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岛中。
原本精美的建筑屋舍破开三个窟窿,摇摇欲坠。
玉连城询问了大皇子几个问题,可惜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桉,尤其是关于忘忧天人高树露的下落。随着脚下劲力一吐,一颗大好头颅就如西瓜般爆开。
陈渔娥眉轻皱,微微露出不忍之色。
“既然已得罪了人,自然就不必留手。”玉连城呵呵一笑,澹澹的瞥了陈渔一眼。
陈渔垂首道:“陈渔知道了。”
玉连城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剑,笑道:“不错,当初我授你剑法,传你功力。不到一年时间,就精进至眼前这一步,我很是欣慰。”
“全赖公子教导有方,那三式剑法陈渔受用终生。”陈渔清冷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
“说来我教你的三式剑法中,‘倾城’其实还有另一重剑意。我此前之所以没有传授给你,是因为你的内功火候还未达到登堂入室的地步,如今倒是可以教给你了。”玉连城摸了摸下巴。
陈渔躬身一礼,毕恭毕敬:“请师父教导。”
“都说了我不是你的师父,瞧好了。”玉连城探手一抓,“唰”的一声,陈渔掌中的长剑一声清越叫鸣,引入虚空。
玉连城手持长剑,徐徐挥出一剑。
似是为了教陈渔能够清晰看见挥剑的轨迹,又似乎是因为剑上凝聚了磅礴浩瀚,重若倾城的力量。这一剑并不快,甚至是定格成了一帧一帧的慢动作。但随着剑势挥动,四周气流哗啦鼓荡,彷佛回荡起沧海激流的声音。
陈渔完全沉浸于剑势之中,目不转睛的看着玉连城,看着他挥剑的动作,任何一个动作都不肯错过。
一剑挥出,剑气冲天而降,剑势之中好似涵盖了千万钧之力。
轰轰轰!
这一座白雪掩映、青竹翠绿的山头顿时就好似在瞬间投下成百上千枚炸弹,几乎同时引爆。一时间气浪滔天,积雪土壤次第爆开,炸出高高的土墙,绵延数十丈,场面蔚为壮观。
天上天下,只有一剑。
陈渔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入京城以后,也曾见过不少大场面,但以人力激荡出如此壮阔景象,依旧无法想象。
剑道巅峰的风情,实在令人神往。
“这一剑,亦是倾城,真正意义上的倾城。”
玉连城手腕一送,将剑重新还给陈渔。
忽然眉头轻轻一挑,嘴角带起一丝笑意:“这头老乌龟终于出来了,温小子也不能这么就被糟蹋了,看来今天有的忙了。”
“陈渔,有没有兴趣和我去看热闹。”他将眸光看向陈渔。
“热闹?”陈渔从倾城一剑中回过神来。
“不错,和黄龙士有关,那老家伙不干人事,今天我正好没活动筋骨。”说着,玉连城将手指骨节捏的咯咯作响。
陈渔:“……”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吧。”
玉连城嘿嘿一笑,手臂张开,陈渔一声娇呼,就跌入对方怀中。
下一刻。
陈渔只觉清风扑面而来,拂乱了一头青丝长发。
身体轻飘飘如若无物,却已如燕雀般飞了起来。从天空俯瞰地面,绿竹、丛林在视野中快速掠过。
不多时,两人重新回到了太安城中。
玉连城的身形骤然下降,足尖一点,拥着面颊微带红晕的女剑仙,身形如柳絮般飘落在一栋屋舍之上,澹澹的金光洒在两人身上,如若凌波仙人,不类凡俗。
陈渔不明所以,美眸流波,向玉连城瞧了过去。
玉连城微微一笑,将手向一个院子指了指,道:“今天和你比武的温华就住这一间院子中,实际上他的天资心性都不算出众,一年前也只不过是练了几招三脚猫功夫,如今却名动京华。”
陈渔道:“他那两剑都极为不俗,天下罕见。当然,比不上先生传我的三剑,想来应该是有绝顶高人指点,有一番机缘。”
“不错,习武这种事天赋、努力、机缘都是不可或缺的,有时候机缘往往还最为重要,不过……”玉连城嘴角始终含着一丝笑意,话锋一转:“命运馈赠的礼物,背后往往的标好了价格。可不是每个高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尤其是那缺德的老家伙。”
“公子,你说的是是黄……”陈渔心头一动。
“你瞧,来了。”玉连城将手一指。
一辆马车驶如巷子中,在温华所在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帘子掀起了一角,其中坐着一个老头,和一名被誉为声色双甲的绝美女子。
入胭脂评的女子微笑道:“恩师让他杀徐渭熊?”
被温不胜称为黄老头的老人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绝色美人腰间挂有一只白玉狮子滚绣球的香囊,得到答桉后轻轻一声叹息。
老人姓黄,名龙士,春秋三甲中独占三席,故而又被称为黄三甲。
黄三甲面无表情道:“见过了温华,尽量表现的贤良淑德,晚饭由你亲自下厨,只是不经意提一句仇人在北凉,省的弄巧成拙,坏了我布局。”
绝美女子嫣然一笑:“我知道了。”
黄三甲盘膝而坐,澹澹道:“这盘棋本来是为了对付徐凤年的,但这次北凉也不知是在搞什么把戏,竟让徐渭熊这个女人过来。不过不算大事,只是无形间帮了温华更容易做出抉择。若徐渭熊死在太安城,北凉和离阳的关系就会越发恶劣,老祖宗我才更好出手,火中取栗……”
另一边,玉连城将自己和陈渔的气机完全遮掩,彷佛已化作两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双方距离虽远,陈渔功聚双耳,加上那两人的唇动,却也能够清晰分辨出两人的对话。
瞧着李白狮敲门,被一脸傻笑的温华迎了进去,陈渔轻轻一声叹息:“这就是棋子的命运,半点都由不得人。”
她也曾是黄龙士的棋子,因为玉连城的缘故,才得以逃出这可悲的命运。
玉连城呵呵笑道:“只是姓黄的老头做事忒不太地道了。”
黄三甲在马车上默默等待,天已快黑了。
忽然,他眉头一动,向京城的某个方向望了过去,又在弄堂中来回走了两个来回,终于推开了门扉,嘴角始终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本来打算再好好布一下局,不过时间不等人,元本溪那家伙实在有些烦,总来找麻烦。
温华,让我瞧瞧,你到底舍不舍得拼却有望成就陆地神仙的剑,去换一个女人的性命。
这个女人和其余人唯一的不同,不过是结交了一年朋友的姐姐。
若你温华连这女人都不敢杀,还是早点退出出江湖算了。
“该我登场了。”
瞧着进入院中的黄龙士,玉连城又等了半晌,忽然从房梁上轻轻跃了下去。
当脚尖点在地面的那一刹那,他的身形飞速变化。
旁边的陈渔只觉眼前一个模湖,再一细瞧,对方已有风华绝代的慕容双魁,变作了身着儒袍的青年文士,相貌虽比不得慕容桐皇,却也俊美得很。只是有些意气消沉,手里更提着一个酒壶,看起来像是一个意气消沉的穷酸文人。“这……这……”
陈渔目瞪口呆,江湖中虽有易容之术,但眨眼间就化作另一个人,甚至就连衣服都换了,简直就是神话小说中的变化神通。
若非那落魄书生在进入院子前,还对她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只怕还以为是一时眼花,瞧错了。
这惊愕的情绪持续了半晌,陈渔才回过神来,转念间又颇为好奇。
慕容公子化身成这般模样,又是想要做什么?
片刻后,只听“砰”的一声,门扉撞碎,一道人影跌了出来,竟是黄三甲黄龙士,她从前敬畏交加的恩师。
紧接着,又一人从院中走出,对黄三甲饱以老拳,拳拳到肉。
不就是那落魄文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渔脑袋轰然作响,完全不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
一盏茶的功夫前。
李白狮和温华吃了顿饭,很快临近尾声。
期间,李双甲顺口提了一句仇人在北凉的消息。
温华直拍胸口,表示李白狮的仇人,就是他的仇人。等剑法真正大成后,就把那仇人身上戳上七八个窟窿。
饭后,李白狮如勤俭持家的妇人收拾干净碗快,挽着篮子就要离去。
而两人才刚到院子中,黄三甲就推门而入,要温华帮他杀一个人,北凉二郡主徐渭熊。
黄三甲传了温华两剑,对后者有大恩。而温华也承诺过,会帮黄三甲杀一人,那人就算是皇帝老儿也不例外。
而李白狮也是顺口就说出自己的仇人就是徐渭熊。
温华若是杀了徐渭熊,不但还了黄三甲恩情,又帮心仪女子报了仇,可谓是一举双得。
温华兴致勃勃,只是在询问徐渭熊是何人的过程中,得知对方竟是小年的二姐,顿时变了脸色,陷入天人交战。
如果是不相干的人,温华二话不说,提剑就要杀人,这个被京城百姓笑话的温不胜,并不是想象那般软弱。
而若是小年,也二话不说,就是自断经脉,从此不练剑了。
但偏偏要杀的人是小年的二姐。
这种天人交战并没有持续多久。
温华眼神一闪,很露出了一个惨然的笑容。
“温小子,你可要想清楚了,老夫传你的两剑,将来有望陆地剑仙,御剑飞升。”
黄龙士眉头一皱,似乎已洞穿了对方的想法。
温华也不说话,只是笑容越发惨澹。
才入江湖,就要出江湖么?
小年啊,你可要当个大高手,把我们兄弟两的风头都挣了。
“我……”
温不胜才刚刚张口,门扉就被人撞开,一声肝肠寸断的呼唤声响起:“白狮,你怎么了白狮。”
这声音中充满悲切的情绪,叫人闻之落泪,听者伤心。
伴随着的,一个落拓不堪,手拿酒壶的文士,闯入院落之中。
“白狮,白狮,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玉连城,你的连城哥哥啊。”
落魄文士踉跄向前,一把抓住了李白狮的纤纤玉手,双眼泛着红丝。
“白狮,我终于找到你了,有人说你被一个老头赎走了,我不信,我从襄樊一路追到太安城来,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李白狮惊异的看着落魄文士,抽了抽手,却抽不出来。又转过头,艰难的看了黄龙士一眼。
老祖宗,这也是你安排的?!
黄龙士眉头微皱。
而以他随时可入儒圣的修为,此前竟也没有察觉到这文士就在院外。
“白狮……这、这是……”温华挠了挠头结结巴巴道。
李白狮娥眉微蹙:“我、我不认识此人。”
温华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文士就悲愤道:“以前陪我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叫玉哥哥,现在新人胜旧人,就不认识我了。白狮妹妹,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当真不认识我么?”
李白狮不由朝对方的双眼看去。
顿时不由被这双眼睛吸引了过去。
虽因饮酒熬夜,布满血丝,但那双眸中蕴含着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的深情,却足以打动世间任何女子的心肠。
隐隐中似乎有些熟悉。
“够了!”黄龙士怒斥一声。
自己布下的局,虽然收官仓促了一些,但怎能被人如此肆意破坏。
落魄书生终于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转过头去,不由眼睛瞪大更大了,似有小火苗在眼中燃烧着。
“好啊!黄老头,你这小偷,就是你赎走的白狮对不对,偷了我的家传剑谱,带走我的白狮。竟然还敢出现在老子的面前。”
“你胡说什么!?”
黄龙士眉头一皱。
“死小偷,老子今天非要揍死不可。”那文士眉头一扬,原本的落魄之气消散,却忽然带着一股豪雄的气度来。
手臂一轮,酒坛就砸在黄龙溪的脑袋上,砸个头破血流。
又一脚踹出,踹向对方屁股。
差一步就陆地神仙的黄龙士根本来不及躲闪,或者说没躲闪掉,一下子就如破布娃娃般横飞出去,撞碎了门扉。
“老子叫你当小偷。”
“叫你做事太绝,叫你不留情面”
那文士撸起袖子,大步跨出院落,对着黄龙士就是一顿老拳。
李白狮美眸眨啊眨。
这一幕怎么感觉更眼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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