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叶平自然是依旧带着婴宁去了靖安司。
“叶兄弟!”
“叶兄弟!”
叶平的身影一出现在靖安司,一众见到他的值夜者,脸上便满是热络笑意,冲他抱拳颔首,仿佛相识已久的样子。
那模样,简直比叶平诛灭周乾之后,再来靖安司时还要热络几分。
“看来,昨夜的是事情,已是传遍了靖安司。果然,英雄这种东西,还是没有蒲柳巷的花边更让人感兴趣……”
叶平看着这些人热络的笑容,哪里还能不明白,怕是昨夜他在蒲柳巷中作诗的壮举,已传遍了靖安司。
至于这些值夜者们,对他之所以会如此热络的原因,那自然是再简单不过。
叶平作为值夜者,做出那一首《听琴》,自然是让他们觉得与有荣焉,而且也让世人再不敢称呼值夜者为泥腿子,这种种情况叠加,自然让值夜者对他更多了几分亲近。
“不好!”
但下一刻,叶平的眼角便猛地一抽。
靖安司的值夜者们都知晓了此事,那岂不是意味着,沈月灵如今应该也已知晓了他昨夜的壮举。
被沈月灵知晓了他昨夜去了蒲柳巷,还给一个勾栏女子写了这样一首诗,她心里怕是一定会吃味的!
除非,沈月灵能像二熊老婆那样,宽宏大量。
只是,叶平不觉得,沈月灵会是那样的人。
“婴宁,等下到了藏书楼,记得替我说几句好话,便说大哥哥昨晚不愿意去喝花酒,是被你铁山哥和二熊哥硬拉去的,而且,我昨晚早早的便回来了。”
念及此处,叶平急忙向婴宁沉声道。
“好。婴宁记住了。”婴宁点了点头,然后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向叶平好奇道:“可那样的话,大哥哥你不是骗灵儿姐姐了吗?”
“……”叶平默然。
只是,他实在是万万说不出什么善意的欺骗之类的话语。
“算了,便当我没说过吧。”
叶平苦笑着摇摇头后,心中做出决定,要坦然面对沈月灵,横竖,昨夜他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且那番前往,也让他对勾栏青楼的好奇心几乎完全消散。
相比于那种干巴巴的肉体交流,他更喜欢的,还是灵魂的对接。
“铮铮……铿铿……”
当即,去朱雀旗点了卯后,叶平便带着婴宁,向藏书楼赶去,刚一走到书楼门口,他便听到,沿着书楼里面,传来一阵阵清越的古琴声,琴音如流水淙淙,清澈无比,但莫名地,却令人从其中听到一股幽怨气息。
“这是在示威啊,来者不善!”
叶平揉了揉婴宁的小脑袋,苦笑一声后,用力咳嗽一声,硬着头皮,大踏步向藏书楼内走去。
只是,与过往不同,他走进藏书楼,再没了人迎接。
正往院子里搬各种典籍,让日光曝晒的耿嬷嬷见到他之后,更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哼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哼你家老爷,好像,他便没去一样……”
耿嬷嬷的态度,让叶平更加笃定,而今已是东窗事发,但他也懒得与耿嬷嬷计较,循着琴声,向里走去。
片刻后,他便来到了藏书楼深处,目光所及,便看到沈月灵此刻正抱着一架古琴,在轻轻抚弄,琴音如流水般,从琴弦上流淌而出,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他的到来,沈月灵却如未曾看到般,只是双手在古琴上不断抚弄。
“妙!妙!妙!”
一曲落下,叶平立刻抚掌,赞叹不已。
“小女子这等拙劣琴技,如何与鸟啼花落处,曲罢对春风的元春姑娘相比,又怎能当得起血手诗魔的赞扬……”
沈月灵仰起头,干巴巴道,不苟言笑。
血手诗魔……这是我吗?!
叶平闻声,神情不由一怔,露出古怪之色。
诗魔便诗魔,为何还要再加上血淋淋的血手二字!
不过,想想昨夜他收拾萧国平等人的模样,倒的确是当得起血手这两个字!
“此曲虽然甚妙,但可惜,灵儿妹妹你的曲调之中,有一股酸味,似乎有陈醋打翻。”
叶平扬了扬眉,嬉皮笑脸,调侃道。
“辱没了血手诗魔的耳朵,不知道先生前来是有何事?莫不是就为了嘲笑小女子的琴技?还是,也有诗要送与小女子?”
但可惜的是,沈月灵听到叶平的笑话,脸上却没有半点儿笑容,依旧板着张脸。
“不错,我的确有一首诗要送给灵儿妹妹。”
叶平听到后半段话,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嘴角笑容灿烂。
沈月灵一语不发,只是闷闷得哼了一声,可叶平却明显看到,她的眼眸深处露出期冀之色。
显然,沈月灵已然知道他昨夜并未做过什么,只是吃味与他送给了元春一首那么好的诗词而已。
“丝桐无端绳七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不假思索,叶平低头思索一阵后,仰起头,望着沈月灵,目光中带着深情,一字一顿缓缓道。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字一句出口刹那,双手放在琴上,本来决意再不理会叶平一下的沈月灵,一时间,已是有些痴了。
何止是她,就连拿着扫帚,来到后堂,本打算将叶平扫地出门的耿嬷嬷,也举着手中的扫帚,愣怔在了原地,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身心中无端流淌,让她的双眼忍不住有些湿润,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年前,那名面带着阳光笑容,言称要带她找一个平静的地方生活,却被她冷言冷语而变得黯然落寞的少年。
“灵儿妹妹,昨夜之事,只是我见金吾卫逼迫过甚,所以不得已才写下的那一首,我知道,你定然不愿原谅我,便让我们可待成追忆吧……”
叶平轻轻叹息一声,向沈月灵一抱拳,转身便要离去。
“谁说,我不肯原谅你了……”
可不等叶平的转过身去,便觉得衣摆已是被人一把扯住,旋即,沈月灵低低的羞涩声音,在身后响起。
“灵儿妹妹,你肯原谅我?”
叶平闻声,满脸欣喜的转过头来。
只是他的心里,却是感慨无尽,果然不愧是千古咏情自伤第一诗,这一出手,当真是无往而不利!
“哼!若是你昨晚当真留在勾栏,我便不原谅你了,不过,你没留在那里,而且一直规规矩矩,只是听弹琴,还听了两首,再加上这首诗,我勉勉强强,还是能原谅你的……”
沈月灵轻轻的哼了一声,带着点儿小傲娇,缓缓道。
好险!
叶平闻声,微微舒了一口气,得亏他昨夜不懂勾栏的规矩,让元春会错了意,多弹了一首曲子,否则的话,若是真的怎么着了,那么,今日他莫说送诗了,就算送一本《唐诗三百首》,再附赠一本《宋词三百首》,怕也见不着沈月灵的面。
“昨夜我走了,但我走时,沈大人尚未离开。”
叶平闻声,不假思索,立刻便将沈默给抖落了出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死老丈人不死女婿,反正自己已经东窗事发了,卖了沈默又何妨!
“父亲……无耻!”
沈月灵闻声,脸上立刻露出羞愤怒容,当即起身,便要去找沈默理论,但刚站起来,却又坐下,轻轻叹息。
距离母亲离世,已有快二十年了,谁能要求一个独居二十年的鳏夫,便不出半点儿差错。
“叶大人可是在这里吗?”而就在这时,沿着藏书楼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跟着,一个明显是太监的公鸭嗓响起:“太后娘娘急召叶大人入宫,慈宁宫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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