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抱拳作揖道:
“禀大少爷,本职乃两江总督署礼房典史,叫章于孝,奉命前来提前通禀。”
喔靠,居然称呼他为大少爷。
看来自己这个大少爷别称,慢慢成了行走江湖的大号了,还传得够快。
至于礼房,陈天华知道这是总督府衙门机构,它跟朝廷六部对应,这里也有六房,什么礼房,户房,工房,兵房等。
礼房,他负责对外接待,相当于后世的省政府对外接待处之类的单位。
他应该是来禀告,明天总督大人接见他的具体时间,地点,或接见多少分钟云云。
想想也是啊。
大清朝一品大官,又是封疆大吏,相当于后世的某位国家领导人,安排接见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需接待处或秘书办提前安排妥当。
陈天华这才恍然大悟。
明一早要入堂拜见总督大人,刚才一路上自己还在纳闷,这事该得先有个通报才行。
可向谁通告,不致于上辕门前去敲大鼓吧。
没想到,总督署礼房还是考虑周全。
“哎呀,这就辛苦二位大人了,陈某一会就返回上厢房,请二位大人到食堂外稍候。”
陈天华双手抱拳深深一拱,诚意回礼。
刚才还扳着的青白脸,立马变得和颜悦色,而且还堆起难得的笑容,这让站在边上的宋小牛也是呆了。
他心道:没想到大少爷变脸比翻书还快。
“请大少爷慢慢用膳,本职在外候着便是。”章于孝拱了拱手就退出了食堂。
让一个朝廷六品命官,对着一个无品无衔的年轻商人点头哈腰,还得到门口去候着。
这要变天啊!
这种奇葩现象普天之下十分罕见,恐怕只有陈天华才享有这种待遇。
是章于孝没有官架子,礼贤下士?
当然不是。
那是上午他在礼房值日,忽然被总督幕府的人叫去,说是辜鸿铭要见他。
章于孝听罢遽地一震,放下手中活计连忙赶往幕府室。
辜鸿铭是谁?
张之洞大人的首席智囊,幕僚长。
“立诚先生,您有何吩咐?”章于孝毕恭毕敬问道。
“噢,香帅明天要见这个叫大少爷的人,大约会在早堂之后吧,你们礼房去安排一下。”
说完,就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姓名陈天华,住一号驿馆。
“明白了。”章于孝收了纸字就退出幕府室。
辜鸿铭此人很狂傲,他亲自嘱咐办的事一定很重要,还不允许多问,办好差就是。
章于孝那敢怠慢,连忙带上副手,乘上马车来到一号驿馆,到大堂总台处询问。
查询住宿登记簿,很快查到陈天华的名字,下午刚入驻驿馆的。
在前台主事亲自带领下,他们到上厢房寻访,结果被上厢房驿夫告之,应该到饭堂去了。
他们只好赶到饭堂,就出现刚才一幕。
见上面之后,让章于孝大为惊讶的是,这个从杭州过来叫大少爷,实际姓名叫陈天华,居然是个普通商人打扮,而且比想象中的要年轻。
会不会搞错呵?
但这是幕僚长亲自嘱咐差办,说明此人来头不小,章于孝不敢有一丝不恭。
“咱们快吃,一会还有些事。”
待章于孝他们一离开,陈天华马上坐回原桌,把碗中的饭给扒光,啃嚼了几块桂花鸭,酒也不喝了,用毛巾抹了抹嘴就起身。
见大少爷起身,宋小牛当然不能再贪嘴了,他同样也是抹嘴起身,紧跟上前。
“两位大人辛苦,请跟陈某来。”陈天华走出食堂,见二位很恭敬地站在外面。
这情景让陈天华颇为感动,逐上前主动打上招呼。
“大少爷请。”章于孝连忙作揖躬身。
陈天华也就不客气,转身向上厢房走去,三人紧跟其后。
进入厢房,陈天华在会客厅里跟章于孝交流起来。
……
“得得得得…平安无事啰…”
街上的四更梆子刚敲过不久,陈天华一骨碌从炕床上爬起来。
他虽有怀表,但不能报时,只能听外面更夫报更。
先到会客厅去叫醒宋小牛,他昨晚没让回下厢房睡,就在外间地毯上歇息,因为要早起。
俩人简单洗漱一下,前堂早食还没完全摆出来呢,他们只能放弃,三脚两步的走到驿馆后院。
一辆崭新的官辇就停在那儿,这是昨晚章于孝他们的马车,特意留下来给陈天华使用。
人们想得周到,去叩拜总督大人,急匆匆步行过去,夏天里走得满头大汗拜见,这很不礼貌不说,听说张香帅特别厌恶这种人和现象。
二匹高大的白色骏马,咈咈地吐着晨气,表示欢迎。
陈天华二话没说,便抬脚登上官辇出发了。
这官辇的车把子,当然只有宋小牛,他跟左刚一样,从小就是马倌出身,驾驭马匹还算轻车熟路。
从一号驿馆到总督署衙的辕门外广场,也就三里多路程,步行二十分钟不到,马车小跑几分钟。
可今个一路上官辇不少,堵得像赶集似的,大家都涌向辕门外广场。
陈天华的马车可没理由横冲直撞,小心翼翼走了二十多分钟,比步行还慢。
在辕门外广场的外面,没有设置拴马石之类的东西,那官辇都有侍卫或家丁们牵着,在广场上按序排队等候。
这有点像后世开什么代表大会,高官们的司机都会把轿车在广场上按顺序停好,官员进入会场,秘书和司机在车上候着。
今日这个场面,陈天华心里有点数的,昨晚听章于孝大概介绍了总督大人的安排。
由于张之洞以湖广总督监理两江总督,事务一下子增加一倍,他可没有三头六臂,所以,只有在时间要有个合理安排。
据章于孝介绍说,张香帅每二个月在江宁府待上半个月,匆匆处理完这里的事,就乘江轮沿长江返回武汉。
每年四分之三在湖广,四分之一在两江,有此可见,张之洞的工作重心还是在湖广。
那里才是他苦心孤诣的长久根据地。
像他如此精明的高官,心里像明镜似的清楚,两江总督他只是代管,焉能花费太多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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