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兴儿骑在马上,惊疑地看着前后的蒙面人,又看了看身旁的顺儿,顺儿也一脸懵,便一起看向后面的元庚和九福,那两人也一脸茫然。

    两位公子只是交待送三人去乡下走亲戚,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天子近郊,怎么还有劫道的?

    小兴儿身为将军府管家,自知责任重大,便打马上前,呵斥道:“来者何人?敢拦司徒夫人和将军夫人的轿子,不要命了吗?”

    领头蒙面人不屑地笑了:“留下宇文燕,放你们过去。”

    他突然断喝一声:“动手!留下宇文燕,其余尽数斩杀!不留活口!”

    文锦和宇文豹赶到之时,已是险象环生,好在文锦军法治府,府中男仆均有不俗的格斗功夫,四名家丁,加上六名轿夫,立即将三顶轿子团团围住。

    黑衣人虽有十名,要抵挡十名男丁,还要抢轿子,轿中时不时还有兵器剪刀刺出,竟显得有点狼狈。

    蒙面头领迅速调整策略,只留一人守住轿子,其余九人便围攻家丁,家丁虽勇,却只有顺儿武功超群,很快便左支右绌,人人带伤,却死战不退。

    幸亏文锦与宇文豹相距不远,一前一后很快杀到,形势稍微逆转,文锦已深知不妙,说好的点到为止,这帮人为何如此拼命?

    他心知有异,便大叫:“豹兄,这帮人不是侯府护卫,千万当心!”

    宇文豹知道真相,即刻会意,便沉住气,一招一式使出泼风刀法,与蒙面人周旋。

    蒙面人短暂慌乱之后,立刻调整阵型,派出最强之人,拖住文锦、宇文豹和顺儿,剩下之人围剿家丁。

    形势便危急万分,若家丁被尽数斩杀,十人再合围他三人,便绰绰有余。

    冯氏也看出事情不妙,跟燕子和柳依依钻出轿子,便要前来助阵,文锦忙大叫:“别过来,快回轿中!”

    说着话,便慢慢往轿子靠拢,以防她们被拿住当人质。

    宇文豹也看出他用意,也慢慢向轿子靠近。

    三名妇人犹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宇文燕两番行走江湖,稍显老道,知道此刻千万不能被人拿住,便带了冯氏和柳依依往旁边树丛跑去。

    领头蒙面人见状,虚晃一招,脱离战团,便向三名妇人追去,他却直奔宇文燕,追到身后,伸手便抓。

    冯氏护女心切,手挥短刃,劈向那蒙面人,蒙面人见短刃寒光闪闪,不敢硬接,便挥剑格挡。

    哐当一声,长剑竟被当中劈断,巨力冲击之下,冯氏也短刃脱手,飞了出去。

    蒙面人愣神之间,宇文燕手挥剪刀,当胸便扎,他狞笑一声,便要擒她手腕。

    旁边柳依依挺着短剑,向他肋间直刺过来。

    蒙面人手足无措,只能后退一步闪开,不妨脚后绊了一根青藤,竟仰面摔了下去,急忙就地打滚,几翻之后方起身,不屑地狞笑道:“想不到竟是三只雌虎,有趣!”

    他捡起地上半截残剑,却见三名妇人已逃进密林,便起身追击。

    忽然听到路上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似乎有人正快速靠近,忙往后看,便见前方路上,一行二十几人正策马疾速赶来,瞬间加入战团。

    蒙面头领心知不妙,可能中了圈套!忙一声呼哨,大叫一声:“走!”

    便疾步跑向坐骑,翻身上马,纵马便跑,路过一名伤重的同伙,竟手起一剑,劈剑将其头颅砍掉。

    其余蒙面人也纷纷上马,片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文锦舒了一口气,忙查看众人伤势,居然人人带伤,好在三名女子均完好无恙,只是发髻被树枝刮散,胡乱披在肩上,却有凌乱之美,尽显娇柔妩媚。

    他疾步来到那队人马面前,急切地问道:“李都尉,怎么回事?”

    李都尉也莫名其妙:“在下也不知道,我们在前面山岗设伏,想着你们到达之时,正好天黑,便于掩护,不想人没等到,却听到交战之声,就快马赶了过来,天幸未出大事。”

    文锦惊疑不已,忙命道:“快,你带人追上去,即便抓不到人,看看他们去了哪里,然后去宇文府向我报到!”

    李都尉带人泼风般追了上去,文锦这才走向三名妇人,三人脸白如雪,兀自愣怔不已,宇文豹正在轻声抚慰。

    宇文燕看着手上的剪刀,委屈不已,便扑在文锦怀里放声大哭:“死锦郎,别人都有兵刃,你就给我弄一把剪刀,你是何居心?”

    众人不禁微笑,紧张的气氛松弛不少,文锦便抚着她的头,柔声安慰,宇文豹也搂着柳依依肩膀,细语抚慰。

    冯氏心有余悸,脸色苍白,蹙眉问道:“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如何又不见桑平?”

    文锦见她微微颤抖,便拉着燕子一起过来,扶着她肩膀,笑着说道:“娘,桑平有事绊住了,不敢隐瞒娘,本想演一出戏,让你们过一次行走江湖的瘾,不想节外生枝,弄假成真了,倒真让你们经历一次江湖险恶。”

    冯氏心绪稍微平复,才展颜笑道:“也好,此番真正走了一次江湖,有这一次足也,咱们娘仨,再也不冒险了。”

    说完,她掏出袖中短刃,递于文锦,说道:“这把短刃,娘也用不着了。”

    文锦却笑了:“娘,这本就不是让你杀敌的,你留着裁纸吧。”

    宇文燕也恢复了平静,便得意地说道:“娘,女婿给的,你就收着吧,死锦郎,给我也弄一把趁手的兵刃。”

    文锦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有兵刃未必安全,没兵刃未必危险,看拿在谁手里而已,无论何时,无论何事,我只要你活着,没有你,我和尚儿怎么活?“

    宇文燕听他语气深沉滞重,竟带了哽咽之意,不禁诧异地抬头看他,却见他双眸潮湿,如孩童一般看着自己,才知道他对自己竟如此眷念,心中滚烫,便说道:“锦郎,我与你共骑。”

    宇文豹在远处大声吩咐:“娘和燕子,骑小兴儿的马,依依与我共骑,小兴儿与轿夫,步行回府,今日出来的家丁,每人赏银二两。锦郎,如此可好?”

    文锦翻身上马,大声说道:“如此正好。”

    宇文燕却大声反对:“我与锦郎,娘与嫂子,豹子与小兴儿,我们都共骑,可多带一人回去。”

    文锦偷笑,不等宇文豹反对,在马上弯腰伸手,抱住宇文燕,将她轻轻掠上马背,便纵马扬鞭而去。

    宇文豹怒极,恼恨他二人合伙算计自己,小兴儿却甚是识趣,说道:“小兴儿如何敢与公子合骑,公子尽管与柳姑娘同去,夫人独自骑马,也宽松不少,我与顺儿共骑岂不甚好。”

    宇文豹这才心情舒畅,扶了冯氏上马,又把柳依依抱上马背,自己骑上之后,向前追去。

    回府之后,文锦仔细询问了事发经过,心中便大概有了一点眉目。

    不久,李都尉返回宇文府,丧气地说道:“在下跟丢了,这帮人去得好快,在下一路打听,只知道他们回城了。”

    文锦抚慰一番,便让其返回安东侯府。

    房中只剩下文锦和宇文豹,文锦忧郁地说道:“此事看来跟诚英王府有所关联。”

    宇文豹不解:“为何?”

    文锦叹了一口气:“那日谢长安刺杀我,也说燕子是绝色女子,南朝豫章王颇为有意,最后谢长安就是从诚英王府逃走,今日蒙面人劫道,其意又是直指燕子,必定与王府相关。这诚英王府,看来我们要闯一闯了,难道是一个贩奴之所?”

    宇文豹倒抽一口冷气,森然说道:“锦郎不可莽撞,诚英王不比拓巴升,养着精锐府兵,有先斩后奏之权,说他是国中之国也不过分,我们可得罪不起!”

    文锦便郁闷了:“叔父也如此说,不就一张免死铁卷吗?也不能为所欲为罢?他究竟什么来头?”

    宇文豹吸了一口气,才悠悠说道:“我听父亲说过,诚英王祖上,追随先帝从草原开疆拓土,一直杀到平城,立下不世之功,以当时情势,就是他做皇帝也不为过,但他最终助先帝登基,成了开国皇帝,先帝为表其丰功伟绩,便赐与王爵,赏免死铁卷,世袭罔替,也严令其世代不再参与朝政。”

    这些文锦倒有所耳闻,但宇文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震惊不已:“第一世王爷,倒也谦逊知礼,但后人却越来越放肆,总想着自己祖上有大功于朝廷,这皇帝原来自己也做得,便渐渐开始骄横,到了本朝这一世,就更加轻狂无礼。

    有一次皇上邀其田猎,他竟与皇上马首相交,并辔而行,皇上护卫宇文疆当场就要将其斩杀,王府护卫竟然与熊扑卫对峙,要不是皇上喝退宇文疆,当时可能就要火并。

    天周十二年中秋之夜,皇上家宴,王爷吃醉了酒,竟言语挑逗鄢妃,当时秃发玄值守,盛怒之下,便要斩了他,但他有免死铁卷,又杀之不得。

    后秃发玄在宫外碰见他,怒气难消,便上前教训,几名王府护卫联手,竟跟秃发玄打成平手,秃发玄怒极,使出平生所学,打败护卫,扇了王爷一耳光,皇上竟将秃发玄罚跪一个时辰。

    自那以后,王爷倒是收敛不少,基本不再出府,如今十年过去,也不知他所忙何事?“

    文锦听完,良久不语,片刻之后叹了一口气,却笑道:“看来皇上对他也是恨之入骨,殴打王爷其实是死罪,皇上只罚跪一个时辰,以秃发玄武功,不过疏散筋骨而已。“

    他思虑一下,突然正色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以这两次事件观之,诚英王绝不是安分之人,他两次威胁燕子,我必一查到底!豹兄且在府中守着,我明日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宇文豹突然爽朗地一笑:“锦郎哪里话?你我此生此世,生死兄弟,你闯龙潭虎穴,如何能少了我宇文豹子,何况,燕子也是我妹子。“

    文锦心中温暖,便站起身,宇文豹也起身,二人便同时跳起,空中右肩一碰,落地后便哈哈大笑。

    文锦心中喜悦,说道:“义父有珍藏好酒,此时不喝,更待何时?你去叫顺儿,我去拿酒,顺便弄点菜。”

    宇文豹不信,诧异地问道:“你如何知道?为何我却不知道?”

    文锦便得意地一笑:“娘告诉我的,还特意嘱咐,不能告诉你,怕你贪杯。”

    诚英王府之大,超乎想象,文锦三人趁着黄昏,顺着王府围墙走了一圈,竟用了一个时辰,天已黑定,三人还未找到合适的越墙位置。

    顺儿见天色不早,便说道:“不用再找了,要说翻墙入室,暗夜追踪,还是我最拿手,若三人一起进去,反而目标太大,不如我先进去查看,再出来告你们得知。”

    宇文豹想了一下,觉得有理,吩咐道:“也好,你进去,我们在外接应,千万记得进去的方位,我们在此等你。”

    文锦也叮嘱:“若有危险,立即退出,如不能退回此地,便在墙头学一声鸟叫,我们过去接你。”

    顺儿不屑地笑了:“两位公子原来如此饶舌!”  便纵身跃上了墙头。

    文锦听里面动静,顺儿已逐渐远离围墙,心便一下提起来,跟宇文豹来到一处黑影躲了起来,嘴里不安地说道:“也不知谢长安是否在里面?”

    宇文豹也说道:“诚英王蛰伏十年,肯定不会闲着,如果有事,必定是大事,且不管他了,看顺儿能带回什么情报吧?“

    文锦抬头看了看天,月色正明,青光印影,高大的围墙后面,茂密的树叶在风中发出哗哗的声音,暗影重重,鬼气森森,他不禁打了个寒噤,却悠悠说道:“墨霜不喜欢顺儿,你知道吧?“

    宇文豹愣了一下,奇怪地看着他:“亏你心情真好,此时还有心思说这个,我当然知道,顺儿倒无所谓,还一劲儿跑去伺候霜母。“

    文锦叹了一口气:“这也不是办法啊!能否给顺儿指定一个丫鬟?“

    宇文豹也叹了一口气:“没办法,顺儿就是喜欢墨霜,墨霜就是不喜欢顺儿,天地日月,无可奈何。“

    文锦听他说得气吞山河,也不禁笑了笑,二人一时也无话。

    月亮偏出好远,墙里毫无动静,二人慢慢开始焦躁,宇文豹几番想进去打探,都被文锦拦下,劝他道:“里面没有动静,说明一切如常,你此刻进去,如果暴露,反而害了顺儿。“

    宇文豹还要坚持,墙头人影一闪,仿佛一把细沙撒在地面,顺儿已飘然落下,二人欣喜,从暗影里迎了出去,顺儿便要说话,文锦忙止住,带着二人走出营柳巷,才停住问道:“如何?”

    顺儿平复一下心境,才慢慢说道:“诚英王府简直就是一个大兵营,空地上扎满帐篷,里面驻满军士,正殿前后,仆人房中,全改了营房,往来穿梭都是全甲的军士。”

    文锦心中一惊,忙问道:“以你所见,大约有多少人?”

    顺儿斩钉截铁说道:”五千不止!“

    宇文豹也问:“是否有贩奴的迹象?“

    顺儿肯定地点点头:“一定有,我虽未亲见,但是好几个大房间都传来女奴的哭泣和守卫的呵斥声,不是奴隶仓库是何物?“

    文锦便问出最关切的话题:“是否看见昨日劫道的武士?“

    顺儿笑了笑:“当然看见了,不就是去找他们的吗?不过再也看不到他了!“

    宇文豹奇怪地问:“为何?“

    顺儿咧嘴笑了:“我进去之时,里面正在行军法,杀的就是昨日那领头之人,说他擅自行动,差点误了王爷大事,这厮辩解说机会难得,若能抓住宇文燕,王爷将其送给豫章王,不也是大功一件?诚英王却骂他不知轻重,随即斩了他。“

    文锦听完,默思片刻,突然寒毛倒竖,浑身血液奔流脑中,脑子便轰然一炸,感觉从未有如此恐怖:深夜!全甲!军士!大事!

    诚英王要谋反!

    就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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