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之赶忙往正门迎去,却见宇文疆已带人牢牢控住了府门,两行熊扑卫军士正墨线一般,一左一右向两旁激射而出,沿着高大的围墙一一站定,太尉府一瞬之间便如铁桶一般,被牢牢围住。
如之心中一沉,惊问道:“右兵卫,这是为何?”
宇文疆还未搭话,上官敛却在一旁将头一扬,傲慢地说道:“奉皇上谕,令我搜查刘青云,令右兵卫看管太尉府。”
宇文疆见如之惊疑,安慰道:“如之大人不必惊慌,皇上有旨,不得惊扰家人,但太尉府也不许有人进出,大人放心,待找到刘青云,自会还太尉清白。”
乞伏仕也已踱步至门房,听他此言,便自嘲地说道:“这太尉府,前面是衙门,后面是内眷,老夫已经掘地三尺搜了一遍,并派人至刘青云家中捉拿,至今一无所获。”
上官敛武夫脾气,生怕今日莽撞之行激怒皇上,因此对太尉极为不满,便说道:“皇上旨意,让我内外搜寻刘青云,太尉,得罪了。”
乞伏仕笑了笑,将手一让:“将军请,搜出刘青云,正好为老夫洗去嫌疑,老夫求之不得。”
便带着上官敛进内找人,如之见上官敛带兵进府,倒也守规矩,便要往外走,却被宇文疆拦住了,如之不解,问道:“兵卫大人,我出去寻找刘青云,有何不妥?”
宇文疆虽然拦住他,言语却颇为客气,劝道:“如之大人稍安勿躁,皇上旨意,太尉府任何人不得进出,至于刘青云,皇上已指派乞伏桑平全力捕拿。”
如之大怒,冷冷说道:“宇文大人请留意,在下与家父早已分家另居,不再是太尉府之人,并不在皇上旨意约束之内!”
宇文疆心中也动了意气,却笑道:“在下恕难从命,除非皇上有后诏,今日便是一只耗子,也出不了太尉府。”
如之已经冷静下来,宇文疆执行皇命,无话可说,自己若硬闯,一则不是对手,再则肯定给父亲惹祸。
思虑及此,他忽然一笑,竟对宇文疆拱手施了一礼,笑道:“兵卫大人忠于皇命,在下佩服,既如此,我在此陪大人等候便是,只要拿到刘青云,一切真相大白,来啊,给大人上茶,我正好借此机会讨教几招。”
宇文疆紧绷之心方始舒缓,也笑道:“如之大人不愧豪杰。”
上官敛阖府搜查完毕,带兵出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太阳极其明亮的悬在当空,远方的天际却黑云滚滚,越压越密,向城中缓缓聚了过来,云中不时有明亮的闪电一跃而起,狂风夹着水汽,裹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过庭。
上官敛的脸色比天气还阴,匆匆走到门房,对宇文疆拱了拱手,说道:“本将军再去刘青云家中搜拿。”
便带着亲兵扬长而去,如之见他如此做派,也不理他,自顾请宇文疆用茶。
他刚去不久,乞伏桑平却带着衙役匆匆来到太尉府门口,先是探头探脑、左右看了看被隔成两半的太尉府,不知该从哪边进去,随即看见了坐在门房、正在饮茶的如之,便抬脚往里走。
却被门口的兵士拦住了,如之也已看见,便在门房中对他叫道:“桑平,是否有刘青云踪迹?”
桑平见宇文疆也在,忙拱手施礼,禀道:“二位大人,在下一上午搜寻,在南门外发现两具尸体,一具是昨夜逃脱的布杰,另一具正是府中兵曹刘青云,身上还带着太尉府勘合,二人死因一致,都是被人用绵掌击中后背,五脏尽裂,吐血而亡。”
如之心中一沉,立即感到大事不妙,一个环环相扣的惊天圈套!
未及说话,身后已传来乞伏仕喃喃的声音:“何人如此阴毒,竟要连番致我于死地,不,皇上英明睿智、深知我心,必会还老臣清白!”
他声音喑哑,迷茫惆怅,已经乱了方寸,核桃般皱纹密布的脸上,苍凉老迈,满是无助之感,如之心如刀绞,突然拔脚便往外走,却被宇文疆伸手拦住。
如之双目红赤,怒声吼道:“我要面见皇上,你为何拦我?”
宇文疆见他二人这样,心中也满是不忍,便温语劝道:“如之大人,在下职责在身,请见谅,既如此,我派人回宫禀奏皇上,若皇上有意见你,自会派人来传。”
乞伏仕与如之听他此言,都躬身深深一揖,谢道:“如此,我父子深谢大人厚意。”
午时刚过,传话之人匆匆赶回,向宇文疆禀道:“大人,宦官回话,皇上刚进完午膳,正在午歇,任人不见!”
一道极其明亮的闪电当空击下,随即一声排空的炸雷在耳边响起,黑云彻底掩住了红日,瓢泼大雨骤然落下,鞭子一般抽打着大地。
如之脸色苍白,双唇发颤,突然径直走到庭中,在狂风暴雨下一撩袍脚,跪了下去,任凭风暴抽打在脸上,泪流满面,泣声求道:“如之一门老小生死,在此一举,请右兵卫转奏皇上,若皇上不接见,如之跪死在雨地里!”
说罢,他伏地叩头出血,嘴里哀哀痛哭不已,乞伏仕见此,也颤颤巍巍走到他身旁,身子一软跪了下去,口中哀求道:“老臣有罪之身,不敢奢求皇上召见,请右兵卫禀告皇上,召见如之。”
宇文疆眼见权倾一时的太尉府,竟落得如此下场,也是身子一颤,脸色变得雪白,忙命军士将乞伏仕扶了起来,诚挚地说道:“二位何必如此,我转奏便是。”
说完,命人扶着乞伏仕进了后堂,回身吩咐带兵校尉:“你回宫去寻左兵卫,告诉他此间情形,请他见机行事,务必帮忙!”
文锦回府之后,吃完早饭便沉沉一觉,醒来已是黑云压顶,天地沉沉,他心中隐隐不安,起身拉开房门便走了出去。
一股腥湿的冷风扑面入怀,精神瞬间清爽,便见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九福已侯在院外,忙撑伞走了出去。
九福见他出来,不顾满头满脸的雨水,急切地禀道:“公子,鹰扬卫军士已经出城,太尉府被熊扑卫看管,已经不能进出。”
文锦心中一惊,忙问道:“如何会是这样?鹰扬卫入城,必是一场误会,撤出城外便是,为何会封了太尉府?如之呢?”
九福嗫嚅一下,说道:“奴才也不知就里,只是只言片语听说,太尉府兵曹刘青云,拿着皇上亲书手谕和太尉府勘合前去调兵,手谕却是假的,刘青云又被人杀死,已死无对证,如之大人也被困在了太尉府里。”
他话未说完,文锦已经呆了,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谜团:伪造圣旨?何人有此胆?何人有此能?又为了何种滔天的利益?甘冒如此灭族的风险?
空中一道闪电划过,仿佛直击心田,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闪:宇文化成!他的书法平城第一,若说伪造文书,他是嫌疑之首!
九福见他脸色阴郁不定,双眸青黯幽深,不知他所想何事,正要开口询问,文锦已经大步走了出去,至门房穿了蓑衣斗笠,拉过自己坐骑便向太尉府奔去。
至太尉府五丈之外,即被守门军士拦住,只看见如之跪在前庭雨地里,浑身早已湿透,远远看去,如风雨中的羔羊一般,形销骨立!
文锦心中悲酸,便下马向府门硬闯,军士却不敢硬拦,只围在他身边往里走,宇文疆看见是他,也迎了出来,至文锦面前说道:“公子休要让在下为难!”
文锦双眼喷火,怒吼道:“右兵卫,大家同朝为臣,你凭什么让他跪在雨地里?”
宇文疆苦笑道:“我倒劝他起来,他也得听啊!”
文锦压了压火,咬牙说道:“你进去告诉他,他这样只能激怒皇上,让他回房中听信,我必能救下太尉!”
宇文疆又是一声苦笑:“公子岂不是为难在下?此时我如何敢内外传话?”
文锦沉默不语,片刻后忽然对宇文疆双手一拱,语气之中已经带了哀求:“让军士帮他撑一把伞,拜托右兵卫。”
宇文疆也叹了一口气,诚恳地说道:“何需你来提醒?他一向跟着我和左兵卫习武,我看他也如兄弟一般,他府中遭此大变,我也心中不忍,几次要为他撑伞,如之不让啊!”
文锦心中焦急,如汤沸一般,又抬头看了看如之,随即向宇文疆一拱手,便打马飞奔而去。
径直来到二皇子府上请见,门官进内禀报,片刻即回,语气平淡地转述二皇子原话:“昨夜劳乏一晚,彼此都累了,文锦回府歇息去吧。”
心中一沉,不顾浑身已被雨水浸透,又飞马前往三皇子府中,却被门官直接回拒:“殿下回府之时便吩咐,除非有圣旨,一律不见外客。”
文锦心中悲凉,隐隐觉得此事已无法挽回,心中玄幻迷离,不明所以,何以一夜之间,便生出如此泼天大事?
脑中浮现如之在雨中那簌簌的身影,他心中一横,便拨转马头,向皇宫奔去,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为如之讨回公道!
至皇宫正门,向侍卫说明来意,侍卫首领见是文锦公子,倒不敢怠慢,忙命人飞奔去后宫请旨。
片刻之后,侍卫领着宦官出来传旨:“皇上说了,文锦不回府歇息,为何到处瞎跑?显自己能耐吗?着侍卫送其回府,不得四处生事!”
文锦听完,不禁悲从中来,两位皇子拒见,分明是撇清自己,皇上这道口谕,看似训诫,实则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怕自己卷入这可怕的漩涡之中!
私自调兵,谁碰谁死!
自古以来,这是皇家底线!
他心中雪亮,若查不出真相,乞伏仕难逃活命!
皇上年迈,极怕有人谋反,必定要杀人立威!
正在暗自神伤,侍卫首领已在一旁催促,文锦无奈,只得翻身上马,随侍卫回家。
天周午后小憩片刻,又吃了几粒冰镇的葡萄,便觉精神爽朗,元气回归,派人打发走文锦,嘴角兀自带着笑意。
他命人将朝中众臣平日奏折各取一份,平平摆在案上,手拿那份假谕旨一一比对,嘴里喃喃说道:“好手段!以假乱真,竟是一人模仿两人的笔迹。”
秃发玄在外面值守,见皇帝似乎心情尚可,便入内禀道:“皇上,乞伏如之请人转奏,说要面见皇上。”
天周愣了一下,随即叹道:“如之?关如之何事?派人告诉他,让他不必惊慌,此事与他无关!”
秃发玄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又禀道:“皇上仁慈通天,如之必然感念,不过事涉其父亲,如之还是想请见皇上,为表明心迹,他一直跪在雨地里,已经一上午时辰。”
天周“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谕旨,突然又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随即“嗯”了一声,咬牙说道:“他这是胁迫朕!既如此,传他进来!”
如之进宫之时,天已放晴,落日余晖暖暖地照在天街,空中彩霞满天,地面积水如映,光影交辉,有一种奇幻的瑰丽。
一夜未睡,又被雨淋透了身子,炎炎夏日,他却如在冰河前行,身上已经冻透,胸中却热浪滚滚。
头重脚轻、晕晕沉沉之间,随着宦官一路来到西偏殿,见皇帝坐在榻上,如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酸,普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嚎啕不已地哭泣道:“皇上,臣父冤枉!”
见他脸色蜡黄、神情委顿,仿佛大病初愈的样子,天周也是悚然动容,忙吩咐宦官:“如何弄成这样?去,给他换一身干净袍子。”
如之浑身透湿,水珠顺着袍摆不停滴落在地,片刻便汪出一片水渍,却倔强地拒绝了宦官的搀扶,禀道:“皇上,臣不冷,若能换来臣父清白,臣再冷也不怕!”
自古君有赐,臣不辞,天周见他婉拒皇恩,心中不悦,便冷冷问道:“你何以断定你父亲无罪?”
如之此刻神思空明,心中却一片馄饨,一心只想为父亲脱罪,竟脱口说道:“父亲已经知道新皇人选,只需坐等其成,又何必冒着灭族之风险,干这假传圣旨之事!”
仿佛一声炸雷,惊得天周心胆俱裂,再没有任何言语,比这句话更激荡他的心情——想不到案子竟然越问越大!
乞伏仕竟然参透天机,窥探自己心思,窥视帝国最高机密,自己还没死,他就想投靠新主子!
无论他猜得中与不中,只要稍有泄露,两个皇子都会如疯狗一般开始撕咬,甚至称兵造反,逼宫夺权!
他绝无再活之理!
天周努力平静下来,熄灭了脑中嗡嗡的声音,挥手命宦官和侍卫退下,却换了笑容,和悦地问如之:“新皇何人?说来朕听听!”
如之脑袋迷迷糊糊,以为皇帝被说服,便更加虔诚地说道:“父亲并不让臣知道,只说让臣按他的吩咐行事。”
天周更是深信不疑,立即拿定主意,杀心陡起,却平静地安慰如之:“你去吧,让宦官带你去御医馆,好生调理!你的话,朕听到了,你的心,朕也知道了,朕不是滥杀之君,稍后会有恩旨给你。”
见如之退出殿外,渐渐远去,天周突然脸色阴沉,面带杀气,沉声喝到:“左兵卫何在?”
秃发玄应声闪入:“臣在!”
“你速去太尉府,将乞伏仕带至天牢看管,记住,单人牢房,优礼相待!不许惊扰,不许探视,无朕旨意,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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