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温暖至极,静坐在大办公桌前的王连胜皱着眉头审视着手中的《照会敕文》。

    “老师,这件事不能由着教育司那些人胡来。”

    随着急促的声音和脚步,从来彬彬有礼的方波涛破天荒直接推门而入。

    他的身后,还跟着硬着头皮瞟了弟弟一眼的方波林。

    “是——是啊,王长官,连大现在也都要翻天了,恐怕……”

    说话语无伦次,更主要的是,此时的方波林根本不敢去接王连胜的目光。

    “好了。”王连胜不耐烦的沉声打断。

    然后有些不愉的扫了眼一脸义愤的方波涛,又看向方波林道:“波林,请回到你的岗位上去,这件事我知道怎么处置。”

    方波涛一愕。

    面对明显的逐令,即便方波林有心声援,也只能无奈的瞟了眼方波涛,然后冲着王连胜拱了拱手。

    “是,王长官。”

    几分钟后,一台连州大学的黑色公车快速离开了公署大院。

    而沉寂的州长办公室内,王连胜扶着落地窗棂,静静的望着轿车驶出视线。

    “老师……”有些急切的方波涛刚要说话,但却被背对着他的王连胜摆手打断。

    “不必说了,我知道怎么做。”

    王连胜沉思了片刻,转身看着自己的学生。

    “这件事很不简单,但有一点可以保证,始作俑者必是纪凌菲。”

    王连胜说的斩钉截铁,而见此,方波涛更是面露喜色。

    “既然如此,那老师还在等什么?”说着,甚至更加急切的又走上前两步,并怔怔注视着点着头的王连胜。

    “嗯,致电调查局范钟民,将此事控制在刑责以下。”

    “什么?”方波涛一怔失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一秒,他旋即略微激动道:“老师,仅仅豁免刑责根本不够,况且,冈方的照会意向恐怕本就不涉刑责。”

    “那不更好么?数以亿计的外汇存款,难道他还付不起几百万赔偿金吗?”

    说到这笔钱,王连胜更加不愉,目光渐冷的白了方波涛一眼,然后回到座位上。

    “这……”

    方波涛知道,赵弘飞与李恪甚至纪凌菲的资产变现外投,早已引起了老师的极大不满,但他还是不想放弃。

    “老师,你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连州大学素以学风严谨著称,一旦李孟尝在这个问题上做文章呢?”

    李孟尝从来是出了名的见风使舵,而且,他还带着明显的‘纪凌菲烙印’。

    方波涛表示担忧,但王连胜却似乎胸有成竹的瞥了瞥他。

    “他还能开除了赵弘飞不成?”王连胜虽然说得轻巧,但他自己内心却非常笃定。

    在他看来,赵弘飞被开除已成定局,而这也是他乐见其成的。

    因为,他也不希望赵弘飞进入省署。

    “就算不开除,一个争议性刑责征信就足以将赵弘飞挡在仕途之外,他的努力岂不全泡汤了?如果再加上校规处置,哪怕是不予其毕业,也算不得逾举。”

    方波涛进一步提醒着,而且越说越激动。

    但王连胜却似乎有些不信,瞟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问道:“李孟尝会那么做?”

    这一次,在对方的脸上,渐渐冷静的方波涛终于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别样的东西。

    老师的秉性他很了解,在忠诚勤政方面,有着绝对的洁癖,但在一些其他方面,就不那么一样了。

    而且,或许赵弘飞某某类似背叛的举动,碰到了他的敏感,再回想以往的种种,或者老师早就打定了某些主意,而现在就是顺水推舟。

    可即便如此,方波涛还是不想放弃,坚持道:“纪凌菲一定会想这么做。”

    “嗯。”对于方波涛的坚持,王连胜只是不耐的点了点头。

    看来老师已经有了阻止他进入公署的打算,更别说北省行署了,方波涛感到内心被一片片乌云遮蔽。

    而对方,却轻轻松松的在那里修剪着雪茄头。

    “我听说前段时间张子浩被记挂了‘争议性刑责征信’问题。”

    王连胜看似随意的扯开话题,而方波涛心头一紧,急忙回答道:“没错,他涉嫌藏毒。”

    “那这么说来,他也已经被挡在仕途之外喽?”说着,啪嗒一声,雪茄直接被点燃。

    烟雾中,方波涛甚至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对方的意思他此时完全明白了。

    既然张子浩被列入了‘身份不清白’征信名单,那赵弘飞又又何妨?

    于是,急切道:“老师,这怎么能混淆一谈?纪家和张家都是商业世家,不管如何,他张子浩万万不会入仕,可弘飞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王连胜有些不耐的斜了对方一眼。

    “当然不一样,这是弘飞多年的目标,否则,这么多年的苦,他不是白吃了么?”

    “哼!”王连胜冷哼了一声,叱道:“吃苦?他吃什么苦了?我看不见得吧?”

    王连胜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学生,而方波涛也是胸膛一窒,但还是辩解道:“这十年他是怎么过得,老师看不到么?”

    “是,他小学中学时候过得不太好,但现在已经很改观了。”

    “但这是他凭着自己的努力,我们没有人帮他。”

    “那又如何?就因为他小时候过的不好,就要受到特殊照顾?”王连胜反问道。

    “不是特殊照顾,是公平对待。”

    啪!

    “你——!你什么意思?”王连胜拍案而起。

    “张子浩的事情是他们自找的,与弘飞毫无关联,这件事完全是纪凌菲迁怒于他,这是陷害。”

    “呵呵。”王连胜失笑的摇了摇头,冷哼道:“你说的这些,搁你你会信?还是纪凌菲会信?”

    “这整件事其实就是纪凌菲与李恪斗法……”方波涛没等说完,就被对方直接打断,王连胜低吼道:“够了,你有证据?”

    “李恪和石锷以及韦家和林家最终受益,这就是证据。”

    这一次,方波涛也没有再退让,直接起身反驳。

    “放肆!你怎么不说公署和云煌受益呢?”

    “老师既然承认了,我也不再多说什么。”方波涛把脸一撇,而王连胜则是紫面一囧。

    “你——!”

    下一秒,怒斥道:“方波涛,你这么感情用事,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你是怎么做调查主官的?”

    “老师,不能什么事都讲证据,而且,最重要的是,弘飞不能背这个黑锅,老师,这么多年了,唯独这件事,我绝不能再由着纪凌菲胡来,他这是要置弘飞于死地,她这是诛心!”

    “我没有由着任何人胡来,但无论什么事,都有他的规则,我虽然是连州行政首脑,但也不能因私废公,更不能干涉规则。”

    “难道老师就不能破一次例?”

    “我的方长官,你难道不知道,在这里,我们最不能提的就是破例。”王连胜一脸揶揄的望着对方。

    “老师,这件事你真要三思啊!这疯婆子真会毁掉弘飞的,这么多年,她什么做派你难道不清楚?”方波涛苦口婆心的规劝,甚至带着哀求的语气。

    “我倒不这么觉得,她已经开始和李恪研究新一轮谈判,据说她有意与商务司再次合作,这样公署商务司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接受对凌菲钢铁期货的监管权,这对我们连州的发展可是大大的好事。”

    王连胜说着,甚至志得意满的捏了捏下颌,而方波涛却苦着脸继续苦劝道:“李恪,小人也,老师岂可轻信?”

    “没错,他是小人,但谁说只有君子能够兴国安邦,谁说清官就一定是干吏?他能为连州百姓谋福,他就是连州上下乃至联邦的功臣。”

    “可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

    眼见说服的希望愈加渺茫,方波涛不顾阻止,直接追到了王连胜的面前。

    “那弘飞怎么办?”

    王连胜闻言,也怔怔的望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这般失态无礼的学生。

    可下一秒,他还是端着态度,淡淡道:“他会坚持过来的,而且他是启瑞的儿子,他同样有义务为了国家为了连州担当一些委屈。”

    王连胜说着,不再言语。

    “只是担当一些委屈吗?”方波涛冷冷质问。

    王连胜也似乎被磨光了耐心,冷冷问道:“那又是什么?”

    “这是希望的毁灭,对一个十几年求学的孩子,这就是最彻底的绝望。”

    方波涛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而早已不耐烦的王连胜已然拍案而起。

    “屁话!一个挫折,就成了毁灭了?就绝望了?”

    他以大局为重有什么错?最多将来再好好补偿他就是,他的路还长着呢。

    况且,他赵弘飞就一定无辜么?

    远的不说,刘鸣皓几个人不是被他毁了的么?

    但王连胜虽然如此说,话已出口的方波涛也如脱开缰绳的野马,毫不气道:“任何一个学生都受不起这般打击,尤其是这种横加的污蔑,他们对现实的承受能力远没有老师想的那般理想,特别是他。”

    “承受能力?不见得吧,就像李恪说的那样,弘飞心思缜密的程度,让他都感到可怕。”说到这里,王连胜的严重也露出一阵阵寒芒。

    在他的理念里,他第一讨厌的,就是这种恃才傲物、心怀桀骜乃至唯利是图的英雄主义和自我主义,哪管他再聪明、再有本事,他也坚决容不下。

    赵启瑞和慕孝杰就是前车之鉴。

    而此时,病急乱投医的方波涛似乎忘记了,他适才的话中已经开始掺杂了为对方所坚决不容的离经叛道意味。

    而他自己却懵然未知。

    “他是被逼的,在丛林里,哪怕是羊也会被逼成狼的,再说,想活着有什么不对?”

    这句话无疑突然触到了王连胜的痛点上,被逼就可以疯狂的为所欲为么?

    在他看来,越是被逼,越是要谨小慎微的隐忍。

    可看看坚韧隐忍的赵弘飞,再看看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方波涛,是不是这个学生也同样深埋着这种背离君亲的功利态度?那他岂不是比启瑞和孝杰更可怕?可自己如今,除了他又能倚仗谁?

    “混蛋!你太放肆!你就这么和你的老师说话?”王连胜多年的养气功夫仿佛怦然炸裂。

    多少年方波涛都没有见过老师这般暴怒,可在这个节骨眼,他也是完全豁出去了,咽了口唾沫顶着剧颤的心。

    “我说的是事实,老师,学生还有一个疑问困扰多年,程亚楠当年为什……”

    “你给我住口!”脸色已经剧变成绛紫色的王连胜彻底被激怒。

    但这一幕让方波涛的心下沉到了极点,颓然的无力道:“老师,你激动什么?我有说什么事情么?”

    “你——!给我滚出去!现在就给我滚!”王连胜词穷的背过身。

    方波涛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接受了百叶窗后那双岭灵动双眸的苦劝示意,拱了拱手,躬身退去。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办公室内,除了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呢喃,只余一阵叹息。

    秘书隔间,适才还微微嵌缝的百叶窗恢复密闭状态,陈蜜也一脸的无奈。

    他在说谁?方波涛?赵弘飞?亦或是赵启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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