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周走出璧妃寝宫,大步向鄢妃宫中走去,巍巍宫阙,重阁叠云,大雪覆盖之下,琼楼玉宇,光影相印,一派天家仙气。

    外面天寒地冻,心中烈焰升腾,天周快步走在前面,宇文疆护卫在侧,想要扶他手臂,却被甩开了。

    宦官统领安德庸在后面苍白着脸,紧紧跟随,嘴里颤颤巍巍劝道:“皇上慢点!地面贼滑的。”

    走到鄢妃宫外,天周突然觉得胸中隐隐作痛,心跳疾速加快,如战马奔腾一般,耳中传来呼呼的风啸,仿佛听到东征之时,金戈铁马饮冰河的声音。

    他心知不妙,忙靠在宫门外歇脚,长长喘了几口气,安德庸又用力帮他摩梭后背,才慢慢缓过来,突然自失地一笑,自嘲道:“不是当年射虎杀熊的年纪了,不服老不行啊!”

    安德庸唬着脸,战战兢兢说道:“皇上吓死奴才了,皇上刚才几步,就是年轻小伙也追不上,真不是皇上老了!”

    天周不经意地笑笑,说了句:“是吗?”  便抬腿走进了宫里。

    鄢妃迎门而坐,最先看见,忙起身轻轻福了一福,嘴里笑道:“陛下!”

    二皇子忙也起身,对天周躬身一揖,叫道:“父皇!”

    “你跪下!”  天周突然暴喝一声。

    鄢妃心中一颤,宫女个个脸色苍白,重重威压之下,二皇子缓缓跪了下去,却并不恐慌,反而朗声说道:“请父皇训诲!”

    “你查的好案子!竟与桑平合伙欺君!”

    “父皇,儿臣岂敢欺君,都是与桑平遍查可疑之人,而后才敢禀报皇上。”

    “你住口,那赖香一个妇人,都查出元彪畏罪潜逃,你居然不报!”

    “父皇,元彪并非出逃,而是与丫鬟私奔,儿臣何敢隐瞒皇上!”

    “混账!时至今日,你还敢狡辩,私奔,你信吗?你,你给朕滚出去,闭门思过一个月。”

    “儿臣遵旨!”

    二皇子缓缓起身,躬身却步退了出去。

    看他走远,天周这才回身看着鄢妃,鄢妃脸色苍白,却如冰花一般冷艳,见皇帝看自己,也款款跪下,说道:“臣妃教子无方,请皇上一并治罪。”

    天周心中一荡,却笑道:“这么点事,就吓成这样?起来说话。”

    鄢妃便起身,先扶天周坐了,才温语说道:“皇上雕琢璞玉,臣妃确实吓坏了,皇儿如有不当之处,皇上教训就是了,可千万别气坏身子。”

    天周拍拍她温玉一般的手心,却悠然说道:“老二一向文弱,跟朕东征回来,却长了风骨,朕倒欣赏他这点担待之情。”

    鄢妃心中一动,却不解地看着皇帝,天周便说道:“老二必定知道真相,他这是保全文锦而已,知道保全朝廷大臣,已经初通为君之道!”

    鄢妃心中惊喜,却假装大悟,柔声说道:“皇上进来之前,皇儿正跟我讲东征的故事,臣妃虽是女子,也听得豪情万丈,皇上天地英雄,盖世豪杰,东征是好大一部传奇故事;

    皇儿跟陛下历练这一遭,真是朽木开窍,他好仰慕陛下的!皇儿还告诉臣妃,他正与宇文司徒修一部东征史诗,歌颂皇上的丰功伟业!”

    天周眼中精光闪烁,呼吸变得急促,鼻翼快速地一张一翕,竟不相信似的看着鄢妃:“东征史诗?这么好的事?他们为何不奏朕?”

    鄢妃脸一红:“臣妃多嘴了!皇儿说想给陛下一个惊喜!”

    天周纵声大笑,仿佛突然之间年轻了十岁,朗声说道:“惊喜?这岂不是惊喜?你岂不是一番好意?怕我责怪老二?你休要忧心,朕虽然训他,其实心中欢喜!

    嗯,这样!下午你把两位皇子都召进来,尽管以贵妃之名训他们,替朕调教他们。”

    鄢妃心中惊喜,不相信地看着皇帝,见皇帝并非说笑,忙压住砰砰直跳的心,笑道:“臣妃何敢教训皇子,替皇上抚慰他们便是。”

    她忽然柔情似水,又绯红了脸,羞涩地说道:“臣妃今晚恭迎皇上,不知皇上可肯赏光?”

    天周见她香腮云鬓、倩影娇媚,丹唇轻启、眼神迷离,忽觉年轻气盛,有了纵马天地的豪情,也柔声说道:“朕今晚一早过来!”

    他却忽然转身,对门外叫道:“安德庸,传旨!”

    文锦上午无事,带着慕华尚在后园练习骑马射箭,又回到房中逗弄璇儿。

    宇文燕见他一身寒气,一脸髭须,正用下巴摩梭璇儿的小手,璇儿痒痒难耐,却咯咯直笑,小手不住往外推他父亲,便轻拍文锦一巴掌,斥道:“知道点轻重,她才几个月?”

    文锦回头瞪了她一眼,不满地说道:“我自己闺女,我不心疼?你不就生了一儿一女?骄纵得跟王母娘娘似的!”

    宇文燕不屑,讥笑道:“有种你倒是生一个!”

    文锦却是不服,大声反驳道:“我要是女的,一天给你生一个!”

    宇文燕听得咯咯直笑,竟笑得弯了腰,正要嘲笑他,郑小兴在门外禀道:“将军,桑平大人来了。”

    文锦心中一惊,忙起身出去,桑平已在正堂落座,二人互相见礼,桑平人狠话不多,直接说道:“今日跟皇上与两位皇子会议,璧侯府的案子已经结案,我已禀知璧侯,特来向将军知会一声。”

    文锦听他语气平缓,便知必无大事,却关切地问道:“如何结案?”

    “大雪无痕,所查无证,先悬着,再仔细查。”  桑平淡然说道。

    文锦心中石头落地,也暗笑自己杯弓蛇影,便调侃着说道:“桑平还算英明,还了我清白之身,只是可惜了!”

    桑平见他住口,奇怪地问道:“可惜何事?”

    “可惜桑平武功盖世,却被一个小泼皮扇了耳光。”  文锦笑道。

    桑平也笑:“我狱卒出身,平身扇人耳光无数,自己挨几个耳光,就当还债了,只是奇怪!”

    文锦见他住口,知他报复自己,忍不住笑,也问道:“奇怪何事?”

    “将军之清白,将军自己知道,只是二殿下已经看出端倪,也隐而不报,倒是奇了!”  桑平皱着眉说道。

    文锦知他暗示自己,便诚挚地说道:“文锦心中明白,众人对文锦的好,文锦都记心里了。”

    桑平不屑地笑道:“谁要你记?你要记谁?奋威将军东征一役,天下闻名,人人皆知,不过桑平还有一语相告!”

    文锦见他郑重起来,颇为奇怪,笑道:“人人皆知?我如何不知道?我夫人也不知道?桑平你是怎么啦?有话直说便是!”

    “遵纪守法,休要作奸犯科,若犯在桑平手里,桑平绝不留情!”

    文锦听他郑重,心中不屑,却不得不卖他面子,便两手一揖,正色说道:“禀执金吾大人,文锦必定约束家人,作遵纪守法的好子民。”

    桑平忍俊不禁,扑哧一笑,起身说道:“罢了罢了,今日先如此,桑平告辞!”

    文锦笑道:“马上午饭时分,桑平何不与我小酌一杯再去,我府中厨子烧的肉丸子,可是一绝!“

    桑平却正色说道:“此案并未完全了结,你还是嫌犯之一,我若与你一道吃饭,还有何公道可言?“

    说罢,便向外走去。

    文锦无奈,起身送他至府门。

    二人正拱手作别,却见安公公骑马迫近,至二人身前下马,便南面而立,朗声说道:“有旨意,正好你二人都在,一起跪接。“

    二人心中一惊,忙一起跪倒。

    安公公便朗声宣谕:“璧侯府一案,二皇子与乞伏桑平敷衍渎职,辜恩妄行,着二皇子居家,闭门思过一月,乞伏桑平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奋威将军慕华文锦,纵奴行凶,情殊可恨,着免去奋威将军一职,另行任用;

    令羽翎卫尉乞伏如之将凶徒元彪捉拿归案,严加惩处;

    璧侯之妾赖香,身为女流之辈,乃敢为子伸冤,苦心孤诣,查明真相,其行可嘉,璧侯无妻,着赖香即日起,为璧侯正妻,封五品诰命;

    钦此。“

    安公公说罢,回身上马,飞奔而去。

    桑平跪在地上,一时未回过神来,片刻后方扭头看向文锦,文锦也扭头看他,忽然嘴角抽动了一下,桑平便板着脸咳了一声,文锦却轻轻笑了,桑平忍俊不禁,也扑哧一声笑了,文锦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桑平也纵声大笑,眼角竟迸出泪来,一把拉了文锦起来,说道:“你现在不是嫌疑,而是有罪之身,桑平倒可正大光明吃你一顿了。“

    文锦叹了一口气,笑着问道:“想不到是这个结局,真是意外!“

    桑平幽幽一叹,感慨地说道:“妇人,是万万不能招惹的!“

    二人正在说笑,如之带着一队羽翎军士纵马骑了过来,至文锦府门下马,朗声对文锦说道:“如之奉命前来捉拿元彪,还不快快将他交出来。“

    见二人面带笑意,如之大惑不解:“你二人为何如此高兴?难道旨意有变?我刚接旨便匆匆赶来,不会如此之快罢!“

    文锦不屑地说道:“想笑便笑就是了,难道还要看你眼色?告诉你啊!元彪几日前带着我府中丫鬟私奔,还卷了我一大笔钱财,你最好快快将他拿住,否则老子也学那个赖香,告你渎职。“

    桑平是如之下属,却拱手一揖,禀道:“如之大人,确乎如此,在下一直跟踪元彪,三日前居然在闹市让其走脱,看来他是早有预谋。“

    如之心中暗笑,却正色说道:“桑平,速下甲等追捕文书,遍天之下,通缉元彪,我这就进宫,向皇上缴旨。“

    文锦不耐烦地说道:“走,桑平,有人回去邀功请赏,我们且去小酌吃肉。“

    如之也笑:“也罢,中午时分,皇上正在午膳,我何必进去搅他,便搅你一下也好。“

    文锦警惕地说道:“少来,没那么多粮食!“

    如之却不管他,径直跟着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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