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华是第一次到东苑书房去拜见李存智。
在运司河南岸的李府,李存智书房就在主楼二层,跟白素灵主卧挨在一起。
穿过长长的廊亭,水波荡漾的荷花池,花园式草坪,远远的就见到东苑了。
这里衔水环山,古树参天,曲廊亭榭,柳阴四合,富丽天然。
外面卫兵林立。
东苑书房实际还有会客洽谈室,休息间,卫生间,茶亭等配套设置。
而主建筑的书房,却很少有人得以进入。
它古朴典雅,没有过多的奢侈装饰。
雪白的四周墙壁挂着笔墨恣肆的写意山水、书法字幅和山河图。
两侧书架放着一些古玩器具,还有一些史典籍。
房间主位置处,一张曲足卷耳的长方形檀香木案桌,面上摆放着一些密奏和书信。
案桌后面是张檀香木的高靠背太师椅。
在官邸书房,不是在按擦使衙门,李存智自然是脱去了将军服,换成家里便服,正襟危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他决定就在这里约见陈天华。
在檀香木案桌前,早有卫士放置一把红木八仙椅在那,供陈天华坐着汇报谈事。
今晚,他身穿玄黑色锦缎长袍,没有佩戴任何玉器玉带。
暗而沉的衣料颜色和朴素的妆饰,却透着一种肃穆与庄重。
大方得体,心如潭水,古井不波。
李存智现年五十四岁,精力旺盛,军权在握,是目前李氏家族中,少有的目前还带兵,在将军级别以上的嫡亲。
他十五岁的时候就从老家出来在淮军,从小兵做起,勤学苦练,加之家族缘故,一起在稳步提升。
前二年,他在镇压义和团运动,能力突出,成效显著,抛出整天吃喝玩乐的李氏宗亲们十几条街。
所以,声望和地位的不断高涨,野心才会不断膨胀,这个欲望和土壤环境是相互相成的。
“小婿华之,拜见岳父大人。”陈天华一跨入书房玄黑大门,连忙跪在地毯上,叩头拜见。
先前在餐厅那里非正式场合相见,礼数从简,而东苑就有所不同,场合正规。
况且,他是怀揣着使命来的,礼数要更加庄重些,博得主人好感。
“贤婿快快请起,上前就坐。”李存智也没想到陈天华一进门就行大礼,他起身不便,忙虚抬右手,朗声道。
“谢岳父大人。”
礼毕之后,陈天华上前几步,坐在那把八仙椅上,挺直腰身,双目平视。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李存智身后墙壁上,那扇巨大的字屏。
上面是龙飞凤舞,书写着一行行墨迹淋漓的大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这是汉末三国时期,一代枭雄曹操所作的一首《短歌行》。
陈天华认得,这绝不是岳丈的墨宝,因为李存智行武起家,武学尚可,文才还不到能装裱上墙的火候。
应该是由哪位名家摘抄书写,然后赠与他的。
历史上的曹操,他文武全才,不论其治国、统军或作诗方面,都有大建树。
除了这件墨宝,书房里还有这位历史人物的不少东西。
足见这书房主人李存智,他非常推崇曹操,尤其欣赏其腹黑,谋略手段。
曹操有句流传至今的名言:宁我负人,休教人负我!
这也成了他的座右铭。
“华之啊,这次出门是否遇上了闹心的事,需要岳父为你出个气,争回颜面?”
他们翁婿之间就用不着开场白,他直接了当说了,像是安慰又是庇护之意。
今下午,他巡视几个兵营回来,在回官邸之前先到的按擦使衙门。
在那里,左刚进来拜见,才知他们回来了。
左刚自然是把一路上的经历大概告诉了李存智。
李存智同样惊愕于陈天华的骑射水平与军事素养,想不出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没有这样的经历与厉练时机啊。
这真是个神奇之事,神奇之人。
不过,这些神奇是在自己爱婿身上出现,不是其他人,李存智倒也并不太在意,问了下感叹几句就不去多想了。
反正,对他李家而言,这毕竟不是什么坏事,应该算是好事、幸事。
只是李存智的心目中,更加的对这位小婿是刮目相看,沉甸甸的。
“禀岳父,出门途中受到点委屈,这等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岂敢惊扰岳丈您呢,而小婿今晚拜见您,实乃有重要事宜禀报,许多事务还需岳丈您的大力支持。”
陈天华哄了哄手说道。
“嗯,有度量。”李存智用手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点头赞叹道:“你有何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是,岳父大人。”
见李存智已允许他讲述,他清了清嗓子,把这次长兴之行的所见所闻,亲身经历,他的想法,以及上午跟陈宗玉在办公室交流的意见,一股脑儿抛了出来。
不过,他描述的内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语言精选,条例清晰,理由充分,完全从丰众银行和家族自我发展的角度出发。
在这大半个钟头的描述中,李存智聚精会神在听,中途除了问几点听不清楚的之外,他没有打断陈天华叙说,唯恐乱了他的思维,就连茶都没喝敢一口。
这种认真态度,是他这一生中少有的,就是聆听军情汇报,他也没有这样的严肃。
站在书房门外的侍卫长丁九也觉得奇怪,但凡这时候,将军一般都会吆喝,让他们进去送茶水。
可今晚,里面静悄悄的,门外听不到任何动静和说话声。
当然,这书房的隔音是经过特殊处置的。
李存智听得非常仔细,认真,不错过每个细节,边听他还边思考。
自从支持陈天华创立丰众银行以来,他就认定,面前的这个爱婿,跟他今后的仕途紧密结合在了一起。
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又逢当家人李中堂逝世,他明白,今后的路完全得依仗自己了。
袁世凯这次能提携他,那完全是出于对李中堂多年恩情的回报。
不过,袁世凯这招棋下得很奇怪,把李存智孤零零放在浙江,有敷衍搪塞之嫌。
而以李存智事后慢慢琢磨,猜测袁的用意,估计不外乎有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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