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想退出朝廷,皇帝却不答应,第二日一早,便命秃发玄至府中传旨:“即日起,慕华文锦陪两位皇子读书击剑,研习兵法;狼贲卫之日常军务,由伍国定署理,段义协理,有事禀报乞伏如之,钦此!”
文锦听完,不由心中一惊:想退出朝廷,却离朝廷更近,想远离风暴,却被推进风暴眼里。
秃发玄哪里体会他的心思,笑着将他扶了起来,他搭上文锦手臂,文锦便心中一惊,此人功力已不是言语所能表达!
秃发玄却笑着说道:“文锦何其有面子!老夫出宫,不是训人,就是杀人,传旨,还是头一次,走吧,皇上命你单日去二皇子府中,双日去三皇子府里,今日单日,我陪你去二皇子那里。”
文锦却笑道:“不忙,请问左兵卫,教皇子读书,便是皇子老师,不知文锦官居几品,俸禄几许?”
秃发玄哈哈大笑:“哪里让你教皇子读书?说好听一点是伴读加陪练,难听一点就是书童加沙袋。”
文锦却正色说道:“左兵卫必是听错了,皇上肯定已为我加俸加级,要不你再回去问问?”
秃发玄扑哧一笑,竟是乐不可支:“头一回听说,接圣旨还有讨价还价的,我虽是粗人,转述的都是皇上原话,岂能出错,你还是快快上路罢!”
文锦这才笑道:“稍慢,待我向夫人交代一声。”
说罢便向府中走去。
内宅之中,宇文燕一脸期待,巴巴地问道:“不会是白干罢?”
文锦双眼一瞪:“白干谁愿意?我估着还是原有俸禄!皇上所虑,比你我周到,他才舍不得让我饿死。”
宇文燕心中喜悦,忽闪着眼睛说道:“那才好,爹寿辰快到了,虽不是整寿,我们送礼,总不能输给嫂子罢。”
文锦不耐烦听,嘀咕了一句:“他还欠我三千两银子!”
便拔脚走了出去。
出门之后,熊扑卫军士已一左一右分列两行,排成整齐的阵型,待他上马,秃发玄突然勒马站定,右臂平伸,随即弯曲向里,平于胸前,竟是极其恭肃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两行军士如法炮制,整齐划一,向他行礼,口中大呼:“奋威将军!“
文锦吓了一跳,惊问道:“左兵卫这是唱哪一出?我已不是奋威将军,再说,熊扑卫也不归我统领,为何对我行军礼?”
秃发玄正色说道:“这是你应得的礼遇,此次东征,老夫护卫皇上,未能领略将军千里纵横的风采,可东征的军士,谁不仰慕将军,文锦虽无将军之名,却是我大朔当之无愧的军神。”
文锦听完不禁怔住,随即豪情顿生,东征回京之后,人们看他的眼神已明显不一样,可秃发玄何人?皇帝身边第一侍卫!天下武功第一高人!宫廷卫队最高统领!能得他如此高的评价,还是让他热血沸腾。
他脸色苍白,脑袋有点发晕,有一种酒后微醺的感觉,稍稍定了一下神,方在马上一揖,诚挚地说道:“左兵卫言重了,文锦如何敢当?左兵卫平定诚英王叛乱,也是用兵如神,文锦也常与如之研习左兵卫的阵法。”
秃发玄见他发晕,知道他心中陶醉,便会心一笑,随即右手一挥,军士迅即收阵,护卫他二人向前奔去。
秃发玄纵马轻驰,笑道:“皇上今日问我何人可担此重任,老夫毫不犹豫就荐了你。”
文锦便谢道:“文锦闲着也是闲着,谢左兵卫举荐。”
秃发玄却哈哈一笑,自嘲地说道:“哪里是我举荐!皇上早已钦定是你,问我,不过印证一下而已,皇上心中,你是不二人选!”
文锦叹了一口气,却埋怨道:“唉!左兵卫这是将文锦架在火上烤啊!你想想看,周旋于皇子之间,上面有皇上盯着,左右还有两位皇妃,稍有不慎,便左右不是人,甚至丢了小命也未可知?”
秃发玄却狡黠地一笑:“正因如此,才非你不可,换了别人,或许左右不是人,只有你去,才能游刃有余。”
文锦不说话了,秃发玄却转了话题,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地问道:“你得罪了谢长安?”
文锦心中一惊,如何他也知道此事?便不隐瞒,缓缓点了点头。
秃发玄却轻松地一笑:“这不值什么的!回头我教你两招,对付他绰绰有余。”
文锦大喜过望,这才是迫切要解决的事情,却得意地说道:“那太好了,独孤不归这家伙,老想当我师傅,左兵卫教我两招,我就可收他为徒了。”
秃发玄一愣,随即纵声大笑:“你收他为徒,他却是我师弟,你岂不是也算我师傅,我又要教你功夫,这辈分让你弄得!头都被搞晕了。”
文锦随即反应过来,也哈哈大笑,二人便纵马一起向前奔去。
两位皇子封了王爵,府邸又扩大不少,众人骑马围着王府绕了好大一圈,只见红色的围墙高大厚实,里面掩映着繁密的树木,郁郁葱葱,层层叠叠。
府中幽深静谧,能听见军士巡逻的脚步声,文锦吐了吐舌头,叹道:“王子府邸,果然幽深似海。“
秃发玄微微一笑:“何须你说?两位皇子府中护卫的,除了羽翎卫精锐,还有老夫亲手调教的熊扑卫高手,饮食起居,层层防备。“
文锦却问:“墙边为何栽种繁密的树木,不怕有人隐伏?“
秃发玄矜持地一笑:“你说呢?“
文锦笑道:“不外乎两个用途,设陷阱,布暗哨,不愧高人!使用不当,是敌人进攻的前哨,使用得当,却是防御的延伸。“
秃发玄吃了一惊,佩服地说道:“文锦果然心思灵动,这府中防卫,还是安东侯亲自设计的!竟被你一语道破!“
文锦扑哧一声笑了:“世间无万全之计谋,唯破绽不可避免,这还是慕华博自己说的!有人防,便有人破!攻防之道,只在变化之间。“
说话之间,已来到王府门前,二皇子已经得到旨意,竟亲自在府门迎接。
二人远远看见,便翻身下马,疾步步行至二皇子面前,双双打躬一揖,文锦便道:“慕华文锦奉旨听候河间王调遣。“
二皇子却执礼甚恭,左掌在外,右掌内贴,双手打拱,躬身一揖,竟是长袖及地,诚恳地说道:“有劳左兵卫传旨,有劳文锦伴读,二位,请!“
他右手一让,便请二人入内。
文锦心中诧异,东征之时,他还稍显跋扈,与自己、慕华博、拓巴忍都小有冲突,回京之后,竟似变了个人似的!
二皇子相请,文锦却并不往里走,而是觑眼往府中看了看,又不住打量两边的围墙,二皇子心中诧异,问道:“有何不妥?“
文锦沉思片刻,说道:“殿下,府中巡逻方式,要有所改变!”
二皇子大惑不解,秃发玄本来要告辞,听他之言,也来了兴趣,笑着问道:“为何?”
文锦笑了笑:“我一路走来,听墙内军士巡逻脚步之声,极有规律可循,这不成!殿下可排列不同巡逻阵型,每日随机排之,便可防止被人寻机潜入。”
秃发玄大笑:“文锦故弄玄虚!两位皇子府中巡逻阵型,都是安东侯所定,按兵书排列而成,如何便有了破绽。”
文锦心中不屑,却笑道:“一部兵书,天下皆读,而天地变化,却数不胜数,安东侯所长者,双方实力尽现,而后排兵布阵,野战攻之,可操九成胜算。
文锦所长者,隐藏实力,骤而击之,每次作战,必寻对方那一成破绽,变为我方十成胜算。“
秃发玄默默沉思,闭口不语,二皇子已经深信不疑,叹道:“九成胜算,不抵一成破绽,说得好!何必有劳他人,就请文锦为我重排巡逻阵型,岂不便当。”
秃发玄笑着摇了摇头,便向两人告辞:“老臣要回宫缴旨,二殿下,老臣告辞。”
二皇子惋惜地笑道:“父皇有命,皇子不得结交外臣,今日既有此机会,本王已备下薄酒,左兵卫何不饮一杯再去。”
秃发玄也笑着谢道:“老臣谢殿下美意,可皇上旨意,老臣只能送文锦到府门,你二位慢慢聊。”
又对文锦说道:“明日一早,老臣再护送文锦去三皇子府中。”
说罢,率领护卫,牵马走出一箭之地,方翻身上马,泼风而去。
二皇子叹道:“左兵卫之忠心,可照天地。”
便与文锦一同走进府中。
文锦随二皇子进府,心中不住惊叹,皇子府邸,果然巍巍壮观,庭院相间,房舍想连,护卫如虎,仆从如云,安东侯府与之相比,真如狗窝一般。
他不禁失口笑了一声,二皇子便问:“文锦因何发笑?是否府中还有破绽?”
文锦笑道:“殿下多虑了,文锦只是想到,我首次进安东侯府,觉得自己府邸如同狗窝一般,今日进殿下王府,心中甚是安慰,原来那安东侯府,也不过是狗窝而已!”
二皇子哈哈大笑:“有趣!与皇宫相比,王府也不过是狗窝而已。”
见他爽朗明快,文锦也心中高兴,便问道:“殿下,今日先读书还是先击剑。”
二皇子却狡黠地一笑:“今日先饮酒!”
便将他引到王府正殿。
正殿之中,已经盛陈宴席,甲兵护于殿外,侍女穿梭其间,金戈耀眼,珠钗轻言,繁华盛贵,不可细语。
殿中摆放的,却是一张圆桌,而不是常见的一人一方小几,桌旁已经坐了两人,见他二人进来,忙起身打躬迎接。
二皇子便向文锦介绍,左侧老者,羽扇纶巾,长须飘飘,颇有儒者风范,年纪大约五十不到,名叫孔德,是二皇子汉学老师。
文锦忙躬身一揖,那孔德却十分客气,竟双膝跪下,口中说道:“老朽见过老师。”
文锦大惊失色,忙也跪了下去,唬着脸说道:“孔师傅别吓死文锦,你一把年纪,如何能给我下跪。”
孔德见他也跪下,煞白着脸,要将他扶起来,口中连连说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你是衍圣公弟子,辈分不知高我多少?若孔府知道你给我下跪,非把我逐出孔门不可。”
二皇子见他二人对拜,不觉啼笑皆非,忙一手一个将他二人拉起来,嘴里调侃道:“你二人莫不是要在此拜天地?在我这里,大家都是客,以平礼相交便是。”
文锦也说道:“二皇子所说,言之有理,此处不是宴国,不在孔府,你我兄弟相称便是。”
孔德甚是高兴:“那是孔德的福分,若非在二殿下府中,我如何有缘见到衍圣公亲传弟子?”
二皇子便转向右侧一名壮汉,却是一身精悍之气,双目咄咄逼人,二皇子介绍道:“这是府中护卫统领,祖震海,也算名门之后,南朝祖逖一门。”
文锦心中吃了一惊,忙问道:“请问足下,是否祖震岳兄弟?”
祖震海答道:“祖震岳是我家兄,我知道他与文锦有些过节,你我同朝为臣,秃发玄是是我上司,我们都是极仰慕文锦的,今日二殿下家宴,在下替家兄求个情,他儿子已死,求文锦不要再追究过去之事。”
听他如此说,文锦倒觉得不好意思,却也不免狐疑,来不及细想,二皇子已经高兴地拉众人入座,却是他自己坐了首位,文锦对席,孔德、祖震海两侧相陪。
二皇子便命开席,待侍女为众人斟满酒,便举杯说道:“文锦今日首次到我府上,小王水酒一杯,略表心意,孔师傅、祖统领委屈相陪,来,你我满饮此杯。”
文锦心中狐疑,二皇子做派,大异从前,简直换了个人似的,见众人均举杯自饮,也干了杯中酒。
二皇子不待侍女斟酒,挥手让她们退了出去,却亲自将众人杯中斟满,突然举杯看着文锦,却笑问道:“文锦是否认为本王在拉拢你?”
他虽面带微笑,却是咄咄逼人,众人心中一颤,这岂不是昭然若揭!何须相问?
见众人沉默,二皇子也不说话,只仰头一送,竟自干了杯中之酒,而后冷笑一声,缓缓说道:“笑话,我贵为皇子,何须拉拢谁?”
文锦心中暗赞,老二东征归来,不仅变了做派,有了风骨,连气质都提升了起来,知道他还有后话,便不搭言,静待他讲。
二皇子却并不解释,又抛出惊天之语:“东征归途,我奉皇上之命,曾密查于你!”??
15657_15657271/88309912.html
。m2.shuyuewu.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