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鹂做得很绝。

    他将白阆兄弟九个,整整齐齐的派来了卢仚军中,供卢仚问询先锋军团被乱民袭击,导致战损惨重一事。

    诸葛鹂做得很妙。

    虽然受了朱嵩的委托,要争取让卢仚彻彻底底留在安平州,这辈子也回不去镐京……

    他居然派了白家九兄弟来卢仚军中后,又让自己的心腹将校,送了一匣子白鹿钱过来。

    一匣子打磨得精巧纤薄的白鹿皮。

    每一张都是值一千万钱。

    一共十张。

    一亿钱,约合九万贯!

    正好,派来卢仚军中的白狼兄弟,也正好是九个。

    卢仚寻思了一阵,将这一匣子白鹿钱交给了随行的守宫监小太监,让他们登记造册,归进了行军档案某年某月某日,安平州平乱军先锋军团遇袭,损失若干兵马,向随行监军陆某某行贿一亿钱!

    “诸葛鹂派你们过来?”

    小山包下,设下了帷幕、公案,摆上了令旗、灵符,设下了诸般仪仗,四周环绕着无数骄兵悍将。

    卢仚端坐在公案后,看着一字儿排开站在面前的白阆兄弟九个。

    白阆兄弟几个一脸扭曲的看着卢仚。

    曾几何时,就在两个月前,他们还能风轻云淡的,随口安排了卢仚这辈子的命运。

    短短时日,他们居然身不由己的站在卢仚面前,任凭卢仚以平乱大军监军的身份,问询刚刚先锋军团遇袭一事。

    作为大哥,白阆强忍着心头怒气、怨气和仇恨之意,咬着牙,上前了两步,朝着卢仚拱了拱手。

    白阆恨啊,恨极乐天宫那群弟子,在他们面前时,一个个骄狂无比,把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怎么派出去刺杀卢仚的那一群人,就被一锅端了呢?

    恨啊!

    卢仚怎么就不肯老老实实的死掉呢?

    想到狠处,白阆的表情不由变得狰狞了一些。

    斜刺里,鱼癫虎连着两个神武将军一步抢了出来,手中鎏金鲲鹏纹棍棒狠狠一点,白阆两腿剧痛,啊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没规矩,军中文官,见了统军的主帅,必须跪下行礼,除非有甲胄在身,战事紧急时,方可免之……此刻并无大战,你们也没有披拂甲胄,为何不跪?有爹娘生,没爹娘教的蠢货。”

    鱼癫虎骂得酣畅淋漓。

    白阆等气得差点吐血。

    这个规矩,他们是知道的,但是让他们向卢仚下跪行礼?

    白阆的面皮气得通红,他双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拳,无比屈辱的弯下腰身,朝着卢仚行了标准的跪拜礼:“下官白阆……”

    卢仚敲了一下公案,淡然道:“另外八位,怎么不跪?”

    白邛兄弟几个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咬着牙,看了看四周围绕的兵将,终于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

    卢仚看着跪在地上的白阆等人,噗嗤笑出声来:“我知道,先锋军团吃了亏,打了败仗,和你们无关……但是诸葛鹂将你们送过来问询,我若是按照大胤军律,斩了你们,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诸葛鹂将你们送过来送死……啧,我若是斩了你们,显得我太蠢了一些。”

    “你们,还有用呢。”

    卢仚在心里嘀咕,如果现在就杀了白阆几个,岂不是平白损失了钓出白露和那两个鬼祟的鱼饵?

    上次卢仚催动风水之力,引天雷重创了那些鬼祟,也不知道她们还敢不敢来找卢仚的麻烦如果她们以后避着卢仚走的话,那么白阆他们就不能死了。

    “拖下去,重责一百军棍。”卢仚挥了挥手:“打完了,把他们丢回去,告诉诸葛鹂,兵戎乃国之大事,不能懈怠,要是下次他继续吃败仗……总不能一次一次都把几位白大人送来顶缸吧?”

    白阆兄弟几个一肚皮的怨毒之气,一声不吭的被军法官拖了出去,一字儿排开摆在了帷幕门口,扒掉了裤子,拎着军棍就狠狠的走了下去。

    白阆他们修为都不弱,本能的运起元罡抵消军棍上的力道。

    饶是如此,一百军棍也打得他们皮开肉绽,一个个痛得昏过去了好几次,尤其是年纪最小、修为最弱的那两个,更是打得盆骨都碎裂了。

    卢仚派人将兄弟九个丢回了诸葛鹂那边,据说诸葛鹂都没出面询问他们一二。

    谷道中,诸葛鹂的部下正在救死扶伤,原地设了营地,将谷道堵得结结实实。

    因为乱民突袭的关系,安平关的守将也变得极其小心,诸葛鹂麾下大军进城,也都是一队一队鱼贯而行,必须一队军马完全进城后,后方军马才能离开营地按序而行。

    如此一来,没有五六天的时间,诸葛鹂的大军,不可能完全通过安平关。

    由兵部和城防军尉府组织,号称总数六百万的平乱大军主力,此刻也已经在半路上。

    浩浩荡荡,布满驰道的平乱军主力军团向着南方飞驰。

    毕竟是如此规模的大军团,行军之时,速度肯定比不上卢仚的监军大军和诸葛鹂的先锋军团,饶是如此,主力军团每天依旧能行进上千里。

    主力军团中军,城防军尉,上将军,柱国,假节钺,挂兵部右侍郎衔儿,出自文教六圣世家之王氏的王璞,正骑着一头通体青色的白斑大马,向身边的军令官发号施令。

    年近五旬,生得高挑、儒雅,肤色微黑,嗓音如金铁撞击,高亢有力的王璞,看着刚刚军中鹰隼送来的情报,很不屑的冷笑着。

    “诸葛鹂这个废物。”

    “打败仗,不稀奇;稀奇的是,被一群老百姓手下吃了败仗。”

    王璞手指轻弹,手中的小纸条就啪的一下炸成了粉屑。

    “让前军一支骑兵突前,赶去安平关和诸葛鹂汇合,不要这厮还没到安平州,就被人给拾掇掉了,反而落了本帅的面皮。”

    “传令监军卢仚,让他在安平关外等我一等,告安平关守将,不许卢仚入关。”

    “安平州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由不得他守宫监的阉党在里面碍手碍脚的。”

    “哼哼,红莲现,享平安?”

    王璞耷拉着眼皮,眸子里奇光闪烁,面色诡异的向身边几名身披重甲,面无表情的魁梧汉子看了一眼,然后嘿嘿的笑了起来。

    “三教秘约……屁!”

    是夜,安平关周边。

    白日里,诸葛鹂的先锋军团遇乱民袭击,损失惨重,诸葛鹂的公文已经传遍周边数百里的郡县,勒令周边郡县配合,捉拿乱党,协助平乱。

    如今大胤的地方官员,将近七成出自文教弟子,诸葛鹂的公文上,用了代表他文教六圣世家之一诸葛氏嫡系族人的私章,各郡县官员闻风而动。

    各郡县的城防军、衙役、捕快等,倾巢而出,严查地方。

    甚至有些郡县的禁军驻军,也被调动了大半,浩浩荡荡的出城勘查。

    很显然,安平州周边,文教官员的势力,已经渗入了地方禁军驻军。

    距离白天诸葛鹂遇袭之地不到三十里,一座极大的镇子内灯火通明。

    大晚上的,镇子里两三万百姓全都头扎红带,拎着灯笼,簇拥着一尊供坛顶礼膜拜,一口大鼎烧得通红,一筐一筐香粉不断倒进大鼎里,一道青烟冲起来能有几十丈高。

    供坛上,一座血色莲台上,是一座栩栩如生的木雕人像。

    那人像面容绝美,头上是高高的发髻,身披红袍,遍体璎珞。

    两名身穿青铜重甲,外面裹着杏黄袍,身高近丈的大汉一左一右站在木雕人像旁,就好像两尊泥铸的金刚,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青烟缭绕,熏得木雕和两尊大汉遍体浓香。

    有镇子的乡老手持长香,朝着供坛大声诵读祭文,无非就是红莲现、享平安之类的口号。

    随着他们的诵读声,供坛上的一名大汉右手一挥,那木雕人像头顶就有一圈红光亮起,随后木雕全身迅速燃起了一层尺许高的红色火焰。

    火焰高温,熏得靠近供坛的乡老遍体大汗。

    但是那木雕的人像在烈焰包裹中,却是丝毫无损。

    不仅如此,两名重甲大汉就靠在木雕旁,他们任凭烈焰在身上缭绕,可是身上一丝伤都没有,就连身上的杏黄袍都没烧着半点。

    无数百姓齐声喧哗:“红莲天女显灵,金刚护法神威!”

    声浪滚滚,传遍方圆数十里。

    就在这座镇子的隔壁,就隔着一条里许宽的大河,眼看着河对岸一座极大的镇子,同样是灯火通亮,同样有无数父老在跪拜祭祀,同样在高呼口号。

    从高空俯瞰下去,这样大半夜还在闹腾的镇子、乡村,在这安平关东面千里范围内,数量何止千百?

    马蹄声声,一支数百人的衙役、捕快、城防军士卒混编的队伍闯入了镇子,他们冲着最喧腾的镇子中心位置狂奔而来。

    一名捕头挥动着长刀,嘶声咆哮:“你们在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大半夜的烧香……”

    呼!

    一块砖头从黑暗中飞来,当面将那捕头打得面颊凹陷,口吐鲜血重重倒地。

    四面八方,无数镇民起身,一步一步的冲着这支小小的队伍围了上来。

    领队的城防军校尉惊骇失声:“他们,他们要造反……走,走,走……”

    供坛上,两尊重甲大汉突然放声大吼:“杀妖!”

    数万镇民齐声应和:“杀妖!”

    黑夜中,无数镇民嘶吼着,宛如疯狂一样,朝着这支侵入镇子的官方队伍扑了上去。

    两名重甲大汉跳下供坛,振臂疾呼:“杀妖魔,净人间,红莲天女将士,百姓得享福报。拜天女,废赋税,杀妖!”

    嘶吼声中,数百官差士兵在短短半刻钟间被撕成了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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