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荒令颁布之后,李晔乖乖的举行祭天大典,唐廷能走多远,就看这两年的粮食产量。

    渭北的田地里,以黄土垒起高台,台上旌旗童子,台下文武百官,亲卫往来巡戒,斥候四方游弋。

    本来赵崇凝提议驱散百姓,以免节外生枝,李晔自不放过这么好亲民的机会。

    渭北的庄民不止是当初吸纳的流民,还有迁徙过来的大量党项人。

    普通党项人其实早已汉化,说一样的话,穿一样的衣服,连名字都逐渐向中土靠拢,只保留了一些特殊的姓氏。

    党项贵族或许还有一些造反精神,但普通党项人只要能吃饱穿暖,还管谁是头领?

    忠义堂的大本营就驻扎在这里,天天变着花样的搞同化,什么三国演义,大唐忠烈传,李晔全部改编出来,特别在大唐忠烈传中大书特书党项大将夫蒙灵察。

    夫蒙灵察是羌人,党项人也是羌人,艺术加工一下,在李晔笔下莫名其妙成为了党项人的旁系祖宗。

    淳朴的党项汉子们听到夫蒙灵察被安禄山诱杀的时候,一个个咬牙切齿,大骂安禄山天字一号的奸臣逆贼,甚至有人提议去卢龙挖安家的祖坟。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了夫蒙灵察这位英雄大将军站台,党项人参军的热情被点燃,大量党项小伙子加入辅军。

    一些弓马娴熟的人还被选入骁骑军的轻骑营。

    这些人更不得了,每逢休沐回乡,就成了众人仰慕的对象,朝天幞,青领袍,蹀躞带,追风履,投军的时候像个叫花子,回来的时候俨然官宦子弟,更刺激的一众半大小子流口水。

    “天子亲军知道么?比县尊老爷还气派哩!”

    人靠衣装马靠鞍,唐时的衣服,更凸显英气,党项小青年们不同于汉人青年,花钱如流水,舍得装扮自己,一点儿军俸全都花在衣冠之上,仿佛穿了圆领袍,就能扬眉吐气。

    事实上,普通的党项人在当初的夏绥节度使帐下日子绝不好过,这是显而易见的,党项大小头领无数,都需要供养,底层人日子好过才怪。

    李晔收复夏绥的时候,顺手把党项贵族们迁入长安,不服从的基本都在地斤泽神马湖边砍了脑袋。

    一些中小贵族老爷们也迁入了渭北,老实过日子还好说,有别样心思的,都被皇城司提走了。

    如今的渭北,东临黄河,西至泾河,大片的土被庄户和辅军开垦出来。

    白渠、石川河、龙首渠、六辅渠等等,一条条水渠被重新疏浚,灌溉着渭北的土地。

    昔日的天府之国,渐渐恢复生机。

    没有战乱,处处都祥和安宁。

    李晔装模作样的祭了天之后,又颇为亲民的走访各大党项人寨子。

    党项人还保留一定的游牧习俗,简陋的寨子四处漏风,羊皮毡遮挡不住黄土高原南下的寒风,一家十几口同处一室。

    “尔等以前是朕的子民,以后也是,朕不能让你们餐风饮雪,饥寒交迫,你们也要住进大房子里面!”

    鄜坊的党项人汉化深,早就跟唐人一样,但夏绥的党项人没这条件,有些还在河套草原上游荡。

    就这样,党项人最后的习俗,被李晔改变了,包括一些从漠南迁徙而来的黠戛斯人,都移风改俗了。

    这年头,处处杀人放火的,能吃饱饭,有个安身之地,谁还管老祖宗留下来的风俗?

    异族不同于中土,连个文字都没有,草原上杀过去杀过来的,前天是铁勒人,昨天是突厥人,今天就莫名其妙成了回鹘人。

    草原上的融合更激烈。

    春耕还未开始之前,一排排的村落建成,每个村落都是杂居,党项人、黠戛斯人、汉人混居,李晔还往面掺了伤残老兵,这些伤残将士本身就有军俸在身,就是不参与种田,衣食住行也是没问题。

    中土百姓,只要能动的,就绝不会让自己闲着,平日种种田,训练辅军什么的,自是不必多说。

    被西北的寒风一吹,李晔脑子也灵光起来,想起蒋委员长的保甲制度。

    十户为一甲,设甲长,十甲为一保,设保长。

    当然,保甲并非委员长独创,大唐其实有类似的制度,只不过战乱频仍,都荒废了。

    甲长和保长大部分是由伤残老兵担任,也有一些通过思想和背景审查的党项人担任。

    李晔还特意把赵扩调来,担任渭北团练使,此人能把心如铁石的杜晏球熬软,治理这些党项人,更不在话下。

    什么事都需要个仪式感,特别是大唐皇帝亲自任命,更是增加了甲长、保长的神圣性,李晔亲自给他们颁发盖了皇帝私玺的委任状。

    老兵们不必多少,党项甲长、保长们都拿回家供着。

    李晔一看这么热情,也很感动,干脆在渭北开了个武营别院,教书育人,大力弘扬汉家先贤的经典。

    当初落第的士子,李晔也没放他们回去,搞不好里面又藏着黄巢一类的大人物,都留了下来,口才好的进忠义堂,文采好的进弘文馆,喜欢教书育人的进武营,都有俸禄,除了能养家糊口,还能时不时的去平康坊北曲潇洒一下。

    下次科举还能继续考。

    如此优厚的条件,对寒门士子的吸引力巨大。

    千里迢迢的穿过无人区、杀人区、野人区,进长安赶考的士子,对大唐也算是真爱了。

    不能这么放回去成为兵头们的帮凶。

    “尔等好生读书,将来科举少不了你们的!”李晔最后的一句话,彻底点燃了他们的热情。

    在一个无比恢弘灿烂的大唐文化面前,谁愿意在草原上当野人当土匪?

    就算是土匪野人也不希望自己下一代还是土匪野人吧?

    能登天子朝堂,这是天大的荣誉。

    于是,各种千奇百怪面目全非的李晔泥巴塑像,被立在村落之中。

    泥菩萨的寓意虽然不太好,但李晔不能给他们的热情泼冷水啊,只能一笑置之。

    回长安的时候,李晔特意看了看头顶的天空,暗想老天爷今年不会再闹幺蛾子了吧?

    抢了洛阳,已经没地方抢粮了。

    保甲制度虽然是李晔灵光一闪弄出来的,但可行性非常高,既可以加强地方的管束,又能第一时间掌握地方的动向,还能安置伤残老兵,好处实在太多了。

    特别是迁徙的百姓,对他们也是大有裨益。

    一个秩序的建立,才能让人稳定,安心生产。

    庄户的保甲制也要稳步跟进。

    春天的气息已经相当浓厚了,冰河消融,荒野间的草木拔出绿芽,农人早早出来侍弄田地,一些荒地也在大规模的开垦之中。

    韩偓说的没错,开荒令对普通百姓仍然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很多土地只是因为战乱荒废了,稍微整理,又是一块良田。

    看着到处焕发着生机的关中大地,李晔反而不想回去了,绕了一个大圈,穿到渭南。

    渭南的人口比渭北稠密一些,特别是华州一线,几里一村,几十里一县。

    短短两年多的时间,这片土地上的战争疮痍在缓缓自愈。

    华州城更是一片安宁。

    “陛下若是要入城,末将先去打探。”薛广衡道。

    “不必了,去香积寺拜祭忠魂。”李晔一扬马鞭,战马向西飞奔而去。

    几百名骑士跟在身后。

    黄昏的时候,香积寺已经遥遥在望。

    只是大半年没见,香积寺的规模也上去了,佛塔、高楼若隐若现。

    暮鼓声在原野里显得特别安静。

    李晔满心的躁动全都消失在这鼓声之中。

    行至山门之前,李晔几乎都认不出来了,这还是去年残破的山寺?

    面前迎客僧、小沙弥就有几十人,上山下山的香客络绎不绝,而旁边的忠魂寺却显得冷冷清清,无人祭拜。

    当初答应贯休重建香积寺,不是为了弘扬佛法,而是为了超度忠魂英灵。

    看来三武一宗灭佛,不是没有原因。

    当年懿宗迎奉佛骨,搞得天下民怨沸腾。

    李晔并不排斥佛门,但若是佛门想走政治路线,那就另当别论了。

    政治和尚,自古有之。

    后赵石勒、石虎就有西域僧人佛图澄,为其出谋划策。

    前秦苻坚,既有道安为其谋划军机。

    当然,这人高僧也并非一无是处,能修成高僧,本身就是学识渊博之人。

    佛门与中土文化融合之后,形成的禅宗,也是文化瑰宝。

    但什么事都讲究一个过犹不及,李晔节衣缩食,连自己的寝宫都是修修补补,没道理让贯休在这里大兴土木吧?

    佛门奢侈起来,不在皇宫之下。

    朗达玛灭佛之前,吐蕃“三均富贵”、“四大供养”、“七户养僧”,修建伍香多福德无比吉祥增善寺佛殿,高九层有大屋顶形如大鹏冲天飞翔,辉光映日。

    武宗虽然灭佛,但宪宗又广兴佛寺,到了懿宗,更是钟爱有加,广建佛寺,大造佛像,江淮旱灾接着蝗灾,懿宗视若无睹,不仅不赈灾,反而加派赋税,用以迎奉佛光,布施僧人钱财无数。

    李晔黑着脸走入山门。

    门前迎客僧见他们一伙人气势汹汹,不像善人,拦在门前,“今日天色已晚,还请施主明日前来。”

    辛四郎一脚踹飞迎客僧,“瞎了你的狗眼,滚开!”

    一人当前,无人敢拦。

    这么没素质的行为,周围人群指指点点,辛四郎越发得意,“叫你们的鸟方丈出来,否则拆了你们的破寺。”

    虽然兜帽遮住了脸,李晔还是一阵脸红,毕竟是皇帝,出门得注意影响,咳嗽了一声。

    辛四郎好不容易嚣张跋扈一回,没听到,还是薛广衡拉住了他。

    见周围人越聚越多,人多眼杂,若是被看出身份,少不得又是麻烦。

    “算了,去忠魂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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