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下轿后,就见刑部的门前立了一块大铁牌,上书两行大字:无召不得擅入,非相关人员不得擅入,违者严惩。

    刑部的门吏,早就得了里头的吩咐,一看吴江递来的腰牌,马上哈着腰,领着玉柱进了刑部大门。

    玉柱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隆科多最信任的刑名师爷,谢师爷。

    刑案,不同于别的案子。哪怕你正确了九十九件,只要错一件,就会前功尽弃,身败名裂。

    一贯小心谨慎的玉柱,那是多细致的人啊,肯定不可能轻蹈险境。

    玉柱进了刑部后,一打眼间,就看见了直隶清吏司的门牌。

    一路往里走,玉柱赫然发现,浙江清吏司居然位于最后的一排平房中。

    不过,门吏领着玉柱去了专门用于三司共审的西小厅。

    玉柱到的时候,刑部浙江清吏司的郎中陈永纳,大理寺少卿王大光,已经到了。

    三人互相见礼之后,各自落座。

    王大光是四品少卿,他很自然的坐了首座,陈永纳居次,玉柱最末。

    让座的时候,陈永纳以地主的名义,十分热情的请玉柱坐次座。

    玉柱才不傻,执意不肯乱坐。

    陈永纳这个浙江司郎中,和玉柱虽然同为正五品官,但是,陈永纳的资历比玉柱深得多,算是官场前辈了。

    岂有晚辈居于前的道理?完全说不过去嘛!

    只是,陈永纳准备的卷宗,居然只有一份。等王大光看完之后,玉柱接过来看的时候,陈、王二人已经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切,雕虫小技尔!

    玉柱丝毫也不生气,不管陈、王二人怎么聊,他一直聚精会神的研究卷宗。

    一旁的谢师爷,早就是老油条了。他心想,任你二人再豪横,玉二爷只要不签字画押盖印,案子就无法勾销。

    平时,确也没啥事。待到要提拔或是调动之时,陈永纳的手头若有未勾销之刑案,嘿嘿,吏部审核的那一关,肯定过不了的。

    最后看谁吃亏?

    玉柱仔细的看过卷宗之后,心里也就有底,顺手把卷宗递给了谢师爷。

    刑案无小事,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取长补短才是正道理。

    “王大人,下官以为,证据已经确凿了,应该可以销案了吧?”陈永纳先问了王大光的意思。

    见王大光点了点头,陈永纳这才扭头,问玉柱:“不知玉大人,可有高见?”

    玉柱想看看谢师爷的真本事,便笑着说:“等我的师爷看完了卷宗之后,再说吧。”

    陈永纳那可是老刑名了,自然没把玉柱放在眼里,他轻声一笑,说:“刑案,和好文章,可是大不相同的啊。”

    这就属于典型的办公室名誉谋杀了。

    一旦,陈永纳的话传了出去,玉柱其实是个草包的恶名,必定会四处传播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人的第一印象,尤其重要。印象坏了,花多少精力,都难纠正。

    既然陈永纳主动送上了门来,玉柱自然不可能和他客气了。

    “陈大人,照卷宗里的说法,这杨大暗中潜入张大户的妾室刘氏屋里,与其私通过了许多次。其中,多次提到白日宣银,则杨大的身上必有印记叫那刘氏瞧见过了吧?那么问题来了,卷宗里始终没有类似的记载,证据岂能称作是确凿?”玉柱淡淡的一笑,“本官要提审刘氏。”

    一旁的谢师爷,瞪大了两眼,整个的看傻了。

    他看了两遍的卷宗,却没有找到这么大的破绽,玉柱仅仅看了一遍卷宗而已,就一目了然了,这是何等了得?

    陈永纳当场傻了眼。这刘氏现在羁押于杭州的女牢之中,玉柱要提审她,就等于是,狠狠的将了陈永纳一军。

    道理其实很简单的。若是刘氏说不出刘大的身上印记,私通之情状便不攻自破了。紧接着,刘氏指认的,刘大砍伤了张大户的事儿,也就大大的存疑了。

    “陈大人,若是本官无法提审刘氏,那么,就无法签押用印销案了。”玉柱轻描淡写的一番话,顶得陈永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王大光,暗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就这么结了案,万一将来出现了变故,他岂不是也要受到大大的牵连?

    从刑部出来后,谢师爷长揖到地,惭愧之极的说:“鄙人有愧于东翁的重托,恐无颜再见东翁了。”

    玉柱赶紧搀扶起谢师,笑道:“家父曾经说过,这么多年于刑名上,从没出过大岔子,多亏了谢师爷你从旁相助呢。”

    步军统领不是地方官,没有征收赋税的任务,钱粮方面只需要账房即可。但是,因为要抓人关人,刑名师爷却是必备的。

    玉柱心里有数,谢师爷不过是失了面子,有些下不来台罢了。

    毕竟,谁舍得一年八百两的束脩呢?

    八百两,是个啥概念呢?如今的世道,漂亮的黄花大姑娘,二十两就可以买一个了。

    不过,整个大清朝,各个衙门里的刑名绍兴师爷,都是拿着极高的束脩,无一例外。

    有了玉柱搭的梯子,谢师爷也就顺势下来了。

    毕竟,谢师可是隆科多的专用刑名师爷呢,在这四九城里,谁敢不给他面子呢?

    这种可以狐假虎威的隐形权力,其实也是收益颇丰的,甚至远远超过了束脩本身的分量。

    平郡王讷尔苏的生母过五十大寿这天。

    玉柱在衙门里,手捧热茶,悠闲自在的又斟酌了一番,弹劾安亲王玛尔浑的遣词造句。

    直到巳时四刻(10点),玉柱这才叫齐了手下的笔贴式们,一起去平郡王府凑个热闹。

    以玛哈纳为首的笔贴式们,一个个喜笑颜开,恭维玉柱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玉柱不由微微一笑,他们跟着去平郡王府,出的是公差。

    这帮家伙,不仅不需要送礼,还有至少二两以上的赏银可得,谁不高兴呢?

    要知道,不是每个当官的,都能像隆科多那样,每年可以捞几十万两银子回家的。

    隆科多担任一等侍卫的时候,就是康熙在宫外的包打听。他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捏着人家的把柄,然后上门去敲竹杠。

    谁不知道,隆科多是皇帝的亲表弟,可以天天面君呀?

    权贵们,哪有不违法犯罪的?把柄多的是。

    结果呢,这个脏官那里收几千两,那个脏官那里搞几万两,每月都有不小的进帐。

    积少成多,这么些年,楞是让隆科多积攒下了偌大的家当。

    说句心里话,那个时代的满洲权贵缺钱花了,都和隆科多差不多是一个路数。

    就连四阿哥胤禛,也干过不少次这种敲诈勒索,强夺人产的恶事。

    按制,七品笔贴式,年俸银不过才40两而已,另有禄米40斛(胡,不读斗)。

    十升曰斗,五斗曰斛,十斗曰石,百升曰石。

    也就是说,七品笔贴式,一年也就2000升禄米而已。一升为一斤八两。

    这里的禄米,并不是上等白米,而是最次一等的粳(精,不读梗)米,甚至是缺德的掺沙米。

    通常情况,这么点钱和米,家中若有两个子女以上。在这物价贼贵的四九城里,除了过年外,平时就吃不上肉了。

    客观的说,康熙朝的小京官们,日子过得异常清苦!

    很多小京官,要靠举债,才能撑得下去,更别提买宅置地了。

    到了雍正朝的时候,非常熟悉基层官场的雍正,让京官们食了双俸,这才大大的缓解了他们的窘况。

    平郡王府,位于宣武门以西的石附马大街里。从三甲巷的衙门过去,要绕到西长安街,经西单牌楼,报子街和西铁匠营。

    说句心里话,坐官轿和坐马车,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马车再颠簸,也比官轿舒服得多。官轿,一走一晃,颠得午膳都要吐出来了。

    但是,没办法,玉柱现在是官老爷了,还是典型的文臣,必须坐轿。

    快午时正的时候,玉柱的官轿,落在了平郡王府的门前。

    玉柱抬眼一看,五开间的大门口,嵌满大铜钉的正门紧闭着,只开了两扇侧门。

    胡彪早就带着玉柱的名帖,提前来通知了平郡王府。

    只是,玉柱到的时候,并无王府的重要人物出面,来迎接玉柱。

    玉柱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吁了口气。说句心里话,他还就担心平郡王府,贼讲连襟的感情,把他待若上宾,那他反而不好出手打脸了。

    嗯哼,如此甚好,不讲亲戚关系,那就公事公办嘛!

    所谓的铁帽子,不管是亲王还是郡王,有一个算一个,到了康熙朝,大多成了混吃等死的代名词。

    电视剧《雍正王朝》里,八王逼宫的戏码,其实是不存在的。

    这八个王,手里没有一兵一卒,拿什么逼宫?拿脑袋么?

    顺治朝时,安亲王岳乐极为受宠,和顺治形影不离。

    顺治驾崩的时候,如果不是孝庄太皇太后控制住了宫禁,把出宫传旨的太监,扔进枯井里淹死了,安亲王岳乐就成了皇帝。

    所以,有了这一层忌讳之后,康熙接掌大位之后,极力打压安亲王一脉的子孙。

    到目前为止,安亲王的子孙们,连一个掌握实权的都没有。

    玉柱摇了摇折扇,心里暗暗叹息不已。老八,八贤王啊,你不敢下决心和安亲王府决裂,那就让本官替你下这个决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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