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审入廓州之后,西北的气象为之一变。
无论是能力还是手腕,李存审都比冯行袭高出不少。
廓州唐军迅速归心,战力进一步变强。
李存审招募归化的健壮蕃人,日夜训练,能披甲徒手攀附悬崖峭壁者为锐卒,得精兵三千,号为飞猿都。
与冯行袭的守势不同,李存审着眼于攻。
而且他并不认同朝廷的两路夹击之策。
令出多门,号令不齐,此为兵家之大忌。
这些年,迟迟没有进展,何尝不是杨崇本出人不出力?
连廓州、兴海这边的唐军军心都受到了影响。
长安的使者到达廓州,提醒戒备松州时,李存审心中立刻就有了决断。
他跟杨师厚一样,都是这乱世绝顶的帅才,只因李存勖的打压才黯然失色,但就算是座冷板凳,也屡次大破契丹。
败于杨师厚,非战之罪,而是面对大唐倾国之力的碾压,天下大势面前,名将也只能徒呼奈何。
神剑虽藏于鞘中,锋芒并未衰朽。
而当它出鞘之时,必一鸣惊人。
李存审快刀斩乱麻,集合步骑精兵一万人,加上飞猿都,兵出石门山,溯夏河而上,昼伏夜出,兵临松州城下,杨崇本父子却还在考虑回不回长安。
大唐的旗号在城下亮出,就有宣教使打开城门。
这些年在杨崇本手段高明,宣教使或被其拉拢,或被其排挤,但总有人不忘使命,只是蛰伏起来。
如果杨崇本还是以前的杨崇本,为大唐的利益征战,皇城司与宣教使只会是他的助力。
而从杨崇本暗扶杨彦鲁开始,宣教使就主动站在李保衡身边。
城中军士望见“大唐西南招讨使杨”的牙旗,没有一个人敢再拿着兵器。
他们的身份始终是唐军、唐人。
李存审一面命人灭火,一面维持城中秩序,对于持兵刃者,毫不留情,铁蹄过处,人头滚下。
“奉诏讨贼,不从者者!”
这才是真正的快刀斩乱麻。
城中尚惊疑不定,李存审的骑兵已经直奔府衙。
“杨崇本、杨彦鲁、李保衡何在?”
听着外间的呼声,杨崇本、杨彦鲁脸色惧是一变。
杨彦鲁怨毒道:“好你个李保衡,居然勾结外人,害我父子性命!”
李保衡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听外面的动静,应该是援军来了,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杨家存亡,全在大人一念之间!”
杨崇本眼神变幻几次,忽地一巴掌甩在杨彦鲁脸上,“逆子,放下兵器。”
杨彦鲁被打蒙了,怔怔的看着自己父亲。
杨崇本又一脚踹在他胸口,杨彦鲁倒退几步,“若不是受你利令智昏,何至于此?”
这一脚颇重,杨彦鲁吐血,人也委顿下去,被牙将扶着,“我……我……”
“你还有何话可说?”杨彦鲁也不管牙将,冲到杨彦鲁面前,举起手,但手落下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拔出杨彦鲁腰间宝剑。
昏暗的殿中银光闪动,剑芒如雷霆吞吐收合。
杨彦鲁的眼睛睁大。
李保衡的眼睛也睁大。
“噗嗤”一声,血光飞溅,喷了杨彦鲁一脸。
三名牙将这才捂住喉咙,发出“荷荷”沙哑的叫声,嘴角喷出血沫。
然后身体缓缓倒在地上。
“杨彦鲁为此三人蛊惑,欺君罔上,现首恶以除,余者无罪,尔等随本将迎接李招讨!”
顷刻之间,堂中的剑拔弩张便被杨崇本压下。
剩下的几员牙将面面相觑,但在接触到杨崇本的眼神时,全都身体一颤,险些跪了下去。
“大人英明。”李保衡半跪于地。
杨崇本持滴血的宝剑向他走来时,他心中不禁一阵发毛。
但杨崇本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剑刺在他面前。
堂外,李存审骑在马上,背后牙旗招展,身边甲士围绕。
一股赫赫宿将的煞气迎面扑来。
“松州都督杨崇本见过李招讨!松州几个牙将作乱,挟持我儿杨彦鲁,现已平定。”杨崇本拱手施礼,气势丝毫不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存审只是个中将军,而杨崇本是上将军。
资历与军衔高于李存审。
三具尸体被抬出,身体还在颤动,脖颈间的鲜血还在流淌。
李存审冷笑道:“本招讨听说作乱的不止几个牙将!”
杨崇本神色自若,“哦?李招讨还听说了什么?”
“我听说杨都督不尊皇令、养寇自重,有不臣之心!”
“我杨崇本向来忠心耿耿,李招讨可不需要血口喷人,否则某麾下儿郎不会答应!”杨崇本眼角闪着寒光,向后一挥手,甲士纷纷涌出,簇拥在身边,府衙中精兵尽出,到处都是拔刀声与盔甲震动声。
松州到底是杨崇本的地盘。
李存审仰天大笑,“杨都督真的想清楚了吗?”
越来越多的唐军涌入府衙,一排排冰冷的弩箭对着杨崇本。
李存审眼中杀机毫不掩饰。
形势一触即发之际,李保衡忽然捧着诏令出来,“李招讨,陛下封我家郎君为枢密院参军,麟游县公,而非屠戮杨家!”
二十年的情义,现在也只有李保衡站出来说话。
“全都退下!”李保衡对周围松州甲士吼道。
甲士们面面相觑。
这时军中宣教使也大呼,“尔等难道只认杨家,不认大唐,不认陛下?”
这话宛如霹雳劈下,带着凛然天威。
大唐一统六合,李晔的威望达到顶点。
松州军很多都是凤翔的关中子弟,对大唐的认同度很高。
终于,有人放下兵器。
很快便有若能效仿。
“是我大唐将士者,退出府衙!”李存审下令道。
松州兵一哄而散,杨崇本大势已去。
人心已经说明了一切,就连杨崇本父子身边的亲兵牙兵也都如鸟兽散去。
不过场中仍有百余人与唐军对峙。
“持兵刃者皆斩!”李存审一声令下,千弩齐发,将这百人射成了刺猬。
血流如溪。
杀气如寒风一样吹来,杨崇本顿时全身一颤。
“杨都督,请吧,陛下在长安等着你父子二人!”李存审寒着脸道。
杨崇本长长叹息一声,目光复杂的回望李保衡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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