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静!
静!
泼墨挥毫,连写九个静字,字字飞扬,力透纸背。
每逢大事需静气,杨狱长出一口气,将诸般杂念尽数排空,根据自己所知的情报,在心中复盘。
“一个断根之人,难被人承认!王室与皇家并无区别,子嗣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更重于才干。张灵峰必有依仗,且足可大到令人忽视他无子嗣。”
“龙渊城,除却老王爷之外,大宗师疑似有三,万象山人王牧之,与其弟子,散人余景,王府中似乎也有一位。
除此之外,龙渊卫四大统领皆是百窍通达,只差玄关洞彻即可晋位大宗师的大高手。”
“不败天罡乃是大明太祖嫡传,于皇室有着极高的地位,指挥使身具此功,则无人敢动,除非那张灵峰真疯了。。”
“大明疆域过大,更胜前朝,是以太祖张元烛分封九王镇守九道, 除却道、州、府三级的长官任免,几乎等同于国中之国, 势力绝大!”
“土地神位一旦种下, 就极难放弃。数百里天地反噬, 老爷子承受不起,我也承受不起……”
“张灵峰, 是否身怀道果?”
……
诸般思量咋心中流转,杨狱的神色也有着变化。
无解!
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根本没有可能抗衡一尊掌控了一道大半势力的准王。
不说那张灵峰可能存在的依仗, 那两位必已站队的大宗师,单单龙渊卫那四位大统领,也非他能敌。
更不要说,其人占据大势之后, 必然会得到魏正先在内三州大将军的投诚。
这样的势力,不要说他,即便是那位林道人全盛之时, 也得狼狈而逃, 想要独自抗衡,近乎无有可能。
可……
“郡马爷?”
胆怯忐忑的声音传来,绿蕊小心翼翼的叩门, 得到允许后, 才端着托盘进来, 上有茶水、点心。
看着杨狱,她有些敬畏,也有些羞怯。
她是和小姐一起长大的, 关系极好,而换种说法,一旦郡主嫁人, 她也必然是要做个通房丫鬟的。
“……叫我杨狱就好。”
杨狱本想纠正她的语病,但话在嘴边一个打转, 就咽了下去。
这时候说自己不是什么‘郡马爷’,怎么看也像是刻意撇清关系的小人行径,他着实没法说出口。
绿蕊从善如流,换了个称呼:
“是, 老爷。”
“咳咳咳~”
杨狱好悬没被呛住, 连咳了几声, 转移话题:
“你家小姐执意回道城, 可有什么人陪同,或者留下什么话?”
“小姐她闻听此事,登时大怒,根本,根本拦不住……”
这丫头脸色稍黯:
“她,她只说让婢子隐姓埋名不要暴露身份,寻个好人家嫁了……”
杨狱想了想,以裕凤仙的刚强性子,这莽撞事倒是真有可能。
“太莽撞了。”
杨狱心下摇头。
裕凤仙或许根本没有意识到自身的优势,洞彻了不败天罡的她,在宗师也好,王府老人也好,乃至于军方也好,地位都要高过张灵峰。
只要她身在外界,只需振臂一呼,必有无数人响应,就还有的打,可谁知……
“小姐她,是有想过的。”
绿蕊似是瞧出杨狱的心思,有些不忿:“那时婢子也劝过她,但她不忍心……”
“小姐说,自家出了岔子自家去平,犯不着拖着千万家去陪葬,大战若起,她就没有法子去见老王爷了……”
杨狱默然,也不知说她善良,还是憨傻了。
但她若真是振臂一呼,引得八方战火,却又不是她了。
“老爷,郡主她,人可好了。”
绿蕊泪眼婆娑:
“您,您……”
说着,她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自幼在王府长大的她哪里不知道王府是个怎么样的庞然大物?
郡马爷名头是很大,听说在青州之中是能和那楚天衣并驾齐驱的后起之秀,然而对抗王府这样的庞然大物,只怕也毫无可能。
自己怎么能这样要求……
小侍女说着,又有些自怨自艾起来,未等杨狱说话,她已叹了口气,准备离去。
杨狱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却问出个不相干的问题来:
“你是怎么想到来黑山寻我的?”
“啊?”
绿蕊怔住。
她当时慌了手脚,又被人追杀的无处可去,听到杨狱回去黑山的消息,下意识的就跑来此处地界。
“你也是有些武功的,但只怕连与人厮杀的经历都无,何德何能逃出龙渊卫的追捕呢?”
杨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难道?!”
她身子一颤,几乎跌在地上,泪珠‘唰’的就流了下来:
“老爷,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他们盯上的是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杨狱伸手搀起这小丫鬟,神情平静,并无波澜。
人活天地间,不是你想安生就能安生的,哪怕他离了繁华之地,可如今他的名声在外,不可避免的要被盯上。
魏正先都躲不过去,他何能例外?
呼~
杨狱缓步出屋,眸光轻抬,就见得一只苍鹰翱翔于长空云海,与赤眸白鹤遥遥对峙,彼此鸣叫威慑。
苍鹰之上,一身着宽大袖袍的威严中年人负手而立,俯瞰黑山,与杨狱对视。
“沧海大剑师!”
谷</span> 绿蕊惊呼一声,忍不住攥住了杨狱的衣角,满面惊骇:
“他,他是道城九位宗师之一,一手百步飞剑独步龙渊……”
“老熟人了。”
杨狱轻抖袖袍,抽回衣角,绿蕊都认得出,他自然不会认不出。
云海之间,乘鹰而来的,正是沧海大剑师,他手中那口飞剑,就来自于此人。
而这位追踪了自己大半年的剑道宗师,销声匿迹好久,却居然去寻了一只灵禽……
“杨狱……”
迅疾的气流中,沧海大剑师衣衫猎猎,气势升腾压的苍鹰落下云头,望着杨狱,他的眼神中尽是愤怒。
出奇的愤怒!
他这一生,何曾吃过如此大的亏?
追杀不成反被收走了飞剑,几乎让他沦为王府的笑柄,此番主动请缨,正是要一雪前耻!
唳!
一声暴喝,赤眸白鹤自低空横掠而来,大翅舒展,正接住踏步登空十数丈的杨狱。
呼呼~
气流漫卷,两头灵禽于空中针锋相对,声声爆鸣引来了大片的惊呼,满城人都为之注目。
便是武馆里打盹的魏河,城外某处的王五,也都不由的望向高空。
“杨狱!”
沧海大剑师低喝一声,一口崭新的飞剑饶身旋转,就要激射而出,却被叫住。
“且慢!”
杨狱开口。
“怎么?想求饶?”
沧海手指微顿,面露哂笑:“旁人尽可饶得,唯独你,不可饶恕!”
“慢来,慢来。”
休养生息了数月,杨狱身上的锋芒越发的收敛,听得这话居然不生气,反而翻手取出了那口飞剑来。
“我的剑!”
沧海惊呼,本欲激射的飞剑再度一顿。
“回答三个问题,这口剑,我可还你。”
杨狱把玩着飞剑,掌中金光流溢:
“如若不然,我就折了它。”
“你敢!”
沧海剑眉倒竖,心中惊怒肉痛皆有。
百步飞剑学之不易,修炼更难,这口飞剑是他日夜吞服,以精血、吐纳秘诀养了大半辈子方才成就。
用之随心,远非他刚自取来的这口可以比拟的。
听得杨狱这话,哪怕他心中暴怒,却还是生生压下来:
“将死之人,问之何益?”
“既是将死之人,说说何妨?”
杨狱掌中金光更盛,千锻之剑锋锐无匹,但他劲力勃发,却将之生生压的弯曲如弓。
“住手!”
沧海心痛如刀割,这一幕对他而言,简直比妻女被人当中把玩还要不堪忍受。
“你问!”
他的眼底闪过红光,心中发誓,定要将之碎尸万段。
“第一问,你家世子,何以派你杀我?”
“聂文洞。”
沧海的回答冷冰冰,毫无负担。
“原来如此。”
杨狱心中一定。
张灵峰与聂文洞勾结,他是有着猜测的,毕竟当日击杀聂文洞之时,就有王府之人在场。
心下有些了然,继续问道:
“你家世子突然发动政变,有何缘故?”
“将死之人,还颇多好奇。”
沧海冷笑,但见得弯曲的飞剑,又是咬牙切齿:
“正因为你!”
“因为我?”
这个回答,就大大的出乎了杨狱的意料,旋即他就反应过来:
“招婿?”
“世子他性情温和,哪怕遭逢诸般厄难,也并未有过篡夺之心。可谁料,你竟跳将了出来!”
沧海的神色阴沉下来:
“王妃欲招你为孙婿,必是有着立郡主为王的心思,可那,却必会玷污王府血脉,这是世子断然不能够容忍的!”
“玷污王府血脉?”
这番话,他说的极为顺畅,杨狱却是啼笑皆非。
不说这只是他与裕凤仙的权宜之计,即便两人真个结合,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血脉有什么低人一等。
“不然呢?”
沧海冷笑。
“可笑至极。”
杨狱屈指一弹,那口飞剑已倒射入空中,向着沧海激射而去。
‘真还给我了?’
沧海满脸错愕,抬眼看去,就见得鹤背之上,其人张弓搭箭,音如雷动:
“黄泉路上跑快些,追一追他家老祖宗张元烛,问一问他……”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