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伎俩玩一次也就罢了,居然还来。
折逋钵督还真是看不起人。
不过林光远查到的只是支零碎片的线索,很多都是猜测,不能确定他们一定就是卧底。
关系到自己和唐廷性命的大事,李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杜晏球,朕给你五千人,和林光远合作,看住这些人,他们动手,你就动手!”凉州城下聚集了差不多八万嗢末人,没有确凿的证据,李晔也不能轻易动手。
“末将遵命!”
“陛下可令辅军把他们分割开来,以免聚在一起,被乱军裹挟!”刘鄩道。
李晔深以为然,倒不是怕他们,而是大开杀戒之后,会引起整个河陇地区嗢人的抗拒。
目前为止,嗢人规规矩矩,听从调令,甚至主动供奉大军的肉食,让将士们吃上了肉,这个功劳还是可以的。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对唐军的口号是克复西土重振大唐。
对嗢人的口号则是恢复衣冠海纳百川。
是唐人规复则解辫右衽,不是唐人,同样可以站在大唐的旗帜之下。
“陛下何必逼迫我等?”折逋钵督在凉州城头上高呼。
李晔带着亲卫都靠近,“凉州本就是大唐故土,何来逼迫之说?朕给过你机会,现在开门投降,朕还可以给你一条活路,否则城破之日,宗高谷的血仇,就要你们折逋家的血来偿还!”
“陛下不仁不义,趁我大军在外,夺我州城,难道还要我坐以待毙吗?”
“强词夺理,阵亡的将士无话可说,但被俘的将士呢?分明是你残暴不仁!朕吊民伐罪,必取凉州!”
折逋钵督忽然在城头跪下,“陛下说的是。”
李晔还以为他要投降,毕竟凉州城下,唐军十万,加上归附部落八万,凉州城破是迟早的事情。
识时务为俊杰。
李晔正在放松警惕的时候,忽然听到城上传来巨大的破风声。
“是投石机!保护陛下!”薛广衡扛着盾牌挡在前面。
天空中石头尖锐的呼啸着。
第一块落在阵列之左,第二块落在后面。
“当心!”薛广衡叫道。
第三块却朝李晔头顶坠落。
但就在此时,一个巨大的身影挡在李晔之前。
是辛四郎左手扛着一面大盾。
“嘣”的一声,大盾被砸破,全身重甲的辛四郎安然无恙。
李晔松了一口气,“分散后退!”
投石机这玩意儿的准头实在是差的惊人,李晔看到城上缓缓推出床弩,吓了一跳,顾不得皇帝形象,撒丫子跑路。
有惊无险,有个亲卫受伤,但没有阵亡的。
回到中军之中的李晔怒不可遏,“攻城,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唐军等的就是这个,后方的投石机被推上来,石头遮天蔽日,压的凉州城头动弹不得。
嗢人部落别的没有,牛车排成了长队,从后方运送石头。
连续轰了两个时辰,城楼都被砸塌了,凉州守军有一定的伤亡,不过凉州被历代王朝重点经营,城墙规模跟长安不相上下,吐蕃占领凉州的百年时间里,一直把凉州当成重心经营,不仅加高加固了城墙,连瓮城都被扩建了。
这也是折逋钵督敢于顽抗的原因。
但不管凉州城墙如何高耸,正如刘鄩所言,此城必须拿下。
战争其实没有那么多奇谋巧计,很多时候都是装备和意志的比拼。
就算是长安坚城,黄巢大军一到,城内民心涣散,皇帝带头跑路。
堡垒永远是从内部攻破的。
投石之后,嗢人和唐军一起攻城。
攻城将士如奔涌的潮水,悍不畏死,按照李晔的命令,第一战,即使不能破城,也要打出唐军的气势!
克复西土,重振大唐。
以前李晔把目光放在关东时,觉得步步维艰,希望渺茫,朱温、李克用、杨行密、王建皆是一时之雄,手下猛将如云也就算了,偏偏还比李晔有钱有粮。
但现在把目光放在域外,顿时觉得海阔天空。
吐蕃和回鹘两大霸主比大唐崩的还要彻底。
放眼河陇,也就折逋钵督勉强算个对手,打下凉州,杨崇本也是独木难支。
李晔重振大唐的底气,就在于此。
“折逋钵督守城有不支之象!”刘鄩望着激战的凉州城道。
“这是当然,折逋钵督围攻河州一年而不克,师老兵疲,若不是行诡计,泾原一军就可杀的其人仰马翻!”李巨川道。
听他们如此说,李晔的心也放回肚子里,原本还有些担忧凉州坚城难攻,现在看起来是多虑了。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不克的坚城。
抵抗蒙古大军三十六年的钓鱼城,最终还是投降蒙古。
躲在坚城之后的民族,失去进攻精神,只能成为他人鱼肉。
只有打出去,争取战略主动,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太阳还未完全落入西方地平线,暮色就从东方席卷而来。
虽然勉强挡住了唐军的攻城,但第一天就带给他们巨大的伤亡。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守军武器盔甲低劣,折逋钵督在凉州实行部落式的松散统治,物力、财力无法全部转化为战力。
唐军的伤亡有限,阵亡者多是被石头砸中,或是从城头跌落。
伤者居多,都被袍泽带来回来。
“今夜恐折逋钵督有异动!”刘鄩谏言道。
李巨川点头道:“不错,折逋钵督好行诡道,今夜细作必定发作!”
今夜若是不动,明天的折逋钵督可能就没机会了,实力的差距摆在这里。
即便是后世凉州嗢末最强盛时,身后有宋廷的支持,也扛不住西夏的攻势。
“破城就在今夜!”其实李晔认为唐军推到凉州城下,折逋钵督就大势已去了。
嗢末人对大唐的向心力还在。
心怀大唐者比比皆是,无论是中土还是域外。
深夜。
中军大帐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埋伏的将士,为了方便嗢人卧底和城内守军认路,李晔还特意为他们准备了篝火。
三年以来,每次大战都是提心吊胆的,从韩建到李罕之、李茂贞、朱温,好几次,李晔都要豁出去玩命,从来就没有感觉这么轻松过。
以实力碾压对手就是这么快乐。
有刘鄩和李巨川在,所有漏洞都被他们想到了。
“杀!”也不知谁暴喝一声,仿佛一道惊雷轰下,大营立即杀声震天,左翼部落营地里,也传来喊杀声。
“陛下有诏击贼,无心作乱者各归各营!”杜晏球手持黑刃横刀,手举火把,带着几十人大声呼喝。
部落军比起凉州守军,装备还要落后。
在杜晏球的刀弩之下,作乱者被绞杀一空。
嗢人更加心惊胆战,不过林光远精确的控制了形势,没有大肆屠杀。
只要放下武器,连细作也免于一死。
不过杜晏球并不满足镇压嗢末部落的功劳,他的目光瞄向凉州城。
每一个老练的猎手时时刻刻都盯着自己的猎物,猎物只有一只,但黑暗中潜藏的猎手却有很多。
李筠、高行周、康怀英同样也伺机而动。
上下同欲者胜!
唐廷蒸蒸日上,他们也蒸蒸日上,每一个唐军都渴望随着唐廷的上升而上升。
李晔也许不是一个如项羽般武勇绝伦战功赫赫的君主,但即使是霸王之勇,也没有笑到最后。
为上者,并不是要冲锋陷阵身先士卒,而是要成为指路人,指引一条正确的道路,坚定不移的推行下去,为这个民族和国家带来希望。
精神和思想上的武勇远比肉体上的武勇强大的多。
对个人如此,对一个民族亦是如此。
李晔回到中军大帐之中,外面的战事已经没有悬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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