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萧萧,远山渺渺;淡云如烟,天地寂然。

    平城,南门,出城十里,古道长亭。

    三匹马,三个人,三副甲,沿着笔直的驿道,向长亭迫来。

    亭中一人,注目远凝,看着渐渐逼近的三人,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回头吩咐道:“摆酒!”

    马匹迫近,马上三人也露出暖暖的笑意,便翻身下马,为首之人把马缰抛给从人,从容走了上去。

    至亭边,单膝下跪,禀道:“见过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忙双手扶起,微笑道:“文锦不必拘礼,本王料着你会从此处经过,果然不错。”

    文锦起身,也笑道:“皇上虽下旨,命两位殿下在府中静养,在下也料到殿下必在此等候,果然如此!”

    二人相视一笑,三皇子叹道:“父皇若年轻十岁,何须护卫,便画一条线,何人敢出圈,今日今时,时移事异,即便有护卫值守,本王要外出,何人敢拦?”

    便将手一让,示意文锦进亭,拓巴睿早已斟满酒,率众人退出。

    三皇子率先举碗,道:“文锦为国远征,本王祝你旗开得胜!”

    文锦也举碗,谢道:“文锦谢三殿下,差事极好办的,文锦不会固守,率兵一次反击,便将敌兵赶回腹地,倒是殿下,要多多思谋长远之计!”

    三皇子恬淡地笑着,问道:“何为长远之计?”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一时,以殿下宏图大志,天安殿那张龙椅,不是终极目标罢。”  文锦含笑道。

    “文锦好眼力,我的汉学老师,外出游历已经快一年,你可知为何?”

    “愿闻其详。”

    “还记得当年饮马峪,你我之约否?“

    “文锦如何敢忘?殿下当年发誓,欲赐福苍生,先荡平修罗!“

    “文锦好记性!”  三皇子微笑:“我的老师,哪里是去游历?为本王考察中原地理而已,本王登基之后,必剑指中原,还天下苍生以太平!”

    三皇子凛然!

    “殿下小声!”  文锦看看左右,警惕道。

    “无妨,本王所作所为,并未瞒着父皇。”

    “皇上如何说?”  文锦心中惊疑。

    “父皇甚是嘉许,说他平生未尽之心愿,便是未能平定中原。”

    眼中,有些微湿润。

    文锦心中惊喜,试探道:“如此说来,陛下已经有意于殿下?”

    “对本王而言,这已经不是秘密!”  三皇子傲然。

    又平静地看着文锦,肃然道:“如此棋局,你我已经布了半年有余,文锦千万小心,不可功亏一篑。”

    文锦心中凛然,也正色道:“殿下放心,文锦退敌之后,即刻返回,距平城一日之地潜伏,殿下顺利登基,文锦等殿下诏书行事,若事有不虞,只需派可靠之人报信,文锦旦夕便至平城,休管他熊扑卫还是鹰扬卫,文锦一定让乾坤倒转!”

    三皇子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文锦。

    眼中,是踏实!是信任!

    信父皇!

    信天下可信之人!

    片刻后,才淡淡道:“父皇英明天纵,自有妥善安排!但愿不要到这一步,若果真如此,拜托了!”

    竟躬身一揖。

    文锦忙还礼,正容道:“如此,殿下的安危是极重要的,我已恳请独孤不归,至殿下府中贴身保护,他已经答应,这几日便会下山。”

    独孤不归,江湖大侠!

    有他保驾,何人敢靠近半步!

    三皇子郑重点了点头,心中感动不已。

    文锦忽然双手打拱,郑重地躬身一揖,又道:“文锦还有不情之请!”

    “放过鄢妃和二皇子,是吗?”

    三皇子双后背后,远望寒山遥遥,淡然问道。

    “是,殿下,鄢妃虽毒,间接害死我父亲,可她毕竟有可怜之处,二殿下,其实很可怜的。”

    三皇子回身,沉静地看着文锦:“你有如此请求,足见是可托付之人,我若不答应,不配与你共事!”

    又淡然笑道:“文锦在皇兄身上,也算下足了功夫!”

    “是,殿下,与殿下相比,二皇子稍显柔弱,我只是想,若有一天,不得不直面生死之时,他能像皇子一样死去!”

    “是啊!慷慨悲歌易,从容赴死难!从容赴死,古今难事!但愿我有那一天之时,能维护皇子的尊严,不要像孩童一样哭泣。”  三皇子叹道。

    忽然大笑:“为何越来越沉闷了!今日是给文锦饯行的,来,你我再满饮一碗,就此别过,文锦凯旋之时,本王还在此地迎接。”

    “那时,文锦要改口,称陛下了!”  文锦笑道。

    转身走出长亭,带着元彪,司马兀,打马去了。

    ……

    ……

    文锦打马远去,独孤不归却陷入迷雾里。

    堂前阶上,他右手托着茶杯,左手背在身后,把玩着一支玉佩。

    “有意思,鄢妃请我们行刺老三,正愁无法混入府中,文锦却劝我们出山,保护三皇子。“

    嘴角微微一斜,一片揶揄之意。

    湘柳坐在房中榻上,正在专心治茶,轻叹道:“柳生已被赐死,鄢妃其实挺可怜的,能帮就帮一下罢!“

    “她请我出手,我可以考虑,若是命令你我,谁去管她!她的志向不过为子夺位,你我之志,又岂止中原而已!若不是布杰坏我大事,广郁堂又如何会在一夜之间,被宴朔两国,同时剿灭!“

    神情孤傲,眼中懊恼。

    他走回房中,将空杯放在几上,又道:“况且,我杀死刘青云,已经帮了她一次。“

    “也好,天下大事,谁管得了那么多?我们过自己的岁月,岂不甚好!“  湘柳为他斟满茶杯,柔声道。

    女人成了家,就不要跟她谈志向了!

    不归举杯,轻啜一口,淡然笑道:“无论如何,她是我柔然女子,既有求于我,我一定会帮的。“

    “不过,“

    他又回到廊下,看着铅云压顶的天空,沉吟道:”行刺老三,让柔然出兵,都是柳生传出来的消息,现柳生已死,与鄢妃断了联系,倒让我踌躇,万一情况生变,我们岂不是帮倒忙?“

    “你不是大侠?进皇宫岂不是如履平地?“  湘柳见他执意,心中不屑,便揶揄。

    不归淡淡一笑:“皇宫大内,岂是闹着玩的?况且,秃发玄是我师兄,我如何敢轻易冒险?“

    “你就不会先住进老三府中,再联系老二?他们母子,必定有联系的!“

    湘柳虽然不悦,见不归坚持,又替他出主意。

    眼中波光一闪,不归叹道:“妙,夫人高见!明日下山,进三皇子府中!“

    湘柳眸中,一丝忧郁。

    ……

    ……

    二皇子王府,书房。

    案上,一幅展开的卷轴,二皇子陷入沉思。

    卷轴长一尺,展开后幅面两尺,最小的尺寸!

    一卷白纸。

    打开卷轴之时,宇文化成便叹道:“鄢妃好心思,图穷无匕首,画中空无物,这是告诉殿下:图穷匕不现,到了一场空。

    臣敢断定,鄢妃已经确信,皇上之意,是传位三皇子,娘娘要殿下早做准备。“

    话未说完,宇文化成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声音微颤,才把话说完。

    虽极力掩饰,二皇子当即脸色苍白,像被抽干了血。

    跟父皇相处多年,他自信,父皇是爱自己的,母妃来自柔然皇室,是贵妃,仅次于皇后的地位,父皇宠爱母妃,不是一年两年,自己继承了母妃高贵的血统,自小聪明伶俐,深得父皇欢心。

    老三之母璧妃,不过普通世家之女,娘家还是依仗璧妃,地位才有所提升,如何能跟自己比。

    他不愿相信,可宇文化成所说,无懈可击,是最好的解释,他不得不信!

    内心,直沉渊底!

    咚

    咚咚

    咚咚咚

    有人敲门!

    祖震海的暗语!

    “进!”他从沉思中惊醒

    祖震海闪身进来,二皇子轻叹:“你走路竟无声的?”

    “禀殿下,在下习武,主练轻身功夫,走路无声、踏雪无痕,是入门本领。”

    祖震海陪笑。

    “有何消息?”

    “奉殿下之命,在下一直盯守三殿下,他今日一早出门,去了南门之外,十里长亭,为文锦将军出征送行。”

    二皇子心中一惊。

    二次打击!

    眸中,闪过一丝惊恐!

    自己在文锦身上下如此大的功夫,原以为他即便不帮自己,至少保持中立。

    而他,也是这样暗示自己!

    可最终,还是如父皇一样,选择了老三。

    “他们所聊何事?”  平静心情,二皇子淡淡问道。

    “在下不敢靠近!他们在亭中有说有笑,还饮酒壮行,拓巴睿带人在外面巡哨,在下怕暴露。”

    二皇子挥手,止住了他的罗嗦。

    却叹息道:“唉!父皇果然年迈,老三竟敢违旨,大摇大摆就出了府门。”

    “不是大摇大摆,三殿下蒙了面,从角门偷偷出去的,在下敢保证,护卫都看见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武人,也这么罗嗦。

    二皇子眉头舒展,终于笑了。

    图穷匕见,是时候了!

    “请宇文司徒,请孔师傅!“

    你违旨,难道我不会?

    咚

    咚咚

    咚

    又有人敲门,孔道的暗语。

    二皇子眼中波光一闪,孔师傅不请自到!

    祖震海闪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孔道径直走到二皇子案前:“送菜的民夫之中,有人自称独孤不归,要请见殿下。“

    心中一颤,二皇子脸上回过血来。

    “请!“

    起身,大声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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