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悬着的心才落了回去。
看着眼前已经分辨不出模样的两个泥猴,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小满见惊蛰脸色发黑,讨好的笑了起来,脸上干了黑泥一块块的裂开来。
气的惊蛰恨不得先揍他一顿,但看他那滑稽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
阿瑶也跟着惊蛰出了院子,看见这番情景,忙领了两个泥猴进院里擦洗。
许是二叔也听见了叫喊,脚大腿长,已经迈过了半个院子,见人都完好无损,又退了回去。
惊蛰戳着小满的脑袋,“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说了多少遍了别去芦苇荡里瞎转,你今日若是爬不出来咋办!“
小满见阿姊真的生气了,也不敢造次。
将手里的草袋递给惊蛰,拉着小虎去打水洗刷。
将袋子打开,里面还是两只活物。
两只蛙紧紧搂在一起,应该是刚结束冬眠出来产卵时,被这两坏小子逮住的。
袋子下面还有几颗鸟蛋,看来这两弟弟一下午没少祸害小动物。
等阿瑶帮着俩小子擦洗干净,洗好了衣裳。
惊蛰也用鸟蛋合着野菜煮了小半锅蛋汤。
没有盐,但那属于食物特有的鲜香气还是直往鼻子里钻。
家里没有多余的衣物,两个小子也不知什么是害臊,光着腚在院子里嬉闹。
骨瘦如柴的瞧着叫人心酸。
给二叔端了半碗,又挑了些蛋花出来给妹妹晾着。
几人也不讲究,围着锅用木勺你一口,我一口的分着喝了。
惊蛰实在是不习惯,两个男孩光着腚在眼前晃悠,叫他们在屋里待着,等衣服晾干。
忙乎了一通,太阳也偏西了,有了阿瑶的帮忙麻绳也搓的够用。
临走时惊蛰抓了些剥好的果仁给阿瑶,可她死活不要,直说上午分的够吃。
约好了明天一起干活,背上妹妹和小虎一起走了。
小满缠着惊蛰,让她一定对今天的事保密,不能告诉阿娘。
惊蛰搂着他道,“不告诉阿娘也行,你能从一数到百,我就帮你保密。”
小满有些为难,“阿姊,我还没学会呢,二叔教的时候我没你学的快。”
“你数吧,数不下去的时候阿姊提醒你。”
惊蛰教了几遍,小满就能数了很流利了。
看来这弟弟不但情商高,脑瓜子也好使,惊蛰满意的夸奖了一番。
不多时,阿奶就回来了,阴沉着脸眼睛红红的,看样子刚刚哭过。
一言不发的回了屋子,很久都没动静。
直到家里人都回来了,阿娘做饭的时候,阿奶才出了屋。
沉默的处理了蛙,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嘴碎,搞得一家人都有些不习惯。
晚间都收拾好睡下,惊蛰才从阿娘那得知,和阿奶一同进村的一个老姐妹没了。
当年朝代更迭,有许多世家大族,商贾巨富被抄家灭族,发配流放。
惊蛰现在所处的这个边塞城镇,就是自古以来的流放之地。
阿奶和阿爷也是那个时候被族里接纳,带回村子的,全都改了陆姓。
惊蛰还想多问些,阿娘已经起了鼾声,只好压下心中好奇睡觉了。
第二日,惊蛰与阿瑶碰了面,几人一起进了林子。
还是安排惊蛰看孩子休息,他们去搜集物资。
惊蛰给几人分了工,阿瑶只管割草捡菜,小满和小虎只管捡柴。
如此一来效率提高了很多,几人早早就收了工,坐在林子里休息。
远处一个披着麻布,浑身脏污的小孩牵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娃娃走了过来。
等到了跟前,惊蛰才勉强辨别出这是个女孩。
七八岁的样子,头发被剃掉了,乱蓬蓬的打着缕,一脸污渍看不出样貌,只是一双眼睛黑洞洞的。
牵着的娃娃摇摇晃晃,应该是刚会走路。
身后背着一个大筐,压的她直不起身子。
“阿瑶,惊蛰,你们做完活了?”
犹豫了半刻,“能不能帮我带会弟弟,我实在抽不出手拉着他走。”
阿瑶见惊蛰点了头,便伸手将她手里娃牵了过来。
“你去吧,我们就在这等你。”
阿瑶知道惊蛰不记事,便于她解释起来。
这个女孩叫阿英,阿爷也在外面守边,她阿娘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没了。
家里只有一个瞎了眼的阿奶,耕不了地,也做不了什么活,只能每日搓些麻绳跟族里换些口粮。
他弟弟能活到现在都是老天保佑。
惊蛰掏了坚果喂给那娃子吃,待他张口,就闻见一股腥臭。
捏开他的下巴,牙龈红肿,还长着几处溃疡。
显然是营养不良,缺了很多维生素。
三岁了,才刚会走路,话也说的不利索。
想到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有孩子嘴里生疮,院长会弄些偏方来给孩子治病,效果也很好。
翻了翻今天挖的野菜,捡出几根蒲公英,揉碎了塞进他嘴里。
惊蛰怕他乱动,一直钳着他,孩子不舒服,却也不怎么哭闹。
惊蛰塞进去,他便吐出来,讲道理他也听不懂,只好捂住他的嘴。
小家伙挣扎了几下,就乖了,这才放开他。
他也不走,就这么搂着惊蛰睡了。
阿英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子野葱。
谢过二人,非要塞给惊蛰阿瑶,阿瑶推脱不要。
惊蛰却接了过来,她知道,一个人就是在穷再苦,也是有自尊心的。
你可以同情可怜她,但不能看不起她。
她用自己的方式表示感激,开心收下,就是对她最大的鼓舞。
又歇了一会,结伴回家,都不让惊蛰拿东西,又拗不过她。
只好让她带着孩子,各自回家不提。
想着下午还有约,让小满去送饭,叮嘱他再不要去芦苇荡里瞎胡闹,便坐在院子里等阿瑶。
跟阿瑶一起往村里去的时候,看见阿奶和几个婆子往一户人家里去。
惊蛰想跟上去看看,却被阿瑶拉住了。
“那个阿婆昨日没了,你别往上凑,不吉利。”
惊蛰不懂,“她家里怎么没人守着,人没了,只有老姐妹来送。”
“媳妇要下地,两个孙儿都在族学,只等下葬的时候才能去送。”
两人闲话着往前走,迎面走来一位头发银白的高大老人。
头发高高束起,身穿麻布短打,脚踏草鞋。
身形健硕,步伐稳健,方脸阔腮,左半边脸颊连着眼睛被一大片伤疤覆盖,并没用眼罩之类的遮挡。
昂首阔步很是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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