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柳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些,可见过许多话本,也听得下头嬷嬷闲聊的时候,大约明白,嘴唇红成这般模样,似是代表了什么。
低头,匆匆退了下去。
等将石榴端上来,便将东西交给了周生,让他送过去。
毕竟,周生是男子跟着叶卓华常出去办案,见的东西自也多了,进去后定然也不会失态。
周生倒不知道里头情形,夏柳让他送进来送便是了,只是抬头也瞧见了顾夭夭的唇,就叶卓华费了这些功夫,尚不能让顾夭夭开怀,如今顾家出事想来顾夭夭也没有旁的心思。
第一反应便是顾夭夭这般是上火了,且火还挺旺。
石榴送到了,脚下生风赶紧退了下去。
免得叶卓华挨打的时候,再伤及他这个无辜。
叶卓华倒没空寻思周生的心思,石榴端上来了之后,便净了手,一颗颗的仔细剥干净放在旁边的碟子上,推在顾夭夭跟前,“知你喜欢吃,莫要端着了。”
“叶大人好本事,竟这般知晓我的口味。”顾夭夭冷笑一声,东西她是爱吃,可却不喜欢叶卓华这般算计的样子。
好似,不知晓从什么时候起,他便盯着自己一般。
随手,又将那碟子推到叶卓华的跟前。
叶卓华手下的动作没有停,“我只是见过你吃。”
顾夭夭微微皱眉,她重生而来不过半年,这石榴是秋日才有的,小时候叶卓华不是在秋日去的江南,且重生而来,这也是头一个秋,叶卓华怎么可能见过?
看顾夭夭低头沉思,叶卓华将碟子又放在顾夭夭的跟前,“你画相的时候我见过。”
那时他已经功成回到京城,遇见顾候夫妇恩爱情长,顾夭夭亲自为顾皓辰画小相,他在暗处瞧了良久,看着她一边画,一边用左手拿了石榴放在嘴里,便知晓她该是喜欢的。
侯府夫妇恩爱情长,京城之内谁人不知,他见到这一幕该是悄悄的退去,可忍不住上前,路过顾夭夭跟前。
私心,就想破坏这一帧美好的画面。
可面上紧绷,目不斜视,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就想要与顾夭夭靠近一些。
他已经放手,便没有资格再站于顾夭夭身侧。
就算如今,大权再握,也不能有一丝越轨,免得于顾夭夭名声不好。
那段求而不得的心思,只能永远埋藏在心底,永不见天日!
对于这事,顾夭夭自也记得,手猛地一抬,那碟子应声掉落,“你的深情,与我何干?”
就算上辈子情深又如何,总是你先放开了手。
你没要的时候,我便该自行离开,如今你想要了,我便该站在你身侧?
上辈子,或许是无可奈何,可我又何辜?
听着有掉盘子的声音,夏柳赶紧往前走了一步,再门外唤了一声,“姑娘。”
“无碍。”顾夭夭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定下心来,而后清了清嗓子,再看向叶卓华,“既是合作我们便按照合作的来,日后情深这话,莫要再提!”
叶卓华倒是没再多言,只轻轻点头,专注的剥着石榴。
掉在地上的坏了,那便重新来剥,多久,他也不嫌长。
顾夭夭也确实爱吃石榴,既然剥了不吃便就浪费,叶卓华愿意剥那便剥。
下头人说是午膳准备好了,老太太传话让姑爷过去,周生与夏柳便进来伺候。
瞧见地上掉落的碟子,夏柳眼神一闪,却没有多言。
“你先过去,我换套衣服便来。”顾夭夭说不上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发闷,寻了个借口不与叶卓华同行罢了。
叶卓华自听从顾夭夭的安排,领着周生前头先走。
出了顾夭夭的院子,周生自忍不住朝叶卓华跟前靠了靠,“主子,您这奴才当的可比我合格多了。”
刚才他进门,瞧着叶卓华那石榴剥的,比厨娘都仔细。
叶卓华听了这话却没有生气,而是面上带着笑容,小声的问了句,“你可能瞧出来,我是在伺候她?”
周生翻了个白眼,这般明显,除了瞎子谁人瞧不出来?
看周生点头,叶卓华面上的笑意便更浓了。
他就是要这般将姿态放的低低的,用他的诚心让顾夭夭改观。
“对了,她的客栈盘下来了吗?”叶卓华突然想起来,成亲前顾夭夭又想到了新的生意。
周生点头,下头的人已经留意了,京城里已经有好几家客栈易主了,估摸都是顾夭夭的手笔。
江南那边,二牛也传信,说是孙倚君最近也在忙。
顾夭夭的生意,这是准备,遍地开花。
叶卓华眯着眼思量,想着要不要制造点麻烦,来个英雄救美。
可不过瞬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让顾夭夭瞧出来,不定又得生气。
那般担心害怕的感觉,叶卓华可不想重新经历。
说了几句,周生却是提起了叶母,叶卓华今日这话,到底是有些重了。
叶卓华却不以为意的摆手,于这天下他只对顾夭夭一人愧疚,日后无论是谁,都不能对顾夭夭不利,即便是生养自己的母亲,也不例外。
丑话说在前头,也让家里有个底,莫要挑战自己的底线。
若是一味的纵容,不定会生起什么祸端来。
叶卓华故意走的很慢,到了大厅内,与顾夭夭不过是前后脚。
“夭夭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去了叶家没有添乱吧?”待叶卓华入了席,老太太便先开口聊家常。
顾母去的早,老太太虽是祖母,却操的是母亲的心。
叶卓华立马站了起来,弯腰冲着老太太抱拳,“祖母言重了,夭夭知礼怎会给家里添什么麻烦。”
态度,一如既往的卑逊。
老太太抬手让叶卓华先坐下,“那便好,你们俩孩子好好过日子,来年给我这个老骨头添个小外孙。”
都已经成亲,自不能像从前一般摆架子,便想着说些高兴的,姑爷宽心才能对自己家的姑娘好。
叶卓华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顾夭夭,瞧着她面带笑容,脸色如常,倒是坦然。
忍不住握住了顾夭夭的手,而后看向老太太,“祖母放心,这是一定的。”
得了姑爷的应诺,老太太连连点头,就是连顾父的面上,也勾起了一丝笑容。
顾夭夭没想到叶卓华会这般大胆,下意识的脸色一变便要将手甩开,可叶卓华却不松手,顾夭夭几番挣扎都没有得了自由。
眼瞅着顾夭夭要翻脸,叶卓华赶紧将手放开,“祖母跟前,失态了。”
却也不看顾夭夭,只有些不好意思的在老太太跟前说话。
这般,顾夭夭的恼怒倒成了害羞了。
“都是自家人,不必拘谨。”老太太自不能苛责,明面上总是要说的大气。
顾明慧出了意外,好歹不说顾家二房还算圆满。
有个孩子能幸福,老太太自是乐意瞧见的。
只是忍不住叹一口气,想着若是没有靖王,顾明慧与小冯将军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是胡氏不出意外,顾明辰也不用现在形影单只。
听着老太太的叹息声,叶卓华只当没有听见,侧头与顾父聊起了现在朝中局势。
既不显得热闹,却也不冷场,顾明辰还能时不时的说上几句。
老太太看着叶卓华,自是满意的,让钱嬷嬷给顾夭夭跟前送了一碟子的糕点,说是特意为顾夭夭做的,其实也不过是让钱嬷嬷给顾夭夭送话罢了。
这个姑爷,自是满意的。
不过众人心里总是有事,很快便吃完了。
将桌子收拾好,顾父思量再三还是让顾夭夭下午的时候跟着叶卓华回叶家。
顾夭夭斜了叶卓华一眼,看着他在人前,好似进退有度,忍不住想起了刚才被握的手,脸色有些不自然,一时没有回答。
“岳父的心思我明白,待风头过了我们再回来。”叶卓华这边倒没有装模作样的推脱。
今日的表现,在顾父心里已然比之前强了许多。
让他们先回去歇息着,待下午再出门。
因为要离开,顾夭夭先去看了眼顾明慧。
此刻,顾明慧正低着头做针线活,她的精神不错,虽说就胳膊疼些,还有身上有些淤青,不能碰触,旁的没什么需要特殊照顾的。
今日叶卓华登门,按规矩顾明慧也该过去的,只是她过去了,大家少不得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说话小心翼翼,还得看自己的脸色,却也让顾明慧有些发闷。
下头人禀报说顾夭夭来了,顾明慧放下手中的绣线,下意识的去看铜镜,想要瞧瞧自己身上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一眼看过去,总觉得眼睛是肿的,脸色是白的,就连嘴唇都没有从前的红润,总之就是一个差字。
有些无力的低头,无论装作多么不在乎,可装的始终就是装的。
开门的声音传来,顾明慧赶紧站了起来,即便是假的,也总好过连掩饰都不愿意掩饰的强。
“怎么想起这个时辰过来了?”顾明慧像平常一样,拉着顾夭夭的手,坐在主位上。
“正好消食,过来瞧瞧。”顾夭夭拿起旁边的针线,许是心境不同,上头再也没有熟悉的鸳鸯,并蒂莲,只有一株株垂头的浅白色无名花,藏在青草之后,最不起眼的地方。
“我无碍的。”顾明慧从案子上拿了一封信,“这是我给冯泽的,想着他该是担心我的。”
这一封,是还没送出去的平安。
宽慰冯泽,宽慰顾夭夭。
顾夭夭伸手将顾明慧揽在跟前,“姐,家人跟前不必如此。”
顾明慧反手拍了拍顾夭夭的肩膀,“我理解胡姐姐当初为何要轻生,可我看见兄长变成这般模样,又觉得胡姐姐残忍。”
听着顾明慧说轻生,顾夭夭的心一提,总害怕她想不开。
顾明慧与冯泽在一起,靖王一次次的从中搅合,所有反抗的勇气,不过是因为冯泽的情深。
因为跟前有顾明辰,便知道抓住的手,不能轻易的松开。
只是他们不过是普通人,不说逆天改命,只是单纯想要一点公道,都这般难。
憋了许久的泪,终于在这个时候落了下来。
顾夭夭轻轻的拍着顾明慧的后背,自古情深不寿,大概就是这般。
不得顺意的情深,会折磨的人,日日不得开怀。
待顾明慧缓和过来,顾夭夭才拿起帕子为顾明慧擦干眼泪,“人生太短,不过眨眼之间便已近暮年,活在当下恣意便是。”
总思量旁人的眼光,活得太憋屈。
若是重来,顾明慧也许会选择宁愿没去春日宴,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重来,即便错了也莫要永远停留在从前,眼光往前,莫要将以后的日子也虚度了。
顾明慧重重的点头,似有什么豁然明了。
那信,到底是让下头的人,送了出去,自己坐在铜镜前,仔细上妆,掩盖了所有的颓然。
顾夭夭往回走的时候,脑子里却想着自己开导顾明慧的,若是错了,重来便是。
叶卓华看见顾夭夭的时候,顾夭夭端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此时已经起风,叶卓华拿了披风迎上去,披在顾夭夭身上立马将手挪开。
今日已经碰到了顾夭夭的手,莫要再靠近惹的顾夭夭翻了脸。
瞧叶卓华那快动作,顾夭夭倒是清楚他心中所想,却没有理会叶卓华,而是转头看向夏柳,“你去东院小库房拿些茶叶,给姑爷端着。”
听了顾夭夭的交代,夏柳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不过主子交代她自然得去办,低头应了声,匆匆离去。
叶卓华听着顾夭夭对外人称呼他姑爷,那笑容便是有些绷不住。
周生抬高头不愿意去看叶卓华,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过就称呼一声,叶卓华本来就该得的称呼,至于欢喜成这般样子?
夏柳回来的很快,叶卓华听话的将茶叶端在手里,只是不知道错觉还是旁的,总觉得从手上传来了一股股霉味。
但在顾家也不好明说,万一茶叶正常被他说出来,岂不是在笑话顾家没有东西?
双手将茶叶捧的紧,露在外面的东西少了,像是那气味便小了。
另一边,顾明慧将信送出去,约了小冯将军在郊外的春江亭一见。
那个地方,地势偏僻,再加上现在时辰也不早了,秋日的早晚又凉,更不会有人出来,见面自是妥帖的。
顾明辰知晓后不放心顾明慧自己过去,靖王已去在这京中该不会有人打顾明慧的主意,可从前经历太痛,仿佛忍不住就想要让她能在自己,目之所及之地。
即便他的腿脚不好,可能看见顾明慧好好的,便心安。
小冯将军得了消息便匆匆赶来,他在亭子里等了一会儿,瞧着远处有马车过来,便匆匆的迎了上去。
只是待顾明慧下马车的时候,他伸出去的手又讪讪的收了回去,明明看着眼前的顾明慧与寻常无异,可就是不敢碰触。
或许,倒不如看见,顾明慧满脸泪痕,让自己来的真实。
顾明辰将人送到冯泽跟前,转动轮车背过身子,“你们快上去吧。”
顾明慧嗯了一声,便率先往亭子里走去。
脚下平稳,身子直挺,仿佛这般便是所有的骄傲,都没有被打败。
“明慧。”待入了亭子,冯泽到底先开了口。
伤口还没大好,如今又吹了风,他的气色瞧着还没顾明慧好看。
顾明慧看着冯泽,听闻他受了伤,想要问问可严重?但又觉得所有的语言,似乎都会显得苍白。
目光微微抬起,落在冯泽的面上,“若我说,退亲,你可?”
“我不同意!”顾明慧还没说完,冯泽便急切的打断,“你我婚约,乃是圣上钦定,我宁死不退!”
看冯泽这般坚持,顾明慧只轻嗯了一声,抬手示意冯泽先坐在石凳上。
来的时候,顾明辰已经将今早的事情告诉顾明慧了,冯泽用情至深,能为顾明慧做到这般地步,实属难得。
顾明辰只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莫要走他的老路。
阴阳相隔,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剧。
“我们的感情或许可超越世俗,可我们终是活在世俗里,能不能承受的住,谁也说不定,我只希望下定的时候,准备一折放妻书,若是来日,你我渐行渐远,留给彼此一个体面。”顾明慧说的平和。
如今她也想明白了,世事无常,她没能力与天争斗,傻也好痴也罢,知晓冯泽出事,若是重新选择,她亦会义无反顾的去靖王别苑,不放过一丝生机。
若是冯泽爱,他们便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若是来日不爱,他们便好聚好散。
她不需要怜悯,或许她不为世人所容,可到底勇敢的去爱过,她甚至还敢对王爷下手。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必在这大佑画下重重的一笔,无愧于自己。
从前她只身一人,不曾拥有属于自己的情感,如今有冯泽的爱,有祖母的,叔父,兄长,妹妹的守护,她不枉此生。
这般便足够了,若是继续妄自菲薄,只会伤害关心自己的人。
人生很短,转瞬即逝,只能过好当下。
定亲送给放妻书,自是从未听过的,冯泽张口想拒绝,可看顾明慧那一张淡然却不容拒绝的脸,突然说不下去了。
“好,若你想要,我便给。可是,顾氏明慧我也要你记着,今生今世我绝不放手。”手慢慢的抬起,拉住顾明慧,放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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