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初上,师弟们都在干事,没人使唤得动,晏吉只得自己搬了条老爷椅,悠闲地坐在检测点的边上晒起太阳来。

    他一边悠然地摇晃着椅子,一边脑子里算计着如何取得村里人的族谱。

    猝然,晏吉计上心头,对着一旁呆着的余多多叫到:“哎,余多多,过来!”

    余多多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一回头,看见是晏吉,便走了过去。

    “余多多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啊。”

    “晏兄你气了,我该代村里人谢谢你才是。”余多多笑了笑,想起晏吉喜怒无常的性格,便找了个话头准备离开一会,“晏兄你这缺点茶水,我去给你们拿点哈。”

    “哎,哎!余多多,我这突然想起个事,你帮帮忙。”晏吉叫住了打算走人的余多多,“你知道你们村族谱在谁手里吗?”

    余多多摇摇头,他离开村子许久了,哪能知道这事。

    “那你去问问,族谱在谁手里。”晏吉说到,“汤大斌这登记人信息的流程,太拖我们体检的进度了,你去将族谱取来,我们直接对照着族谱里的名字,这样我们体检能快上不少。”

    “嗷,行。”余多多虽然疑惑这体检都快要结束了,怎么晏吉才想到这一茬,但也没多想,便去了。

    没多费力气,余多多就打听到了现在余氏族谱在余天志那里,而何氏族谱族谱在何未平那里,又打听到有人看见何未平一早上驮着自己儿子还有季洵父子出去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于是就往学塾走去。

    余多多来到学堂,见余天志正在讲课,没出声,打算等个课间时间,然而讲课的余天志注意到窗外站了个人,瞥了眼,见是余多多,放下书简,对学生们说到:“老师有事,你们先自习一下,何茂你上来管纪律。”,说完走出教室进了自己房间。

    余多多见了,立马跟了上去。

    “叔公。”

    余天志喝了口水,道:“多多啊,找我什么事?”

    “晏吉说他那登记进度有点慢,让我来找您拿下族谱,这样能节省点时间。”

    余天志眉毛一挑,登时警觉。如果说昨晚季洵和何未平突然找来与他说的事他半信半疑的话,这一刻,他已然信了大半。

    余天志没给余多多拿族谱,他不确定余多多是不是跟他们一伙,于是反问余多多到:“这样啊,他们那边体检做的怎么样了?”

    “他们本来预计昨天下午就完事的,结果高估了自己的效率,只完成了大半,所以,这不来麻烦你了么。”

    “也就是说今天上午应该是能做完咯?”余天志说到,“那晏吉自己又不做事,而且左右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他急什么?他突然发善心,心疼手下人了啊?”

    余多多愣了下,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余天志放下水杯,没再说晏吉的事,反而是问余多多道:“这些年在外面过的怎么样?”

    “啊?还好,挺好的,南阳那边开关以后,这几年发展很快的,宗门越来越多。”余多多挠了挠脑袋,“我在特福坊做了外门弟子,每月给钱不少的。”

    “想过回学校读书么?”余天志又问到,“你这连县学都不上,不是个事啊。”

    余多多道:“哈哈,不上了,县学里教的平时都不怎么用得上,更别说郡学,国学了,卖菜的人又不可能因为我不会背周期律不卖菜给我,是吧,哈哈。”

    余天志感觉自己似乎错怪余多多了,余多多好像真的是被蒙蔽了。

    想了想,余天志说:“还是回去学学吧,难得世上走一遭,不学可太可惜了,练气,筑基,突破到金丹又是百年寿命,多活一会有什么不好呢?”

    “嗨,叔公你别劝我了,再说修行也不是非得学校啊,我现在练着特福坊的《裁钢术》,修为一样在增长的。”余多多摇摇头,“我出去的时候刚入练气,现在已经是练气中期了,我想着钱攒够了,就买个洞府,修为还不是蹭蹭蹭地涨。”

    听了余多多的话,余天志默然,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叔公你是不知道南阳郡那边有多少高人,那边批量开凿的洞府,还没修完就被预定出去了,火爆得很,还一直涨价。我都已经计划好了,等到时候我靠着洞府修到了金丹,我就反手把洞府一卖,回来村里养老,接替你的位置。”

    “我想啊,村子里还是太落后了,等我带着卖洞府的钱回来,就把村里的路给修了,然后找朝廷借贷,有了路,朝廷肯定愿意贷款给咱,我们用贷款买点吴越那边的良种灵兽,带着村民们搞养殖。叔公,你不知道,那些良种灵兽啊,比起我们西秦的灵兽可好太多了,一定好卖。”

    “嗯,还得给叔公你弄个好点的房子,不能老是住在这学塾里……”

    “还有啊,我得给佳佳找个好夫婿……”

    余多多越讲越兴奋,而余天志的眼神则愈发黯淡。

    “我,好像,没什么用啊。”余天志心想,“我若教书教得好点,怎么会让筑金坝这么多年,一点变化没有呢?”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掉在了书桌上。

    畅想着未来中的余多多声音戛然而止,呆呆地道:“叔公?你,你怎么哭了?”

    余天志揉揉眼,摆摆手:“没,沙子迷了眼而已,孩子,我问你,你那宗门里,有人买到洞府了吗?”

    “有啊,那个牛长老,马长老,他们今年刚入宗门就买到洞府了,我想我多加点班,应该也是……”说着说着,余多多声音慢了下来,“奥,今年洞府价格又涨了,我今年攒的钱,刚刚跑赢今年的涨幅……”

    “哎,苦了你啊,多多,你还是回来读书吧。”

    “我,这个,我考虑一下。”余多多喃喃到,带着点逃避的意味说道,“那个,叔公,族谱呢?”

    余天志苦笑,抬头望天花板,良久,缓缓道:“多多,你还是太善良了啊,你知道你给村里惹了多大的祸事吗?”

    “什么?”

    余天志长叹一口气,将事情与余多多和盘托出。

    。。。。。。

    日头高挂,已是中午。

    季承一行人驾着机关兽跑了许久,何未平瞅了眼太阳,道:“看来中午之前是到不了镇子休整了,我们找个地方停下,吃点东西吧。”

    说着,机关兽路过一个蛮宽敞的地方,何未平便靠边停下了机关兽,几个人从机关兽上下来。

    “这山路还是一如既往地难走啊。”季洵感慨到,“还以为我们起个大早就能中午到达镇子上呢。”

    “哎,没办法,上次我们不也是这样以为的,结果不还是饿了顿。”何未平耸耸肩,从包袱中寻出干粮,“这次起码比上次好,不用饿肚子了。”

    铺了张粗布,四个人席地坐下,吃起东西来。

    “也不知道那群人接下来会干啥。”何未平一边吃着,一边说到,“一群过江龙,万一在村里闹将起来,怕是不好收场。”

    “无碍,那些人没杀伐气,许是一心研道,就练了些健体的法门,没练什么搏杀之术,况且有护村大阵在,不用担心。”季洵答到,“呵呵,也就现在这种盛世能容得下这种读书人了。”

    季承道:“爹,不然吧,他们修为境界毕竟在的,而且也不知道他们带没带飞剑符篆之类的东西。”

    “非也非也,你要知道,开了锋的刀剑,和没开锋的刀剑,可是两样东西。”季洵说到,“不过,虽然这样,你以后也别练搏杀术,听懂了吗?”

    “为啥?”季承疑惑到。

    “少沾点因果,自然就少点劫数,不管是天劫还是人劫。”季洵回答,“况且,据说,杀孽造多了,道心蒙尘,不复先天,恐晚年有大不祥啊。”

    “啊,那我呢?”何耽一听,又急了,插嘴问到。

    季洵撇撇嘴:“就知道你这小子会问,你能不能别急啊。”

    何耽尴尬笑笑,这让他说什么好,他就这性格,随他爹。

    “对啊,爹你说不能杀,那难道何耽当了兵,见了敌人,全给他们打晕啊?”

    季洵道:“参军自然不一样了,这叫受国之垢,应当甘之若饴好不好。”

    “啊,对了,我刚才说哪了?”季洵想了想,“嗯,对,晚年有大不祥,你们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不详么?”

    “什么样?”听着季洵说话的三人齐声说到。

    “这就涉及到一些神异之事了。”季洵一脸严肃。

    季承看着季洵的严肃脸,蓦地,想起了另一段记忆里,他的舍友晚上讲鬼故事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张脸。

    “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赏功德,罚无道。意思是这洪荒是存在天道的,而且会奖励一些有利于人族的事情,惩罚一些不利于人族的事情。”季洵说到,“做了好事的人,能够得到功德奖励,修行事半功倍,道心如琉璃,清洁无漏,而做了坏事的人,则运势不利,或破境遭劫,或走火入魔,甚至生出红毛,化作邪魔。”

    季承疑惑到:“那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

    “好事当然是对所有人都好的事啊。”

    “那我杀猪宰羊宴请大家,是好事吗?”

    “是啊。”

    “可这对猪对羊是好事吗?”

    “额?”季洵愣住,“你不能这么理解啊,人是万物灵长,你只要对所有人好,自然上天会赏你功德的。”

    季承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所谓好事坏事,不过都是自然界运动的结果,好事之所以是好事,是因为我们人,首先在人的角度上,将其定义成了好事。而既然是我们人定义的,怎么能将这个推广进而加诸到万物身上?”

    季洵认真思考了许久,说到:“道可道,非常道。之所以叫‘道’,是因为我们人强之名以为‘道’,是这个意思不?”

    季承点头。

    何家父子两此刻懵逼中,完全加入不进对话。

    季洵想了想,道:“你是不是看了墨家的《唯物》?”

    “没有。”季承听到这书名,心中大惊,这下他越来越不懂这个世界了。

    也许只有离开小山村,才能找到谜团的答案了,季承心里想着,再一次渴望起外面的世界。

    “以后别看那书了,那书小孩子看不懂,嗯?你说你没看?”

    “没看过。”

    “好吧,那书写得不是很严谨,譬如这天赐功德的事就没法用那书里的说法解释,所以现在的你最好别看,容易误入歧途,虽然那书确实写得真的好。”

    季承苦笑,他确实没看过那本书,然而——他梦中在一个唯物的国度生活了二十多年,他现在整个的世界观,都是基于此的。

    想要扭转,很蓝的啦。

    “有没有可能,其实天道就是一个人,所以他会有人的思维呢?”

    “不可能,破解的神兽的记忆里,很清楚地说明,人族之前也是有天道的。”季洵说到,“你以为你这想法没别的人想到过?赶紧打消你那念头。”

    “好吧。”季承吃下最后一口午饭,看另外三人都吃完了,悻悻起身。

    何未平看着季承的样子,笑道:“嗨,季小子,我以前也老是这样问东问西,后来我县学的先生骂了我一句,说我就是想得太多,书读的太少。”

    季承醒悟,确实,他自己现在纠结这些有什么用,一点证据没有,始终不过是脑海里两个观点凭空左右互搏,有什么意义呢?

    出了小山村,除了寻找谜团的答案,还得多读书,嗯,某种层面上这是一个事,季承心想。

    “受教了,何叔。”

    “哪里,我说的不过是死道理,只不过你一时间转不过来而已,呵呵。”何未平笑了笑,“坐稳了,驾!”

    。。。。。。

    另一边,没能拿到族谱的余多多回到了晏吉一伙人身边。

    “嗯?余多多,你没拿到族谱吗?”

    余多多盯着晏吉,突然回过神,强迫着自己挤出个笑脸:“没,吉哥,夫子因为县里好像有个啥啥的普查来着,所以族谱被伍长叔叔借去抄录,连着伍长叔叔家的何氏族谱放在了一起。”

    “没借到啊。”晏吉翻了个白眼,但马上又反应过来,“你说两族的族谱,现在都在何未平家里?”

    “是啊,不过伍长叔叔今天去县里了,婶婶也刚出发去探亲,何家现在没人,估计是借不到了。”余多多看着晏吉的反应,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晏吉笑意吟吟地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嗯。”

    晏吉看着余多多走远,回首问到:“测了多少了?”

    “快测完了。”

    “下午你们加紧点,必须全部完成,晚上吃完饭到我房里来。”

    “师兄,不是我们不想加紧点,是剩下的那些泥腿子不知道咋回事,突然间都不着急了,甚至,还有个明明没测的,路过拉他过来测,结果丫的说什么家里庄稼还没施肥,就跑了。”

    “那咋办?你们说怎么办?”晏吉咬咬牙,狠狠地说到,“下午,能测多少是多少,吃饭的时候告知一下师叔,明天一早我们就走,这鸟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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