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站在宣室殿外的长阶顶部,看着远处,儿子刘盈与兄长吕释之‘勾肩搭背’走来的身影,吕雉的面容之上,顿时涌上一抹满含幸福的温暖笑容。

    “好啊······”

    “啊······”

    待刘盈、吕释之二人拾阶而上,来到面前,吕雉更笑着连连点头,上前拉住二人的手臂,踏入了宣室殿的高槛。

    于殿内分儿落座,吕雉便温笑着抬起头,望向兄长吕释之。

    “往旬月,吕氏子弟皆自闭门户,倒是苦了兄长······”

    听闻此言,吕释之也面带温和的一笑,稍摆了摆手。

    “皇后言重。”

    “此,皆为家上、皇后,乃吾吕氏之本分。”

    “皇后此言,臣倒反觉得生分了些?”

    见吕释之略带调侃的道出此语,吕雉不由摇头一笑,稍带感激的对吕释之一点头。

    而后,便将吕雉侧过头,待望向刘盈时,面上顿时涌上一抹无尽的慈爱。

    “既是盈儿之意,莫如,便亲说于建成侯?”

    闻言,刘盈自是笑着点点头,起身上前,对吕释之稍一拱手。

    “此番,父皇令甥主修郑国渠,然甥年幼,恐为刁吏、妄臣所欺瞒。”

    “故欲请舅父随甥同往,以监郑国渠之整修事。”

    “不知舅父意下如何?”

    饶是对此事早有知解,见刘盈这一番郑重其事的架势,吕释之也不由从座位上起身,郑重一拜,以做回礼。

    待直起身,吕释之的面容之上,更是带上了几乎刻入脸颊的笑意。

    “家上信重,臣自不敢拒。”

    说着,吕释之又轻笑着侧过头,对吕雉稍一拜。

    “若皇后亦允,臣,便自当领命······”

    看着叔侄二人和谐无比的互动,吕雉面上的喜悦也更甚一分。

    “既如此,便劳兄长明日,同太子共出长安,往监郑国渠之整修事。”

    听闻吕雉满是柔和的吩咐,吕释之也温笑着一拱手。

    “臣,领命······”

    待吕释之、刘盈二人又分而落座,吕雉便再度望向刘盈,目光中,也不由稍带上了些许调侃。

    “少府石砖转运之事,如何了?”

    “吾可是听说,往足足数日,少府之石砖发不过数万,渭北数百里直道,便已为石砖所压损?”

    听着老娘语调中明显带着的那抹调侃,刘盈也不由嘿嘿一笑,佯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对吕雉稍一拱手。

    “此事,乃儿思虑不周,方有此失。”

    “儿以疏请萧相,遣北军禁卒、中郎将官,往修直道。”

    说着,刘盈不忘夸张的做出一副沉思的表情,才又道:“复三十日,渭北之直道,当可恢复如初······”

    听着刘盈乖张的举动,吕雉不由面带无奈的摇头一笑,望向刘盈的目光中,也隐隐带上了些许认可。

    花三十天,去修整渭北那些被石砖压坏的直道路段?

    如果是用二三百号人去修,那倒确实需要三十天。

    可问题是:如果真要百十来号人,刘盈有必要去让萧何发北军士卒、中郎将官?

    ——区区一百人,把诸吕外戚家中壮丁凑一凑,都绝对不止!

    既然发北军将士,以及中郎将麾下中郎,那用来修复道路的人数,便起码上千,乃至数千!

    用这数千身强力壮,且纪律性堪称天下之最的精锐军队,去整修几段总共数百里,且先前就已经维护过一次的直道······

    对于刘盈给出‘三十天’的工期,吕雉只能说:真能墨迹!

    可即便如此,吕雉也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将少府用来建造长安的石砖,次序送到郑国渠沿岸,本来就是一场演给关中百姓看的真人秀!

    既然是真人秀,那自然是拖一拖,让更多人看见、知道,才更好一些。

    至于刘盈弄出这场‘石砖压坏直道,太子发北军禁足去修’的番外篇,吕雉更是觉得有些惊喜。

    ——石砖过道,百姓或许会看不见,亦或是装作看不见。

    但关乎百姓生计,几乎是各地唯一交通方式的秦直道,居然被石砖给压坏了?

    为了修这些被压坏的直道,太子又派了北军精锐武卒去修?

    这一下,百姓要还想不知道,那就很难了。

    暗自思虑着,吕雉也不由面带欣慰的看了看刘盈,微一眨眼点头,算是认可了刘盈的所为。

    “渠首绝流之事,如何了?”

    见老娘问起正事,刘盈面色也不由稍一正。

    “昨日,少府发回书信,已于泾水-郑国渠之交沉石绝流,再数日,郑国渠水便当干。”

    说着,刘盈不忘侧头看看吕释之,才又抬头望向吕雉。

    “待儿同建成侯至,郑国渠之整修事,便当可启工!”

    听闻刘盈此言,吕雉也不由微点了点头,不忘对刘盈吩咐道:“凡整修之具案,当以少府之意为主。”

    “纵有妙策,亦当先同少府商筹,万不可自作主张。”

    待刘盈乖巧地点点头,吕雉便又侧过头望向吕释之。

    “此往郑国渠,太子同兄长共往,兄长当多带些家卒。”

    “吾亦已传手令,出南军精悍之卒五百,暗随太子车驾之后,以为护卫。”

    “此行······”

    “万不可有差错!”

    看着胞妹吕雉稍眯起眼角,意有所指的看向自己,吕释之也不由面容一肃,旋即满是郑重的一拱手。

    “臣知,皇后勿忧。”

    诸事都安排妥当,吕雉终是自顾自点点头,旋即稍叹一口气,召手让刘盈上前。

    待刘盈在身侧坐下,吕雉的面容之上,便悄然涌上一抹忧虑。

    “此番,陛下令修郑国渠,乃欲使吾儿行差就错,从而储位振摇。”

    “盈儿万不可掉以轻心,落旁人以口舌。”

    “吾儿当切记:陛下子,非独吾儿一人······”

    听闻此言,刘盈稍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待见吕雉目光中,那一抹若有似无的深意,终是面色郑重的一点头。

    “母后不必忧心。”

    “儿此行,必当尽全父皇之托付,以挫宵小之诡谋!”

    见刘盈满是认真的应下,吕雉终又是长出口气,将略有些不舍得目光从刘盈身上移开,从榻上站起身来。

    “如此,盈儿便归太子宫,整点行装吧······”

    “出门于外,记得多输书信回宫,也免得吾挂念······”

    看着老娘面色复杂的从榻上起身,做出一副要回寝宫的架势,刘盈只觉心中,嗡时涌上一抹哀愁。

    这种微微发苦,又无法以言语道明的感觉,明明是那么陌生,却又让刘盈感到似曾相识。

    “母后······”

    稍有些落寞的一声轻唤,终是惹得吕雉背对着刘盈,欲要离去的身形稍一滞,眼眶之中,立时出现点滴湿润。

    头都不回的摆摆手,借着收手的功夫拭去眼角水珠,吕雉便稍侧过头。

    “且去吧。”

    言罢,吕雉正要离去,又似是想起什么般止住脚步。

    “是了······”

    “还有一事。”

    语带惆怅的说着,吕雉终是回过身,将那双稍有些泛红的眼眶,对准了刘盈所在的方向。

    “近几日,当有渭北民上万人,自往而为郑国渠整修之力役。”

    “民以忠良为献,吾儿不可空手而往。”

    说着,吕雉不由朝吕释之微一点头。

    “郦侯吕台,食新丰邑六千余户,岁租米粮十数万石。”

    “前几日,吾已令建成侯往新丰,尽调郦侯今岁所得之租税,以至长安。”

    “明日,盈儿便携此米粮十数万石,往郑国渠;待至,当以此米粮,次序分发于自往修渠之名食之。”

    “如此,方可使吾儿勿受‘劳民过甚’之污名······”

    语重心长的道出这番华,吕雉便觉眼眶顿时又是一暖,于是便赶忙回过身,小心翼翼的拭了拭眼见。

    “去吧,去吧······”

    “吾乏了·······”

    听着吕雉这一番为自己殚精竭虑,将所有隐患都消灭在襁褓之中的周全安排,刘盈只觉心中一暖。

    待抬起头,看着吕雉手扶榻沿背对着自己,暗自抹泪的背影,刘盈终于想起来,这种感觉,为什么会让自己感到熟悉。

    刘盈记得在自己的第一世,大考过后,坐上前往大都市的绿皮火车之事,窗外的母亲便是这样背对着自己······

    咚!!!

    一声沉闷的响动从身后传来,却惹得吕雉面色陡然一紧,那滴好不容易憋回眼眶的泪水,终于应声滑落。

    “母后!”

    就见吕雉身后,砸跪在地的刘盈,面上已然泪水遍布。

    “母在而远游,徒惹母后挂念······”

    “儿,不孝!!!”

    啜泣着一声呼号,刘盈便满是愧疚的将上半身前倾,将额头重重砸在了面前的陈木地板之上。

    咚!

    咚!

    咚······

    接连三声闷响从身后传来,吕雉再也无法抑制心中哀思,泪水只如泉水般,从眼眶中喷涌而出。

    用手捂住嘴,将泣声死死摁在口齿之内,吕雉终是咬紧牙关,狠心走向了殿后。

    而在吕雉身后,硕大的宣室殿内,只余刘盈叩首在地,低声啜泣的阵阵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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