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房依旧一片清幽素气。

    祁终猫着步伐,循着记忆的路线,悄悄溜到院外,寻望那人身影。虽然他是正经前来拜访的,但替他通报的人却一去不返,一直留他在厅等待。

    他担忧心急,只好提前不告而访。

    本欲敲门,却见门扉虚掩。祁终略是迟疑,缓缓推开,微醺的暖阳一下洒在门框里,将进门的身影无限拉长。

    转眼间,他终于见到日思夜寐之人,此刻正因棘手难事夙夜不眠,心神困倦,而单手倚在案台上浅眠。祁终脚步放轻,无声无息地挨在他身侧,气愤又心疼:“你啊……”

    目光下移,落在沐耘手下压着的那些草稿上,祁终轻手轻脚地抽出,仔细一看,竟是无数详细规划,如何辟谣,如何安抚人心,如何让一切风波平息……密密麻麻写了一片,可谓用心良苦。

    祁终不由捏紧这些草稿,心里愤懑,很想把这些证据扔到那帮信口开河的人脸上,让他们睁开眼看看,这是不是他们口中的不作为和没资格?

    不忍叨扰到他,祁终放轻呼吸,静静等人醒来,再叙旧提议相助之事。只是不如他所愿,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道喊声。

    “阿茵,你这是端的什么?”

    沐皙兄妹二人,不约而同赶来,在走廊上相遇。

    回头得见来人,沐茵叹道”耘弟这几日太累了,我替他熬了碗素汤送去。”

    “可就算你把他的醒神茶换掉了,事情一日不解决,他醒来也不会松懈,说不定会更自责自己的殆懒……”

    沐茵脚步一顿,不忍道:“我倒是没有考虑到这点……”

    “算了,你回去吧,我去叫醒他。”沐皙劝回沐茵,赶往云房。

    听闻脚步声越来越近,祁终心想自己是偷偷从前面厅溜过来的,为了不必要的枝节横生,他连忙离去,在沐皙踏进庭院的那一刻,翻身出了墙垣。

    ……

    九垓山顶,仙门结界外,迎风伫立一人,无声仰望眼前这座华丽宫殿。

    捏了捏手中那块机密令牌,祁终犹豫再三,最终用它轻轻打开了山门前的结界,缓缓走进寂寥无声的仙宫。

    他低眉一眼,看了看手中的密令,又想起当年游历底疆之前,仙尊单独传唤他的那次,递给他这块具有单独会见仙尊神秘特权的令牌,当时不解其意,现在祁终颇觉有些意料之中了。

    心中虽有困惑,但他仍然明确来此的目的,步履不停,匆匆走进决明殿内……毫无悬念地,没有任何人。

    “你说过,如果遇到大事,我有一次机会可以找你帮忙的……为什么还不出来?”

    四下静谧无声,唯有他质问的回音。

    祁终一步一步走近低垂的帘幕,正欲捞开确认有无留真身影,小心翼翼伸手,内心紧张不已,低声道:“仙尊大人,冒犯了啊……”

    就在这时,身后的正殿大门轰然紧闭,重声砸耳,祁终回身之际,一道苍白仙影,恍然眼前,与之对视。

    ……

    三日之后,仙林各派,不论大小,皆突然收到留真仙尊出关的消息,并且一一被传唤至九垓山高会,各路人马,蠢蠢欲动,终于在十二那天,汇聚决明殿外,杂乱商讨。

    直到沐耘匆匆赶来,众人忽然鸦雀无声一刻,随即蜂拥上前,七嘴八舌地质问。由于消息放出地突然,沐耘也未提前收到诏令,就闻讯赶来,如此喧闹现状,也让他费解不已。

    “诸位少安毋躁,仙尊很快就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了。”沐皙帮衬着他,安抚众人。

    可质疑的声音却一直嗡嗡未断。等了许久,殿门骤然开启,唯见一人逆着光影,背手走出,姿态昂然。

    “大家在仙尊清修之地,如此喧闹,是对留真尊驾有何不满吗?”

    众人闻声安静,一排排目光扫向说话之人,大为惊讶。

    “咦,怎么是他?”

    “长汀弟子怎么会从决明殿中走出来?”

    “莫不是……”

    林塘干咳一声,由于站得太远,眼神也无法示意祁终,赶紧躲出众人视线,端见一旁的祁余行,更是神情严肃,甚至有一丝薄怒。

    “我们只是在质问沐三公子,仙尊为何闭关……”有人这么一问,推卸责任。

    祁终冷哼一声:“是嘛?可我刚刚明明听见你们在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什么退位啊,不配啊,甚至还想动手?”

    不着痕迹瞥了眼某些人按捺佩剑的动作,祁终暗自握紧手心,忍怒吼道:“自古以来,乱臣贼子的下场,大家心知肚明。对堂堂仙尊储君不敬,甚至以谣言诬陷,颠倒黑白,是觉得三公子对你们太宽容了吗?所以靠自己的主观臆断,就妄想翻云覆雨,篡改天地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哪知他如此敢说,肮脏的心思这般明亮地被摆在眼前,却也无一人敢承认,只得心虚轻了声音。

    “好了,时辰也到了,诸位请进吧。我也替仙尊恭候多时了。”

    祁终本还想再为沐耘逞难这些人几句,殿内灵讯却先一步传到他手中,留真也在警告他不要多言了。

    ……

    殿外,祁终紧跟师父步伐,来到绿意轩的小凉亭中,自知有愧,低垂了头,小声道:“师父……”

    祁余行一语不发,仙杖率先挥打过去,重重落在他的肩上,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作非为些什么?”

    “……”回想起留真所说,祁终紧了紧口风,只低头认错,却不辩解一句。

    祁余行沉住气,又问:“这三天,仙尊和你说了什么?”

    “师父不先问我是如何得见留真仙尊的吗?”祁终疑惑反问。

    良久,师父沉默半晌,无奈一叹,轻轻拍打祁终肩膀:“罢了。徒儿,我们回去吧。”

    双眸的泪,在此刻无声滑落。

    原来这都是真的,仿佛最后一丝信任都在此刻湮灭,祁终脑海中回忆起,留真对他所说的那些真相,反反复复的一句话,在脑海中轰鸣。

    “你师父早就知道了……”

    “你师父,早就算到了……只是不曾和你说,意在……牺牲罢了。”

    神迹所显预示,浣世神元下落,三百日灭世之景……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回想在祁终心中,莫名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压力,已是无比艰辛,此刻又在恩师无声的承认中得到证实,他心底仅存的一点希望都没了。

    “……师父。”他沙哑喊了一声,在祁余行不解其意之际,叛逆跑走。

    “臭小子你……去哪儿?”

    强行忽视身后的呼喊,祁终一意孤行,奔赴无知前路。大殿高会早已完结,此刻杂人散去,九垓山又如往日一般清寂冷清。

    祁终心思难宁,思绪杂乱,低头奔跑时,无意撞入一人怀抱,顿时无措抬眸,委屈的泪却淌得更加汹涌。

    沐耘情急之下,竟以衣袖为他拭泪,目光一片怜惜:“怎,怎么了?”

    抿了抿唇,祁终无力解释这一切,放任地扑入来人怀抱,闷声大哭,发泄无尽悲凉,但他神智尚还清楚,知道某些秘密不可袒露,撒谎道:“我师父……他打我了。”

    沐耘一愣,本来满腹困惑,找他只是为了询问诸多疑事,眼下见人如此脆弱一幕,还以为是什么大难临头,没想到居然是因亲近之人的一句责打。

    祁余行打他徒弟,算长汀家务事。沐耘沉吟,这他该管吗?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得沉默地拥抱了一下他。

    刹那间,祁终埋首对方怀抱,听见声声急快紧张的心跳,此刻身暖心安,未来一切疾苦,他都一并抛却脑海,贪婪珍惜这短暂的依恋。

    直到他走,沐耘也没有再多问一句,关于这三天之事的任何问题,不是不关心,而是早已看穿他不愿多说的心意。

    殊不知,祁终此刻最愧对的人就是眼前的他,甚至离去时,慌乱地连一声再见也没说。这种莫名的疏离,让沐耘心中的担忧更深一层。

    ……

    x

    决明殿依旧高大巍峨,殿外白玉石栏站着不少侍卫,殿内雕梁画栋,依旧是当初的华丽光景。

    那日众人步入殿中,抬首即见帷帐之下正襟危坐的留真仙人,全都膛目结舌,暗道谣言之祸,害人不浅。是死是活,当面了然。

    沐耘几番回想那日高会的场景,疑心之处实在太多,尤其是留真仙尊出关之后,处事风格大变不说,第一道命令竟是提及了括苍山暗藏神识一事,吩咐众人全力找寻,而对这段时间突然隐世闭关的解释,却是含糊其辞,还将当初玲珑心一案与括苍山一脉联系起来……虽然这些事情,他早在唐巽的留信中得知,可周遭人事的反常,让他不得不更加警醒。

    犹豫再三,沐耘为解心头困惑,书信一封,传到凤寐居处,讨教点拨。到现在,已过整整一日,他在云房静等回复,终于在暮色四合之时,收到回信。

    拆开一看,竟是一句:“勿信!”

    不要相信什么?不要相信谁?又是一句扑朔迷离的话语,沐耘收好信纸,只觉心情更为沉重。

    ……

    括苍山地宫内。

    方妍绡将近日探得消息一一回禀给罗刹神尊,并告知了他山下地界被毁,多处养煞之境被破等惨况,以此来证明自己尚且忠心耿耿,办事得力,不至于怀疑她的二心。

    哪知,李元邪听完这些,并无多大动容,沉默许久,以一种幽怨异常的语气,无力道:“留真师兄对我说,他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众人凝心不语,个个敛声屏气,不敢随意回话。

    “洛青尘,你说本尊要不要再回敬他一个机会呢?”

    方妍绡暗叹一句好险,悠悠把略带同情的目光投向自己同僚。

    “仙尊如今处事再不似以往软弱,通过连日来的观察,我们领域下的妖兵损失不少,都是拜上疆那些名门正派所赐,换做往昔,若无仙尊号令,他们是绝对不会得知神尊拥有神识一事,更不会牵扯出一年前的玲珑心事件……种种迹象都表明,留真仙尊是不会再为您留有情面了,所以青尘认为,神尊应当先发制人,加速攻山的计划,早日出世,一统天下。”

    咽了咽嗓子,方妍绡垂在袖中的手微微出汗,她复杂望了一眼洛青尘毫无所谓的神情,略是心情难明,如此兴战的提议,他也说得出口……

    李元邪闭眼一叹,抚着身侧宝座,观其神色,应是满意这种方案。

    “你的建议很好。只是我师兄这次的态度非常果决,他还好心向我炫耀,他已经有了对抗我神元之力的底气……你们说,他口中的底气是什么?”

    方妍绡皱眉道:“难道是凤寐与他联合,找到了另外三分之一的神识之力?”

    “哼。提起凤寐,本尊真是该将他千刀万剐!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神,除了一再施压我的师兄,哪会舍得屈尊降贵与他联合?”李元邪的语气分外不屑,一时竟叫人分不清他到底痛恨谁。

    如此狠话落在耳畔,方妍绡抿了抿唇,不再多说。

    洛青尘凝思半晌,悠悠道:“神尊说得不错,想来此次留真仙尊的反常,或许正好与天境之神的施压有关,她们应该也并未找到另外的神识,所以把主意打到神尊这处来了。”

    李元邪烦躁地皱眉:“真是恼人!洛青尘,限你三日之内,找出留真的底气何来?本尊要亲手将它毁灭。”

    “三日……”时间如此短促,连洛青尘也略感棘手了,不由轻轻冷哼一声。

    “是。青尘一定办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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