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古佛,烟气袅袅。
身着袈裟的老僧,耸拉着眼皮,听着面前的小沙弥回报,叹了口气。
“小宗聚集,虽也有几位高人,但终究底蕴不够,而大宗之中,只有终南山、楼观道愿意来,还是他们本身就存着念想,想要利用咱们沙门;其他各家不愿意出面,同样也是各有打算,不愿意让佛门专美于前,至于那太华山,既有扶摇真人这尊陆地神仙坐镇,那南冥子也不愿意牵扯争斗,闭门不见,也算正常。”
小沙弥见状,却低语道:“师祖既早有预料,为何还要送出请帖?”
老僧看了他一眼,无奈笑道:“因大敌当前,无从退却,便是那一根稻草,也必须要抓住,现在能有两家大宗回应,已是意外之喜了,去做准备吧,来的人不多,准备的斋饭自然也用不完,除此之外,将那几件法器也拿出来。”
小沙弥听着,却有几分不情愿。
老僧笑道:“去吧,那几件法器正是为了此事准备,咱们邀请各家过来,也不是要和他们论个高下,真正的目的,其实还是那人,唯有将那个人约束进来,当今天下方有安宁,否则这天下治乱,只在他一念之间,又有谁人能安居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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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和四十年前比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走在朱雀大道上,陈错左右看着,闲庭信步,和记忆中的长安城做着比对,丝毫也不看出是急于速战速决的模样。
实际上,他正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要寻得虞寄后人方法很多,但想要提升效率,避免扑空,还是得先掌握他的行踪,我记得前世记忆中,那位虞寄的侄子、虞世南乃是初唐有名的人物,可能还位列凌烟阁之上,所以他最终肯定是投奔了李唐,只看李唐这将要一统天下的气势,那虞世南归唐的日子应该不远,从唐朝朝廷里,说不定就能得到消息。”
可想到这里,他忽然漠然。
“不过,前世的记忆,就真的还可靠吗?毕竟连我的名字都……”
在他心底,心中道人忽的模糊了一下,而后充斥心灵的灵光都摇晃起来,明暗不定!
顿时,陈错回过神来,慧剑一转,将心头杂念斩断、斩碎!
“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牵扯到了道心,形成了心结,这个心结如果不能解除,日后的修行之路怕是不好走了,甚至再任凭局面发展下去,会动摇道心。”
这般想着,陈错摇摇头,轻笑一声。
“不过,无论名字是真是假,记忆是虚是实,我此生所为却并非虚妄,寻道的路途也没有半点虚假,现在只不过是要验证此事,然后,不管过去如何,都不会改变寻道之志。”
念头一动,庞大而又平和的灵识,自他的体内涌出,化作阵阵微风,朝着四面八方掠去!
转眼之间,整个长安城内的诸多势力分布、人员动向,就呈现于陈错心中。
“哦?聚集了不少修士,其中不乏过去的熟人,不过和四十年前相比,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变化的,不过他们忽然齐聚于此,和当年周武帝遍邀佛道的局面有几分相似。”
摇了摇头,陈错根本无意掺和进去浪费时间,他此番灵识扫荡,主要就是为了搜寻自家师兄。
此刻,已然找到了目标,自然不会再耽搁,念头一转,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等他一走,才有许多灵识小心翼翼的蔓延过来,微微探查了一圈之后,各自松了一口气,然后散去——
陈错在灵识横扫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隐藏踪迹,这般动静自然会被许多有心人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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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霸道!肆无忌惮!”
城北一座独院中,身着道袍的渡练子收拢灵识,忍不住感慨起来。
对面,同样身着道袍,留着乌黑长发的师妹浅兮却不忿说道:“他陈氏这是仗着修为,一点都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咱们昆仑山,可还没衰败呢!”话音落下,她又话锋一转,“但这也未必是坏事,从来骄兵必败,他这托大,自以为无所顾忌,反而容易轻敌,说不定就能阴沟里翻船。”
“不要有这等侥幸之心。”渡练子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陈氏能在几十年前那般局面中活下来,还修为有成,足见岂能,潜伏几十载步履凡尘,足见定力,怎么会被一时的迷障所惑?须知,当初如典云子、青相子师兄这等人物,提起陈氏都是自愧不如,以至于各自闭关,以求突破,否则你我又焉能出头?莫非,他们连你的眼界都不如?”
浅兮就道:“但又如何解释他方才的举动?”
“无他,便是为了震慑吾等!”渡练子的脸色阴沉起来,“他无非是要昭告满城之人,说他陈氏已经抵达长安,让我等收起心思,不要再搞小动作了。”
浅兮闻言色变,随后就道:“那先前与其他几家商谈之事……”
“咱们搞得本不是小动作!”渡练子说着站起身来,语重心长的道:“师妹,面对这等人物,最忌用阴谋诡计,倒不如按着规矩,明明白白的将事情摆出来,只要能约束其人,哪怕咱们吃点亏,那也不算什么,这世间的约定,从来都是妥协出来的。”
说着,他便开始向外走去。
浅兮见状,问道:“师兄何往?”
渡练子淡淡说道:“方才那佛家不是派人送了请帖吗?正好过去看看,瞧瞧那位法琳高僧有何高见。”
浅兮不解道:“可你方才不是说,佛道相争,只争一口气,若是得了请帖便去,无疑就被那佛家掌握了主动,到时候再和他争……”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是争谁先谁后,而是看谁在前面去直面陈氏!”渡练子露出一抹笑容,“估计那老和尚也没有料到,陈氏会这么早就抵达长安吧?毕竟,这各家的探子给出的信息,还都在描述北地异变,甚至还猜测着,突厥南下之事,要与陈氏牵扯在一切,分散其精力,拖延其时间!”
这般说着,他原本沉重的情绪,竟舒缓了不少。
这倒霉的事,果然要其他人顶上去,才能念头通达。
跟在后面的浅兮见着师兄脸上的那一抹淡然笑容,不由也放松下来,觉得自家师兄,果然是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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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祖师,怎么的突然之间,先前那些个回绝的宗门,突然都派人过来通报,说是会准时赴会?”
匆匆忙忙赶来的小沙弥,擦去额头上因为匆匆赶来而渗出的汗水,略显焦急的说着。
“唉……”
老僧幽幽叹息,苦笑道:“人算不如天算,法明,速速准备迎接各宗来人,不要怠慢了他们。”
“可是……”小沙弥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先前师祖说,来的人不会太多,所以后厨没有备太多饭菜,若是各家都来,咱们寺中的饭食怕是要不够了。”
“……”
老僧闻言一愣,忽然摇头失笑:“不错,人多饭少,自是免不了一番纷争,也罢……”他一挥手,伸手自虚空中抓出一根麦穗来,“去将此物种在后院,待一盏茶的时间后,命后厨的火工头陀收割下饭。”
“弟子遵命。”小沙弥满脸好奇的结果麦穗,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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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来的这么快,今日这城中人怕是没有一个能安稳的了。”
李家老宅,南冥子坐于长廊之上,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陈错,微微诧异,跟着便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长安有名的高僧法琳和尚,已然给各家送去了请帖,邀请他们参与法会,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我在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陈错摇摇头,“但这些人所图谋的,无非还是一家一派的名号,想要攀附李唐王朝,所以他们有什么谋划,很容易就能猜到,就算不去刻意应对,只管等着,早晚也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杀鸡儆猴即可。”
“听你这意思,莫非不在意那李唐国教之说?”南冥子说着,轻叹一声,“也是,咱们修行之人,过去几时将凡俗王朝放在眼里?但如今情况不同,王朝一统,占据神州,帝王登基,执掌气运,甚至能废立神祇,更能干涉宗门气运!气运之说,虽然虚无缥缈,但你如今通彻兴衰,应该很清楚,往往一见微小、不起眼的事,经过不断发展、放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在几年、十几年后,便会影响一个宗门的存亡!”
“不错,咱们云霄宗对此深有体会。”陈错点点头,毫不避讳,“按照原本的轨迹来看,太华山理应衰亡,却因当年杨坚惊鸿一瞥,所以心存敬畏,就是这么一点念头,催生出了如今的山门兴旺。”
“但时过境迁,新朝一立,过去的尊崇,就有可能变成催命符,”南冥子坦然道:“我虽有李氏血脉,但与李虎一支并不亲近,最多能维持当前局面,但太华山根基太浅,又在上升途中,不进则退!他李唐纵然没有本事以凡俗王朝位格,而扑灭太华宗门,但只要起个头,则衰败的趋势便会连绵不绝!”
陈错略感诧异的看了一眼自家师兄。
南冥子已明其意,笑道:“莫意外,自家师弟既是立道之贤,为兄又怎么会对兴衰之法无动于衷?这几十年来,时常参研,略有心得,待得今后,还要向师弟你好生请教。”
“原来如此,难怪师兄会放下门中之事,来到此处,所谓突厥威胁,根本就不会促使你踏足长安,既然如此,我当助你一臂之力,也好令山门再有五十年安稳。”说话间,他转身便要走。
“师弟这是要去往何处?”南冥子出言叫他,“师弟刚来,对局势尚不清楚,不如为兄与你先分说清楚,也好让你知道这城中来了那些宗门。”
“是佛是道,是新兴还是老宗,其实皆不是关键,就是他们论道说法,说出一朵花来,也无非是微末枝节,在别人打好了的台子上起舞,为人操弄还自鸣得意。我既然要出手,自然要撇开繁琐,直指源头。”陈错停步摇头。
南冥子脸色微变,道:“师弟所说的源头,何在?”
陈错没有回答,而是朝着皇宫看了过去。
“吾既来之,当昭告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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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中,
“咱们父子三人,有些时候没有向今日这般坐在一起说话了。”
宫中华殿,鬓角斑白,但是面色红润的李渊,看着端坐于阶下的两子,淡淡说道:“朕听说了,前些日子,你们兄弟二人在太华山中大打出手,可有此事?”
台阶之下,李建成与李世民并排而坐,都是昂首挺胸,腰杆挺得笔直,各有一番英武气息。
这时听得李渊询问,李建成就道:“父皇,太华山与咱们李氏关系亲密,掌教南冥道人,更是吾等同宗,我素来敬仰,从来供奉不绝。结果那一日,二弟无故上门闹腾,恶了太华诸君,儿臣多年的耕耘差点因此毁于一旦!”
李世民眯起眼睛,并未多说。
反倒是李渊摇了摇头,满脸失望的道:“将一山间宗门看得这般亲近,实在是本末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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