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轻舟带着下属往四极坊疾驰。

    一条匹练般寒光裹着他身体,剑光震荡轻鸣,撕裂空气,带着他向前飞驰。

    身为守宫监八星将军,罗轻舟的实力对得起他的官位。

    他一个起落,就能凌空窜出十几丈远。

    远远看去,罗轻舟就是一团寒光在一座座屋顶上方凌空闪烁,一个闪烁就窜出老远,将绝大部分下属远远的丢在了身后。

    在油篓子大街的所有守宫监所属中,唯有卢仚能轻轻松松跟上罗轻舟。

    提着一杆点钢枪,卢仚紧紧跟在罗轻舟身后六尺远的地方。

    他身边不见罡风呼啸,也不见幽光闪烁。

    他就这么很平常的,一步一步的踏着下方屋舍人家的屋脊,一步就是十几丈。

    渐渐地,罗轻舟和卢仚将后面的守宫监所属丢下了老远一大段距离,回头望去,只有两名七星将军身上的红袍,还能勉强看到。

    “好身手,难怪,你白日里敢对鲁天星说你跑得很快。”罗轻舟猛冲了一段路,不无赞许的朝着卢仚点了点头。

    “从小没爹娘的孩子,族里免不得有些熊孩子想要欺负你。人家有爹娘做主,打不得,骂不得。只能用尽心思琢磨,怎样才能跑得快一点。”

    卢仚向罗轻舟微笑:“还好,我似乎在跑路这一方面,很有天赋。从九岁起,族里比我大好几岁的娃,也再不能把我堵在小巷子里要钱了。”

    罗轻舟凌空跃起,一道寒光闪烁,瞬间跨过了几个院落。

    他朝着卢仚眨了眨眼睛:“如此说来,莱国公治家有道?”

    ‘治家有道’四个字,在罗轻舟嘴里说出来,颇有几分嘲讽之意。如今的莱国公府上下,嘿,嘿,不说也罢。

    卢仚干笑:“哈哈,大家大户的,难免嘛。我又不是什么大房嫡系的公子,只是一个旁系小子。啧,这火,可够热闹的。”

    一路疾驰,油篓子大街距离四极坊本来就没有几里地,卢仚和罗轻舟已经奔到了四极坊的西南侧,落在了街边一栋高楼上。

    跨过一条宽有十二丈的街道,对面就是四极坊的地盘。

    为了和周边的普通街巷分割出来,四极坊西面、南面、北面,都有一条宽数丈的明渠。

    明渠上,每隔百多丈距离,就有一座石桥,连通了四极坊和周边的街坊。

    此刻,四极坊内,崎芳园附近好几座园子已经烧得和瓦窑一样漫天通红。

    但是明渠上的石桥上,大群四极坊内世子、小姐们的护卫,正堵塞了交通,‘叽叽喳喳’的和一队一队不断赶来的武侯、衙役、救火队的人推搡、吵闹。

    就在卢仚和罗轻舟的斜对面,一座石桥上,一名身穿淡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正气急败坏的和两名锦衣男子互喷。

    大胤朝,紫衣为贵,只有朝堂三品以上的正式官员,才有资格身着紫袍。

    风调坊是一品坊,风调坊的坊令也比其他坊市高出一等,乃是从三品衔。

    看这中年男子身上的袍服样式,分明是风调坊的坊令大人亲自赶到现场。

    大火起了没多久,风调坊令堂堂三品大员就赶了过来,可见这位坊令大人,还是蛮勤政的。只是,似乎他来了也没用,拦住他去路的锦衣男子,手指头都几乎杵到他鼻子上了。

    罗轻舟绷紧的面皮顿时轻松了下来。

    他压低了声音,‘嗤嗤’笑道:“好彩,有人顶锅了。本来就是嘛,这四极坊要是出了任何问题,要么鸿胪寺,要么风调坊,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责任。”

    “鸿胪寺,上上下下已经全都是一条条咸鱼,责罚也好,训斥也好,乃至贬官、扣罚薪俸,他们已经是无所谓了。”

    “这场大火啊,算是直接烧上我们水大人的屁股喽!”

    风调坊令姓水,乃文教弟子,平日里和守宫监多有摩擦,和罗轻舟的关系更是差到了一定程度。

    见到他被人刁难,罗轻舟幸灾乐祸的憋着笑,强忍着不笑出来。

    卢仚轻咳了一声,他看着不远处的大火,沉声道:“怕就怕,这火要是和我们守宫监追捕的人有关,那……”

    罗轻舟的嘴角剧烈的抽了抽,他看了看那些将救援队伍挡在外面的大群护卫,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四极坊着火,这事情闹大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失火事件,那么,鸿胪寺担责。

    如果这一场大火中,掺杂了一些刑事案件,那么,风调坊令背锅。

    但是,如果这一场大火,真个和那两家棺材铺,和拜鬼母教,和守宫监正在追查的那些鬼女人有关。毫无疑问,一切后果,大部分罪责都在守宫监头上。

    罗轻舟,可是风调坊和周边几个坊市的守宫监镇守将军。

    “走!”罗轻舟脸色变得极难看,他轻喝了一声,然后凌空跃起,跨过大街,直接越过明渠,朝着四极坊内部冲了过去。

    卢仚扛着长枪,一脚踏在了下方屋脊上,借力向前跃起,比罗轻舟更快一点的凌空飞进了四极坊。

    他们身后,两名七星将军,还有十几名实力足够的校尉已经赶了上来。

    见到卢仚和罗轻舟这般,他们也纷纷咬牙,各自施展手段跨过了大街。

    卢仚人还在空中,下方一声唿哨。

    ‘呼呼’声中,七八柄造型怪异的牛角斧就带着沉闷的破空声,急速旋转着朝着卢仚飞斩了下来。

    下方街道中,阴影里,十几名披散着长发,脸上满是青黑色刺青纹路,大冬天只穿了一件兽皮坎肩,一个个袒胸露怀的汉子窜了出来,朝着卢仚龇牙咧嘴的低声嘶吼着。

    一个冷傲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四极坊的事情,四极坊自己处理,就毋庸各位大人操心了!”

    卢仚手中长枪点出,‘叮当’一连串脆响传来,牛角斧被长枪打得崩裂坠地,卢仚也被牛角斧上蕴藏的力道震得不断向高处飞起,一脸向上腾起了十几丈高。

    双手微微震荡,长枪‘嗡嗡’轰鸣。

    卢仚向后凌空打了个翻滚,略有点狼狈的落在了四极坊最外围的一座小楼屋顶上。

    空气中,隐隐有一丝丝青蓝色的烟雾流荡。

    那几柄牛角斧上,淬了剧毒。

    牛角斧被卢仚打碎,剧毒流散,方圆十几丈的范围内,肉眼可见毒烟四溢。

    那些打扮怪异的汉子站在毒烟中,一个个神态自如的深深呼吸着,毒烟对他们不见有任何的影响。

    如此装束,还将毒玩得这么精熟,这些家伙,应该是来自南边丛林的蛮子。

    罗轻舟落在了卢仚身边,他咬牙呵斥道:“你们敢,袭击守宫监的差人?”

    那个冷傲的声音继续传来:“哦,是守宫监的公公啊?又不是没打过,怎的?你要和世子我撕掰么?报上名来,我让我爹杀你全家!”

    罗轻舟紧紧闭上了嘴!

    卢仚扭头看了看他,很想问一句,是不是罗轻舟不敢招惹说话的那位‘世子’。

    但是,看这情形,不用问了。

    很显然,罗轻舟果然不敢招惹人家。

    卢仚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沉声道:“这位世子,四极坊内,很可能混进去了……妖人。我们也是,为了诸位的安全考虑。”

    卢仚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

    他本来想要说‘歹人’。

    但是想想看,那些个红衣鬼女人,区区‘歹人’一词,根本无法形容她们的危险程度。

    所以,他用了‘妖人’这个词。

    稍远处,一座院子里,一栋小楼三楼的窗口突然被推开,一名光着膀子,腰间缠着兽皮裙,皮肤上满是紫红色刺青,身形魁梧如人熊的男子探出头来,龇牙咧嘴的朝着卢仚指了指。

    “给我滚!不然打断你的腿!”

    “管你什么妖人,鬼人,四极坊,不许你们这些狗腿子进来!”

    卢仚冷然道:“那,一切后果自负,你今日的言行……”

    那魁梧汉子‘嘎嘎’狂笑,他指着卢仚大声笑道:“放你-娘-的通天-屁,想多好的事呢?”

    “没事,你们给我滚!”

    “有事,这锅你们扛!”

    “滚远点,别打扰本世子探索人生妙理的雅兴。”

    这汉子朝着远处火光升腾之处望了又望,突然大吼了起来:“一群废物,那是崎芳园的方向?齐胂被人放火了?这么赏心悦目的好事,怎么不早点叫我?”

    “来人啊,来人啊,着甲,备马,拿我的龙血藤铁疙瘩脊杖来,多带人,去给齐胂喝彩助兴啊!”

    “哎呀呀,这火烧得,我和齐胂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是朋友啊!”

    “得帮他去救火啊!”

    “快,快,把柴房里的那几万斤柴火带上,再带上三千斤油脂,我们帮齐胂救火去!”

    卢仚的脸都黑了。

    他从老何那里听到,四极坊的诸侯质子们不是个东西。

    但他真没想到,这群混账玩意儿,能混账到这种程度?

    带着柴火和油脂去救火?

    你是去大烤活人的罢?

    这都是一群什么东西?

    前方园子里,喧哗声中,一群群光着膀子,浑身都是纹身刺青的汉子快活的跑了出来,他们迅速着甲,拎着刀剑、弓弩,也就是一小会的功夫,就簇拥着那小楼上的汉子涌出了园子。

    数十名着甲的汉子,后面跟着两三百号背着大捆柴草、大桶油脂的汉子,就这么一路浩浩荡荡的顺着大街往起火的地方涌去。

    四极坊到处都是一片乱糟糟的。

    到处都有人朝着火场方向赶去。

    更多的园子里,一栋栋高楼上,好些公子、小姐撑起了小桌,放上了酒菜点心,乐滋滋的饮酒作乐,眺望着火场的方向。

    四下里更有铜锣声传来。

    “各位兄弟姐妹,注意啦,开局了,开局了……”

    “齐胂被火烧死,一赔五。”

    “齐胂被火烧残,一赔二。”

    “齐胂逃出生天,一赔一点二。”

    “哎,住在外围的兄弟姐妹们,让手下人盯紧点,不要让狗腿子们进来败兴。”

    “哎,哎,下注了嘿,下注了嘿。”

    “新年一把火,红红火火,兴旺发达……小赌养身,大赌怡情,下注了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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