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海急不可耐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当太阳终于照在中队大门时,他从管教队长手上,领取了减刑释放证,拿上自己被监狱收缴的物品,弹去上面厚厚的灰尘,背着朱兆有留下的一捆书和日记,揣进身份证和股权公证书,穿上皱巴巴的瓦尔特茄克衫,扳直弯曲变形的皮鞋,穿进双脚。给手表上了劲,调准好时间,戴在左腕。放步前进,监狱的大铁门在身后重重地关闭,他感觉到今天的阳光格外灿烂。

    “海哥,我们来接你来了。”章文跑到王大海面前,激动地一把抱住王大海,他的身后跟着王小荷和刘春花。

    “你们都来了。”王大海与章文热烈地拥抱捶胸后,王大海张开双臂,左右挽住王小荷和刘春花,边走边问,“长江呢?”

    “考到省城念大学去了。”王小荷回答。

    “那时我就是贪玩不想念书,如果爸爸多打我几棍,家里肯定多一名优秀的大学生。好啊!王家总算有一个念出来了。”王大海又问,“妈妈还好吗?”

    王小荷顿时热泪盈眶,哽咽地说:“怕你在里面担心,一直瞒着你。”

    王大海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追问说:“妈妈怎么啦?”

    章文看王小荷悲痛欲绝的样子,他语气低沉地说:“滚刀肉厂子搞不下去了,在老厂区搞起房地产开发,把厂前区的宿舍一并拆除。事前也不与住户协商,晚上张贴了一个通告,第二天早上,就用挖掘机来扒。老房子虽然推倒,但妈妈与其他住户就在废墟旁搭起帐篷,没有水电,就从街对面的纺织厂宿舍里拎水吃,在倒塌的碎砖瓦中掏出一些木柴烧。想坚持下去,找滚刀肉讨个说法。但怎么找,都不能见到面。妈妈、曹老书记还有许多宿舍里的人都很气愤,围住挖掘机不让再拆。”

    “他滚刀肉应该出来解释啦。”王大海说。

    “解释个屁。一群滚刀肉的手下拿着砍刀把宿舍里的人又围了一圈。一个小头领样的人手舞足蹈地说,这是苏总花钱买的地盘,你们再不走,就没有好果子吃了。曹老书记与他们理论,说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小头领说,想原地住新房,得大把掏钱,政府忘记给你大把的钱吧,还是到郊区住廉租房吧。随即,场面乱成一片,曹老书记肩膀被砍了一刀,妈妈在与他们的拉扯中,由于太气愤,突发脑梗塞,被送往医院,”

    “赶快抢救啊!”王大海急切地说。

    “我立即找来竹凉床,翻过面,把妈妈抬到医院的。李所长带着一名警察也赶到医院,医生说,送得及时,没有什么大问题,输点液就好了。”章文语气低沉地说。

    “现在怎么样?”王大海心里平缓了一点,继续在追问。

    “没事,跟好人一样。不过医生说,妈妈平时腌菜吃得太多,要改变饮食习惯,少吃咸的东西。”章文说

    对于苏跃富,王大海是旧仇未报又添新恨,愤怒地说:“这个滚刀肉必须抓去枪毙。”

    “警察出面抓了滚刀肉的一个手下,给了一点医疗费和赔偿金。滚刀肉还不是照样开工建设,事后听说那个砍曹老书记的人,过一阵子也给放出来。”章文无奈地讲述事情的处理经过,接着说,“哪能抓得到滚刀肉,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只有京都来人抓他还差不多,市里省里是搞不动他的。电视里经常播放领导视察这个开发小区的画面,他滚刀肉穿着西装革履,伴在领导左右,风光得很呢。现在还搞了个省政协委员市政协常委头衔,这下腰杆更硬。”

    “滚刀肉越疯狂,他完蛋得就越快。后面有他的好戏看。”王大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

    王大海大步向前,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三年来一刻也不能忘记,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等不来父亲回家的身影。三年来一直想着,母亲怎么用她弱小的双肩,挑起家里生活的重担。想到此,他转过身去,独自一人,向前跑了十几米远,站在土丘上,面对着清幽的山谷,大声呼喊着:“我回来啦!”他宽大的额头痛苦地紧抽,两条眉毛挤成一条直线,禁不住泪如泉涌,浑身颤抖不停。

    空旷的山谷激荡着一阵阵的回音,远远近近干涸的草丛在忽然而至的狂风中起伏如浪,老树挺着被秋风刮落叶子的几根孤零零枝干阴郁地站立着,一堆堆深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大地,天空中只剩下白色的太阳透过云层的白光冰凉冰凉。

    刘春花走到王大海的身后,递给他一张餐巾纸说:“哭出来心里会好受点。”

    章文与王小荷也一起走过来,章文说:“是我嘴贫,海哥刚回来,应该说点高兴的事,给海哥高兴一下才对呀。”

    “妈妈要我和光头开了一个早点店,不但能自己糊口饭吃,还能供得起长江的学费。”王小荷擦干自己眼中的泪水,振作起精神说。

    “真不简单。”王大海对王小荷竖起大拇指说。

    “刘春花更不简单。”章文用手指戳戳王大海的腰,看着刘春花说,“她的的确确是一个世上难找的真心美人啊!”

    王大海用手把刘春花的肩挽得更紧,并排慢慢地向前走。刘春花羞红着脸,冲着章文说:“我也没有得罪你,怎么枪口对着我?”

    “怪你自己呀,哪叫你,人长得,全世界你最美。对待海哥,全世界你最好。”章文先在刘春花身后说着,又跑到这一边追着王大海说,“你在里面,对于外面的一个人来说,常人一般一年人等心等,第二年人等心不等,第三年人不等心也不等。海哥,你不知道吧,这三年,刘春花可是越等情越深,越等人更美啊!”

    刘春花听着章文说到真心、等待等字眼时,心潮涌动,回首三年来的孤灯独守,当初最值得自己所期待的人,此时就在身边。熬过多少个孤寂不眠的夜晚,终于在长路尽头,出现这个人的身影。尽管他现在的出场,伤痕累累,但是,在自己的眼里,那是人生磨砺出的一笔财富。挽着他的手臂,喜悦来自大海的方向。只能在心里为他欢呼,泪水已经干涸,因为,泪水陪伴着自己度过漫长的思念岁月。此刻,心中的千言万语,已经被这相逢的激动所熔化。

    王大海与刘春花手挽着手,穿越在这弯弯曲曲的小径中,他在心头回想着章文刚才说的真心、等待等话语,心情难以平静,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她的手,她纤细的小手在他宽大的掌心微微颤栗,她仿佛成了他血脉的一部分,滋润着他的感情、他的思想、他的灵魂。然而,王大海想到即将展开的复仇行动,心里又有一丝的不安,他怕连累到她,更怕伤害到她。

    王大海望着无尽的弯弯小径说:“一个小傻瓜。”。刘春花顺着王大海望去的方向大声喊:“还有一个大笨蛋。”

    王大海与刘春花两眼相视,开心地笑起来。俩人共同说:“幸福就是一个笨蛋遇到一个傻瓜,引来无数人的羡慕和嫉妒。”

    刘春花用手指着远方说:“看,这座城市,它,就是瓦尔特。”

    “空气在燃烧,暴风雨就要来了。”王大海深沉地望着前方,动情地说。

    “是啊!暴风雨就来了。”章文听着王大海与刘春花在对白电影里的台词,快步跑到他们俩人的前面,大声接着台词的下一句。

    “你们都土得掉渣,就知道一个瓦尔特。可知道哦!高仓健,阿兰·德龙……”王小荷看他们在谈论瓦尔特,背诵《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电影里的经典台词,故意大声扰乱他们。

    “高仓健是个小日本,孤岛性格,忧郁、冷漠。不过他可是小姑娘的绝对杀手,但是,难以长期相处。至于阿兰·德龙吗?好看耐看不中用,地地道道的一个大众qingren,没有安全感。但是,我喜欢他演的佐罗,是个桀骜不驯的剑客,天下独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小荷,你看我的回答掉不掉渣呢?”王大海侧过脸边走边对王小荷说。

    “瓦尔特有什么好呀?”王小荷说着,想想又好像说错什么,抓住刘春花的一只手,“春花姐,不是说我哥哥不好,我是问,他学的那个瓦尔特有什么好?”

    “瓦尔特是执着的浪漫主义革命者,为人乐观、幽默,忠诚,勇敢。”王大海自豪地说。

    “瓦尔特是瓦尔特,你王大海是王大海。学习瓦尔特的优点可以,但不能把王大海给学掉了。”刘春花边走边说。

    “春花成了思想家、哲学家,说得有道理。三年不见,刮目相待。我当然还是我王大海,学瓦尔特的目的肯定是想要超越瓦尔特。”王大海感觉刘春花的确说得有道理,自我调整,补充说。

    “你认为高仓健不照,阿兰·德龙也不行,只看到一棵大树,那怎么能行呢?不能让瓦尔特一叶障目,看不见泰山,挡住你看到更多优秀者的身影。”刘春花继续着自己的理论。

    “春花,你真是慧质兰心,见多识广。让我仔细看看,我身边优秀者的身影。”王大海向刘春花做个鬼脸。

    “我是认真的,不是跟你说着玩的。难道不是的吗?做人做事,应该博采众长,让世上一切最优秀的人与你同在,汲取他们的勇气和智慧做自己的养料。”刘春花红着脸说。

    “春花姐说得太好了,哥哥这下成哑巴了吧。”王小荷高兴地拍着自己的双手,又拐拐章文说,“你怎么不拍手啊?”

    “春花说得是很有道理,每个人都要去向优秀者看齐。近朱者赤吗。海哥不是不看,不看怎么知道高仓健他们的弱点。你们是取长补短,海哥这是避短扬长啊!”章文对王小荷说,“小荷,怎么不拍手啊?”

    刘春花看到王小荷一时不知道怎么还击,她用手指着章文说:“你这是狡辩,揭短,莫不是乌鸦飞到了猪腚上--看见人家黑,看不见自家黑。”

    “春花你真是妙语连珠,我这笨嘴掘舌的怎么能说得过你呢?海哥赶快增援啦。”章文急着在王大海背上推了一把说。

    王大海往前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蹒跚几步,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脱下自己的皮鞋,看了看鞋底,笑着说:“哪里是妙语连珠,简直是机关炮。”

    “怎么?理屈词穷了吧。”刘春花不紧不慢地走着,拉着王小荷的手说。

    “不是理屈词穷,是五体投地,你们看,春花的机关炮把皮鞋底扫通,脚底板投地。”王大海的手左右摆了摆一双掉底的皮鞋。

    刘春花、王小荷、章文三人围过来,蹲在王大海的身边,大家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王大海掉底的皮鞋。

    “唉呀,这皮鞋是放得时间太长,多年不去穿,鞋底全都皴裂。现在拿出来一穿,鞋底一挤压,自然会一块一块地掉。”刘春花仔细观察完皮鞋后,肯定地说。

    “让我来看看衣服可烂了?”王小荷拽住王大海的衣角就使劲扯起来,撕扯了几下,没有扯破,说,“这瓦尔特还扎实得很。不过让我再看看。”王小荷突然像想起什么,又扒着王大海的瓦尔特细致地搜寻着,指着袖管、腋下的几个地方,大声说,“你们看,瓦尔特被老鼠咬了不少洞。”

    “海哥,从里到外全换。脑子洗了一遍,那叫脱胎换骨。穿上一身新衣裳、新鞋,这叫重做新人。”章文说着,脱下自己的皮鞋,递给王大海,“海哥,暂时委屈一下。”

    “怎么,你练就一副铁脚板,当赤脚大仙?”王大海把章文的一双皮鞋,又甩到章文的脚边,起身到田边的草垛里,拽了一把干稻草,动作敏捷地手编起来,一会儿就编出一双草鞋,套在皮鞋上,“你们想想看,草鞋进城,在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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