了一大跳,他站起来看着不远处的战场,脸顿时黑了下来。
眼前矮矮的土墙下,已躺倒了一批批自己的士兵,而自己以为一鼓可下的防墙,却仍然是巍然不动。
“混帐!”那程大怒道:“去告诉那辉,下一波进攻还没有打进去的话,把他自己的脑袋提来见我!”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在督导官那辉身上,他骑在马上挥着马鞭很卖力,兵士们也是冲锋了,可对方这些盐腿子们前赴后继,更不怕死。
要说到战斗力,官军的警卫营和守备营确实不怎么样。
先说说警卫营,平时作为提督大人那赞的仪仗队,出行前的清场,戒严,守卫府邸等活,既轻松又体面,典型的老爷兵,要真的真枪实弹上去拚斗,那里是背水一战的盐丁们的对手。
而守备营就更是差劲,平时素有‘双枪营’之雅称,大部分官兵平时除了枪械,还有腰间别的烟枪,军营里抽大烟,嫖女人普遍得很,身体都掏空了,用冷兵器搏斗,焉能拚得过身强力壮的盐丁?
海湾口盐场的攻防战,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变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扑朔迷离,原本以为速战速决的战斗,变成了拉锯战。
那程带来的千余名官兵,死伤近三百人,而战斗远没有结束,士气受挫。
当然,起义盐丁这边伤亡的人数更多些,超过五百人,大都是被火器所伤。
而这里压根就没有任何医疗保障,只有原来盐场的几个土郎中被带了过来,面对大批量的伤员,他们也是束手无策,无药可救,只能是抹上些创伤药粉,然后是用破衣包扎再包扎,接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员们伤口发炎、感染,到时生不如死。
盐丁的部分家眷们加入了营救伤员们的队伍中,他们能做的,就是开水浸泡过的沙布清洗伤口。
而此时,距离海湾口盐场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洪阿四率领着他的一千骑卒正隐蔽在那里。
“大当家的,该咱们动手了!”罗龙云焦急地说道:
“官军二个营千余兵马,手中有火器利刃,打了这么长时间了,马德三他们恐怕要守不住,万一让官军攻破城池,那里面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幼啊!”
洪阿四摇摇头说道:
“罗队官,你太小瞧这些盐丁了,一个人在绝望之下,置死地而后生,他们所迸发出来的战斗力是不可想象的,而且这个时候,那程也没有拚尽全力,他还有预备队没有动呢!而我们毕竟只有一千骑,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候上去一个冲锋,将他的队伍完全打乱,才能赶羊呢!现在,那程还有整整一个满编骑队没有动,咱们再耐心等待。”
“可是马德三他们…”罗龙云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洪阿四猛一抬手,凶狠、果断地阻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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