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重威驰骋数官场十年,早就练得心静如水,面对拓跋济予的激将法,他镇定自若地说道:“拓跋济予,此时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契丹使团如若提出过分的要求,大晋皇帝一定不会答应。时候不早,老夫还要赶开封参加早朝,就此别过!”

    拓跋济予再次行礼。杜重威刚要上马车,又转过声叮嘱道:“拓跋济予,十四年前发生的事情,老夫再也不想听到有人提及。”拓跋济予连连点头,说道:“太尉大人放心,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再有第三个活人知道。”杜重威这才放心,走上马车安心地离去。

    等到杜重威走远,拓跋济予突然拔出大刀,猛地朝前方挥去,将五六丈外的一棵大树拦腰截断。杜重威收好大刀,对着他杜重威离去的方向,狠狠地说道:“杜重威,咱们走着瞧。终有一日,我会让你跪在我身边求饶。”

    大树倒地时发出一阵轰隆声。不一会,就有数十名党项武士从树林里走出来。其中一人走到拓跋济予身边,说道:“大将军,刚刚为什么不杀了那个老头子?”拓跋济予冷笑道:“杀了他?谈何容易?”那人道:“我们这么多人,他只有一个人,杀死他乃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拓跋济予听罢,正声说道:“胡扯!你以为这是在哪里?这里离晋国的都城开封府只有四百里。再说,杜重威是只老狐狸,你们以为他会一个人独自来到这个荒山野岭送死。”

    拓跋济予说得不错。就在两人他与杜重威会面的一刻钟,在树林另一头,三百名御林军正列阵站好,五十余名弓箭手早就拉好了强弓。如若不是杜重威觉得拓跋济予及其手下武士日后有利用的价值,他早就可以下令手下放箭将拓跋济予万箭穿心。拓跋济予纵使有上乘的武功,也难逃出杜重威布下的天罗地网。

    那些党项武士听后不寒而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北风吹过,每个人都冷的打了个哆嗦。拓跋济予说道:“大家要记住,没有我的指令,千万不能贸然行事。”那些武士急忙跪下,说道:“以后皆听大将军号令!”

    拓跋济予示意众人起身,望见一个刚从夏州出来的武士,舒展眉头,朗声问道:“定难军最近发生了那些事情?”那人站出来,恭敬地答道:“启禀大将军,夏国公准备在下个月为世子举行授冠典礼。如今夏州那边正在为这个事情大事张罗。听说晋国、吐蕃、鹘、契丹都会派人前去祝贺。”拓跋济予听罢,陷入了深思,任由寒风吹拂着他头上的长发,隔了良久,才自言自语道:“夏州?好多年没有去过了。不知道母亲大人身体尚好?”

    那人一直站在拓跋济予身旁,直到听见他开口说话,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夫人身体尚健朗,夏国公时常前去拜访。”拓跋济予听罢,朝西北方向跪下,悲戚地说道:“母亲大人,孩儿无能,至今仍一事无成。”

    那些武士听后也都悲戚万分。

    那人等到拓跋济予起身,有谨慎地问道:“大将军,属下尚有一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讲?”拓跋济予望着那人,见他为人诚恳,于是点头道:“你但说无妨。”那人道:“前几日,宥州将军独孤定企图行刺大晋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事情遭到败露,夏国公听后勃然大陆,立刻罢免了他的军职,仍留在宥州察看军情。”

    拓跋济予听罢,笑着说道:“这也许只是李彝殷的障眼法,是做给刘知远看的。不过此事甚为奇妙,你再派些人打探。要是独孤定想不开,一气之下离开党项,那是最好不过。”

    那人顺着拓跋济予的话说下去,道:“要是独孤定肯追随大将军,我们就如虎添翼了。”拓跋济予面不改色,说道:“但愿他能早日想通。”

    有一人站出来,朗声道:“大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您与夏国公是一个祖父下面的孙子,夏国公又没有亲生兄弟,他为何不让您待在定难军照顾老夫人?属下替你感到不公啊。”

    拓跋济予垂着头,低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李彝殷只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哪里会想到我们党项的千秋万业。今日的独孤定,就是当年的我啊。”众位武士听罢,大概明白其中的缘由,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拓跋济予仰起头,转身向身后的山林望去,说道:“你们要好好抚恤死者的家属,每人家中给百两黄金。他们为党项的事业而死,是死而无憾的,灵魂一定可以去到天上。”

    众人找来大量的枯树枝,点燃一堆篝火,然后全都对着篝火,闭上眼睛,口中念着只有党项人才听得懂的古老咒语,为百日死去的那三四位武士超度。

    那些党项武士念完咒语,都七嘴八舌地问道:“大将军,现在我们怎么办?”拓跋济予淡定地说道:“继续追杀耶律钟盈,千万不能让她活着离开晋国。”众人“诺”了一声。拓跋济予又嘱咐道:“今晚大家分头行动,以免引起晋国的注意,我们在开封府再会合。”

    那些党项武士领命,两三人一队,向四处飞快散开。拓跋济予最后才离开树林。

    乐异扬在木屋中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想道:“可怜的契丹公主,才只有十五六岁,竟然成了这群党项武士的眼中钉,要除之而后快。我一定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又想起之前拓跋济予与杜重威的对话。乐异扬平时熟读四五经,深谙“仁义礼智”的道理,心想:“那个杜重威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指使拓跋济予害死后唐的一个将军,才有了今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难怪两人可以沆瀣一气”这个时候,乐异扬哪里知道当年被杜重威害死的那个将军正是他的亲生父亲。

    等到那些党项人走远,树林中才重归于平静。时辰大约到了子时。乐异扬轻轻关上木窗,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脱下自己的衣服给来纪云盖上,然后到门边,斜坐在石凳子上,手中抱着随身而带的包袱,靠着门框就睡着了。

    来纪云轻轻地转了一下身子,在睡梦中念了一句“乐公子”,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第二天清晨,阳光从小木屋的窗格间照进房间,地板上被映出星星点点的斑影。其中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到乐异扬脸上。乐异扬感到眼前一阵红光,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身上披着昨晚自己给来纪云盖的衣物。乐异扬站起身来,在屋内环顾一周,并没有看到来纪云的身影,于是携了行李,捎上青云玄空剑,快步踏出屋去。

    来纪云正在屋外的树林里练剑。乐异扬悄悄地站在一边,欣赏她此时优美的身姿。来纪云的千形剑法虽然只学到三四成,但是仍然可以运用自如。只见她右手不停地挥舞,手上几乎看不到剑的踪影。乐异扬正看得出神,忽见来纪云朝自己飘来,她背后忽地冒出一把长剑,剑尖对着他的胸口。

    来纪云反手收千形剑,笑着说道:“乐公子,你醒啦?”乐异扬一愣,又迅速反应过来,说道:“来姑娘,这么早起来练剑,难怪你武功这么好。”来纪云道:“俗话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我们习武之人,越是条件艰苦,越要持之以恒。何况现在这种天气,正是练武的最佳时机。”乐异扬点点头道:“在下虽不懂武功,但想来习武与读是一样的,读人都是十年寒窗苦读,一刻也不敢偷懒。”

    来纪云突然来了兴趣,问道:“乐公子,你读了这么多,什么时候也教教我了。”乐异扬谦虚地说道:“在下才疏学浅,恐怕耽误姑娘。”来纪云噘着嘴,娇声说道:“云儿从小对诗文很感兴趣,但一直没有时间细细品读。这些日子碰到公子,心中才重新燃起了希望。”

    乐异扬心想:“她既然对籍颇感兴趣,我又何必扫她的兴致,不如答应她。”于是说道:“既然姑娘提出来,在下倒愿意尝试一下。”来纪云这才转悲为喜,柔声说道:“就这样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乐异扬微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过要等到去了京城之后。”

    来纪云摆摆手,心平气和地说道:“不着急,公子记住有这么一事情就好。”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昨晚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见屋外有人在说话。乐公子,你听见了吗?”习武之人大都有这样的本事,即使是在熟睡之中,仍保持着对周围事物的警惕。

    乐异扬将昨晚拓跋济予与杜重威见面的事情简而言之地告诉她。来纪云听完后,愤愤不平地说道:“一个是党项贵族,一个是大晋太尉,深夜在密林约会,竟然是为了这个事情。乐公子,依你看,杜重威会不会帮拓跋济予?”乐异扬道:“听杜重威的语气,似乎并不赞成拓跋济予此次的行动。”来纪云叹气道:“没想耶律钟盈命运如此多舛,不知道她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乐异扬道:“耶律钟盈身边有众多高手,拓跋济予想要公然刺杀她,绝非易事。正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如今拓跋济予躲在暗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次出手。这才是最让我担心的事情。”来纪云道:“这么说来,我们是要赶快出发了,不然那个契丹公主就有性命之忧,是不是?”乐异扬点头道:“来姑娘,正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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