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军府那边议论着许一凡的时候,在马车内,许一凡也在说着这位金武将军盖庭鹜。

    “你让盖庭鹜来见你,如此蛮横跋扈,就不怕被人诟病?”赵娣好奇的问道。

    “呵呵......”

    许一凡笑了,说道:“在外人眼中,我许一凡一向就是这么的蛮横跋扈,我这么做,又有何不妥呢?”

    赵娣默然,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许一凡。

    许一凡蛮横吗?跋扈吗?

    很难说,在大是大非面前,许一凡并不嚣张跋扈,尤其是在权利和利益方面,他很大方,这一点儿,从许一凡来到康城一直到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可以看得出来。

    可是,要说许一凡是一个与人为善的谦谦君子,那就大错特错了,从他进入康城,就直接索要指挥权,再到康城守卫战的时候,他更是直接掌握了兵权,再到后来,他更是享有了很大的话语权,很多事情,只要他不同意,都很难进行下去,这种僭越权限的行为,放在军纪严明,等级分明的军队当中,绝对是个另类的存在。

    在这近一年时间里,许一凡救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救了很多不该救的人,比如俘虏,比如死囚,也杀了很多不该杀之人,比如窦肥,其不过是当众凌-辱了俘虏营的女子而已,就被许一凡当众斩杀,窦肥虽然犯了军纪,可罪不至死,然而许一凡还是杀了。

    当许一凡讲理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讲理,当他不讲理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蛮横跋扈,在这方面,别说那些出身高贵的京城子弟了,就属李承政这样的皇室成员,都做不到许一凡那么随心所欲。

    许一凡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外人很难看懂他在想什么,比如他身为一个正五品的参将,却甘愿去为一个生前不过是百夫长的老卒抬棺,比如,他可以为了那些该杀的俘虏,去斩杀那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士,再比如,他为了那些随时都可能战死在沙场上的底层士卒,可以跟户部侍郎夏承颜正面硬刚,更愿意为那些生前无名,死后亦无名的将士建造碑林,而不惜动用他所有的资源关系。

    许一凡到底是大善之人,还是大恶之人,很难说,也说不清。

    在其心怀善意的时候,他比菩萨还要慈悲,可当他心怀恶意的时候,他比冥王还要狠毒,别的不说,单单就说现如今,在整个天下都很闻名的几支兵团,奴隶军,乞活军,死灰营,这些军团当中的将士,几乎没有一个是良人,还要现如今镇西军当中的炮灰营和俘虏营,他们又有几个是良善之辈?

    在即将抵达关城的时候,赵娣曾问过许一凡,进城之后,是不是要先去拜访一下金武将军盖庭鹜,而许一凡却直接拒绝了。

    对于拒绝的理由,许一凡没有细说,可赵娣从姜三甲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

    在决战结束之后,在殷元魁他们忙着划分功劳的时候,有人提到过盖庭鹜,而许一凡却说了一句,整个西北,最该杀之人就是盖庭鹜。

    虽然这句话,是许一凡在自己小院里说的,可不知怎么的,传到了殷元魁耳中,于是,在请功表上原本已经榜上有名的盖庭鹜被除名了。

    外人不明白许一凡为何对盖庭鹜有如此大的仇恨,可熟悉一些内幕的人,心中却是很清楚的。

    当初,岩门镇那场以佛门为首的袭杀,其幕后的主使之人,至今都没有查出来,虽然在之后有迹象表明,泄露许一凡一行人行踪的是许凯歌,但是,这只是表面上,真正泄露许一凡行踪的,真是咱们这位金武将军盖庭鹜。

    还有,许凯歌驻守北宛城,突然叛离西征军,看似是受到了燕王李刚的指使,实际上,其背后还有一个人,而此人就是盖庭鹜。

    包括前不久,血炎谷那场袭杀,除了本身就心怀不轨的西域使团从中作祟之外,还有自己人的帮助,而这个人也指向了盖庭鹜。

    如果说这些事儿,是针对许一凡本人,让他对盖庭鹜有了杀心,也不足为奇,但是,真正的原因可不止这些。

    两年多以前,秦嘉涆奉旨西征,最后战死在白莲佛国的皇城之下,导致二十万将士全军覆没,盖庭鹜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倒不是此人叛离了大炎王朝,而是因为秦嘉涆在攻打白莲佛国,久攻不下的时候,粮草供应不上,军备折损严重,秦嘉涆曾经向盖庭鹜求助过,让其提供粮草军备,顺便再提兵来协助。

    盖庭鹜接到求助信之后,确实提供了大量的粮草和军备,他也让副将盖鲲鹏提兵三万前去协助,然而,直到秦嘉涆战死,粮草军备和援兵都没有抵达战场,而当他们出现的时候,正是西域军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双方发生了交战,盖鲲鹏三万兵马,一触即溃,直接把之前用二十万将士鲜血换来的两国土地,拱手送人。

    如果不是盖鲲鹏在西洲城外,跟西域军打了一场硬仗,三万人伤亡过半,盖鲲鹏更是战死沙场的话,在那场让无数官员掉脑袋,摘掉乌纱帽的地震当中,盖庭鹜就应该位列其中的。

    另外,在一年前,殷元魁提兵三十万,奉旨西征,从西洲城一路打到康国的时候,本应该继续西征的时候,却因为粮草军备不足,硬生生停下了脚步,而这其中也有盖庭鹜的影子。

    当时,这件事的所有罪责都推到燕王李刚身上,尤其是在燕王起兵占领庭洲之后,所有人都把矛头对准了燕王,至于盖庭鹜再次置身事外。

    除此之外,在康城爆发瘟疫的时候,盖庭鹜更是直接下令关闭玉门关的关隘,让诸多粮草药品无法送往前线,即便他后来很快又解除了这道命令,可因为他的这道命令,西征军当时多死了很多人。

    还有,在康城守住,叛将申屠侯被当众诛杀的消息传回关内,让很多江湖人士和商贾之人,纷纷赶往关外的时候,在盖庭鹜却在关城强行征收了不少赋税,这让这些商人是敢怒不敢言。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看似每件事都跟盖庭鹜无关,可仔细探究一番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事儿都跟他有关,然而对于此人的身份背景,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

    盖庭鹜在关城做的这些事儿,朝廷不知道吗?不良人不知道吗?炎武帝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可为何盖庭鹜如此作死,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死了好多遍了,可盖庭鹜次次都没有受到责罚呢,这让许一凡很是不解,于是,他对这个人无比的好奇起来。

    “盖庭鹜会来吗?”赵娣在沉吟片刻问道。

    “他肯定会来的。”许一凡淡淡的说道。

    “哦?为何?”

    “他今天安排的这一出,看似是给我一个下马威,其实,他是在激怒我。”

    “激怒你,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要看他做到哪种地步了,若是他能逼着我杀了他,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嗯?什么意思?”赵娣一脸诧异的看向许一凡问道。

    “金武将军的官职不算高,虽然是正三品的官职,其实是从三品,不过,他出身金吾卫,是陛下的人,若是在我未入京之前,就出手击杀此人,不管是什么缘由,我都要被戴上一个以下犯上,擅杀朝廷武将的罪名,他可是陛下钦点的金武将军,我杀了他,就是打了陛下的脸,即便我功劳再大,我也吃不消,免不了要被责罚,即便不被责罚,我之前立下的功劳,也不会得到赏赐,更不会受到朝廷重用。”

    “就为了这个,他以命犯险,值得吗?”赵娣震惊道。

    “若是盖庭鹜本人,他自然不会这么做,可他背后的人要他这么做,他不得不这么做。”

    “背后之人,何人?”

    许一凡看向赵娣,嘴角微微翘起,饱含深意道:“你觉得呢?”

    “啊?!”

    赵娣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震惊道:“这怎么可能?”

    面对赵娣的震惊,许一凡却不以为然,掀起车帘,看向窗外,喃喃道:“有什么不可能的。”

    赵娣始终没有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主要是这个信息太震惊了。

    其实,许一凡的话没有说完,如果许一凡在关城杀了盖庭鹜,就不是会不会被责罚的问题,而是他能不能活着走到长安的问题。

    关城五千精骑,河谷城五万铁骑,名义上是朝廷军队,可实际上,这支金武军它姓盖,而不姓李,就许一凡现在身边的力量,面对金武军丝毫胜算都没有,一旦金武军暴动,不但许一凡会死在这里,西域使团的人也会死在这里,而一旦如此,西域和炎朝的战争就会再次爆发,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按理说,许一凡既然想到了这些,他就不应该去理会盖庭鹜才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从许一凡出现在关城的那一刻,关城内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许一凡能掌控的了,即便他在进城之后,主动去拜访盖庭鹜,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说不定,许一凡在进入将军府之后,就再也出不来。

    一个活着的许一凡,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有价值的,有利益可以攫取的,可是,一个死人,不管他生前多么的厉害,只要人死了,谁还会为了一个死人去追究什么,这一点儿,看看当年的大柱国许淳就可以明白一二了。

    即便许一凡在关城内不出手,就盖庭鹜现如今在关城内所做的一切,都会破坏西北的发展,别的不说,就说现如今,从关内去往关外的那些商队,他们想要过关城,说缴纳的赋税是以前的三倍,也就是说,之前需要缴纳一成的收益,现如今要缴纳三成,而且还是单程的,一来一往之间,他们需要缴纳六成赋税。

    长此以往下去,谁还愿意来,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在大战结束之后,不良人还没行动,盖庭鹜就率先以清查细作为由,对进出关城的人进行搜捕,其中有不少许一凡的人,就被当成细作给逮捕起来,在一番严刑拷打之后,直接处死,首级就挂在大狱之外。

    在西洲城爆发的那场地震之后,盖庭鹜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面对这些情况,许一凡心中岂能没有怨气,没有怒气,现在的盖庭鹜就是伸长了脖子,等着许一凡来剁,这看似是一场阴谋,其实是一场阳谋,不管许一凡出不出手,结果对他都是不利的。

    如果许一凡出手,擅杀一个正三品的武将,金武军岂能放过许一凡,即便金武军不出手,那弹劾许一凡的奏折估计会像雪花一般,飞进皇宫,落在御书房的书案之上,估计许一凡还没有进入长安,就会沦为一个囚徒。

    如果许一凡不出手,那西北的百姓,还有那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西凉山数十万忠魂,还有那些为了国之大义,不远千里万里奔赴西北的商人侠,他们可都看着许一凡呢。

    若是许一凡不作为,这些人会不会寒心,许一凡之前在西北做的那些部署,还能不能顺利完成,这些都是一个未知数。

    布局之人,出手不可谓不狠辣,用心不可谓不险恶,而许一凡又该如何破局呢?

    赵娣在一番震惊之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向许一凡问道:“如此乱局,你该如何处之?”

    “功夫在于诗外。”

    “什么意思?”

    许一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窗外笑了起来,因为盖庭鹜来了,他放下车帘,看着赵娣问道:“你知不知道,在炎朝内,除了燕王李刚之外,哪个藩王的权势最大?”

    “李承政之父越王李穗?”

    许一凡点点头,说道:“没错,越王是所有藩王当中,最低调的一个,也是最受皇帝放心和倚重的一个。”

    “可这跟盖庭鹜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穗有五个儿子,除了老大在纵横书院治学之外,老二在宗人府,老三就是李承政,而老四天生痴傻留在了越王身边,你猜猜最小的李承德在哪儿?”许一凡似笑非笑的说道。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许一凡就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来到街道中间,对卡着一炷香时间尾巴,姗姗而来的盖庭鹜,抱拳道:“西征军参将许一凡参见金武将军。”

    高坐马背,身披甲胄,腰佩炎刀的盖庭鹜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微微眯了眯眼睛,一脸脸露出和善的笑容,策马来到许一凡面前,不等马完全停下,就直接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许一凡面前,一把托住许一凡的双臂,说道:“早就听闻许参将战神之名,盖某仰慕已久,今日得见,真是盖某的福气啊。”

    盖庭鹜这才来,第一句话就给许一凡戴了一顶大帽子,战神,这个称谓,可是很久没有出现了,大炎王朝上一任战神是许淳,在许淳之后,这十余年的时间里,炎朝武将辈出,可始终没有人被称之为战神的。

    西北大捷,虽然许一凡在其中立功不小,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参将,在其上面还有一大票人呢,如何担得起战神这个称谓,别的不说,单单殷元魁这个大将军就是绕不过去的人,若是许一凡被称之为战神,那殷元魁又算什么?

    这番捧杀言语,着实厉害啊。

    “将军缪赞,末将愧不敢当,玉门关是我大炎王朝的门户所在,关城更是玉门关的咽喉所在,盖将军镇守关城十余载,劳苦功高啊,此次跟西域之战,盖将军出力良多,此乃国之帅才,此次待我进京面圣之后,定要举荐盖将军为大将军,只怕我人微言轻,无法促成此事啊。”许一凡闻言之后,也是连忙说道。

    此话一出,盖庭鹜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眉头也是剧烈的挑动起来,好家伙,这许一凡也不是善茬儿啊。

    国之帅才,这可是一个比战神更高的评价了,俗话说,将才易得,帅才难求,军伍之中,能够冲锋陷阵的猛将,悍不畏死的悍将,从来都是不缺的,哪怕是那些走向亡国后期的王朝,朝中也不缺这样的人才,可是一个能带兵打仗的将才,却不一定能成为帅才。

    何为帅才?

    帅才谋人,将才谋事,帅才运筹帷幄,将才攻城略地,一个好的帅才,可以抵得上数个将才,现如今,整个炎朝,能被称之为帅才的,只有老泰山房巨鹿,还有就是大柱国许淳,至于此次统领西征军西征的殷元魁,只能算半个,而夏侯拓和武英叡也只能算半个。

    盖庭鹜说许一凡是战神,而所谓的战神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善于攻城略地的优秀将才而已,而许一凡这是直接把盖庭鹜放在了跟房巨鹿等同的位置,其中意味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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