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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之后,城外瘟疫再度爆发,城内人心惶惶。

    凤寐与众人商议后,又借需要帮手的借口,带走了方妍绡,赶去城外医治伤患,顺便理清瘟疫之事的原委。

    出了南川楼后,祁终有些心不在焉,一是为沐耘连日来不咸不淡的态度感到奇怪,二是闵栀对他那晚的失约万分生气,道歉多次,也不肯像以往一样,打打闹闹就含糊过去。

    莫名地,众人一下都心事重重起来,唯独他仿佛是个没事人一样,被隔离出来。

    由于疫情蔓延,大街上冷清不少。

    察觉氛围有些过于安静了,祁终偷偷瞥了几眼身侧沐耘的心情,开始找话。

    “根据唐二家主的回复来看,这次鼠疫没有那么简单,倒像是妖气横生,所以才接二连三地爆发疫情。”

    “……”

    沐耘听着,却不回复他。

    祁终撇撇嘴,见人不理自己,又故意凑上去,拦住去路,叉腰道:“咳咳。你……”

    话未尽,眼前身影倏移,沐耘已经绕过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走路。唯余衣袖掀起的微风擦在祁终耳畔。

    愣了一会儿,祁终反应过来,哼了一声,老实跟上沐耘的步伐,不再玩弄这些幼稚把戏。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距离地行至一个药铺,忽闻里面争执的怒语传出。

    “走走,这点钱还想买长生虫草?赶紧走,别耽搁我做生意。”

    接着,就看见药铺老板把一个年轻人凶恶地推出门外。

    “这不是上次那个卖字画的儒士吗?”祁终认出那年轻人,咕哝一句。

    “老板,我家中那位已经快不行了,求你行行好,低价卖给我,日后有钱了,再悉数补上好吗?”

    张芝面露难色,一直盯着那柜上的虫草药,手中的碎银被他捏了又捏。

    “不行!我是个卖药的,又不是善庄。你这点钱不够。”

    药铺老板精明的鼠眼,不屑地瞥了眼穿着寒碜的张芝,毫不犹豫地拒绝。

    “可是半月前,这虫草还没这么贵,怎么今日非要高价售出呢?”

    张芝语气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哼。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不知道城南发了瘟疫,现在药材都万分稀贵吗?想活命,还不得多加钱!”

    药铺老板将挑了挑牙缝的签子,随手一丢,对着张芝翻了个白眼。

    “你,你这是坐地起价,趁人之危,赚的是昧良心的钱啊。”

    张芝起先以为是船商陆商,最近往来晚了,药铺没进到货,才这样贵的,听这老板一番得意说完,才知是如此真相。

    “良心?值几个钱啊?现在正是我大赚的时候,傻子才等着折本呢。何况,我这还算好的了,你去别家,花同样的钱,说不定还是假的呢。不知好歹,赶紧走,别耽搁我做生意。”

    一阵推搡,药铺老板毫不气将他轰出门去。

    沐耘眼中含怒,快步上前,扶住欲坠的张芝。

    “多谢。”

    张芝整理好衣服,转身对着沐耘恭敬一揖。

    “啊,沐公子,是你。”抬头时,面露惊讶。

    沐耘对他淡淡微笑,默认。

    随即严厉看向那药铺老板,口吻严肃:“百姓已是水火煎熬,你却私德败坏,高价贩卖药材。且不说这虫草是否对此次鼠疫有效,你就肆意抬价,强人所难。此等做法,实在无耻!”

    “你,你们谁啊?我卖我的药,你们凭什么来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药铺老板被戳穿事实,不仅毫无悔改,更加无礼地叫嚣。

    “你再说一遍勒?”

    一旁的祁终见他不识抬举,上前两步,把剑往桌上重重一放,凶恶瞪着药店老板,无声威胁。

    “呃,少侠,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药铺老板贪生怕死,擦了擦汗,语势弱了下去。

    “哼。这还差不多。”祁终收回剑,抱着手,站在一边。

    “先生急需虫草,可是家中有人生病?”沐耘转身,对张芝温声问询。叹了口气,张芝无奈道:“是我的一位朋友,现在很需要这味药材。进城之时,已拿了家中全部积蓄,哪知他无理涨价,实在买不起,才与他争执了一番。”

    得知原委,沐耘会意,又望向那瑟瑟发抖,时不时望着祁终的药铺老板。

    “老板,这虫草,还请你原价出售,特殊时期,并不是你丢弃良德的理由。”

    “这……”

    老板是个财奴,自然舍不得钱财,拖延着,面露犹疑。

    “嗯?”

    祁终挡在沐耘前面,扬了扬手里的剑。

    “是是是。公子说地对。小的马上抓药,马上抓。”

    药铺老板担心小命,只好忍痛捡了不少长生虫草药,归到张芝手里,哆哆嗦嗦却又不甘心地接过那些碎银子。

    出店之后,张芝万分感激,作势下跪:“公子大恩大德,张某毕生难忘,请受我一拜。”

    “不必言谢。”

    沐耘急忙接住他下跪的动作。只是这一接,触到张芝隔着衣袖的手腕,却是别样感觉,心里闪过一丝怀疑。

    两人僵在原地,祁终看到沐耘扯别人的手,暗自不爽,也上前帮着扶人。在接触到张芝身上的气息后,也感到怪异。

    “快快请起。既然家中有人急病,先生便先回家吧。恩情云云,实在不必记挂于心。”

    沐耘率先稳下神来,平静地扶起那人。

    “哦,对对。你太气了,我们耘公子最不喜欢气的人。你还是起来吧。”

    祁终也反应过来,了悟他的意思,配合着搀扶张芝起身。

    张芝一下被话点醒,想起家里那位,愁容满面。于是再次言谢几句,慌慌张张,告别离去。

    “你也感觉奇怪吧?”

    望着张芝的背影,祁终掐着下巴问道。

    “嗯。分明是活人,可脉象全无。”

    “不是体寒,也不是中邪。手却如此冰冷,与死人无异。”祁终补充道。

    沐耘酝酿了两下,笃定道:“他脉象里有一股淡淡的妖气。但不是与生俱来的,其身份,有些可疑。”

    “有什么可疑的。想知道答案,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呗。”祁终直白建议。

    意见一致,两人秘密跟在张芝身后。

    ……

    城外竹林,二人走在林月下的青石路上。竹叶飘落,竹林缝间的道道凉光照着前路。

    沐耘一路过于安静,想起那日清晨的一场怪梦,他一下失神。

    跟在身后的祁终并不知情,只是奇怪对方一直不肯答应自己的喊话,有些恼了,上前拍了他一肩膀。

    沐耘错愕回身。

    “喂。我叫你好几声了,你耳背啊?”

    “……抱歉。”沐耘听他这么说,掩饰地眨了眨眼。

    “你……有心事?”祁终一语点破。

    沐耘轻轻蹙眉,自嘲笑道:“这世上谁没有心事?谁会喜欢心事?”

    “呃嗯……说的也是。”

    祁终本以为他还会狡辩否认一下,没想到这么坦诚地反问自己,一时也不再乱问下去。

    “诶,到了。”

    索性路程已尽,他抬手一直,转移了沐耘的视线。

    竹林小道的尽头,孤灯点点。一间茅屋破旧冷清,篱笆外草木零长,但屋苑内修葺整洁,清静安宁。

    两人止步庭外,细窥院内场景。

    只见屋内灯火时晦时明,张芝急急端了碗汤药,冒着热气,疾步走向里屋。

    透过窗户,两人又望见床榻上,一瘦弱男子,眉清目秀,容貌俊雅。只是双颊青白,唇凝白露,干咳不已,一脸病色。

    张芝见他还未喝一口药,又是咳嗽不已,赶紧把药碗搁置,替他顺气。

    “漱月,你的病情又加重了。我到处求医问药,怎么就是没用呢!”

    名唤漱月的男子眸色黯淡,扯了个无力的微笑,虚弱道:“你不必为我,咳咳,为我如此自责。我已是将死之人……”

    “胡说!”

    张芝激动反驳,反应过来,又后悔自己语气太重,愁闷垂头。

    “你在做什么?”

    沐耘转身就看见祁终扒着这户人家的墙垣四处摸索,不免疑惑。

    祁终望他一眼,认真道:“不是来听墙角的吗?得找个舒服点的角落啊。”

    “君子正身,何故苟且?直接进屋拜访吧。”

    以山中访友的借口进去打探详情,好像也并无不妥。但祁终还是撇了撇嘴,小声吐槽道:“那你也没提点拜礼来啊。”

    敲门声响起,张芝搁下药碗,转而去开门,一见来人,喜不胜收:“沐公子,你怎么来了?快快进屋。”

    趁着张芝招呼人的间隙,漱月偏头望了一眼二人,顿时骇然,瞪大双眸,侧身将自己紧紧裹在被褥中,怕得一身冷汗直流。

    “沐耘冒昧访友,多有打扰,还请张兄担待。”

    张芝气笑道:“并无打扰。只是沐公子这么晚前来,仅仅是为屈尊寒舍,喝一杯粗茶吗?”

    “诶,什么一杯,这儿还有个人呐。”

    祁终挤身上前,抱着手,提醒张芝关注自己,不要一味东问西问。

    沉了沉眸,沐耘不着痕迹地将祁终扯过自己身后,重新向张芝介绍他,并且说明来由。

    张芝听完,并无惶恐,只是平静反问:“公子是说我被妖怪缠上了?”

    两人有些讶异他的语气平淡。

    祁终以为这人是被吓傻了,又着重提醒道:“没错。而且你屋子里的妖气很重!”

    张芝仍然波澜无惊,面无惧色,甚至有些愠怒道:“祁公子多虑了,这儿没有什么妖怪。又何来妖气缠身的说法?”

    “所以你是不信我们说的咯?实话告诉你,我们是上疆的修仙之人,处理这些怪事很有经验的。”

    祁终扬出身份,以表。

    但张芝神色并不像之前那些凡夫俗子一般,对二人有过多惊讶,反而镇定道:“之前见沐公子气质不凡,早已知道二位并非一般人。上疆乃修仙之人所居,我固有耳闻。只是那又如何呢?在我看来,田园山水与求仙成道,高居上疆还是扎根底疆,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心的一种执念而已。”

    “祁公子一直强调这片竹林有怪象,但我常年在此,并无不妥,所以也不能认同你的说法。”

    “你。”祁终哑然,觉得多说无益,反正对方是个顽固。

    “好吧,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言尽于此。”

    祁终领会了沐耘的眼色,不再多言。

    “先生,还请担待。我朋友心直口快,适才的话只是好心,并无恶意。而先生刚刚所谈,我也很赞同。”

    怕祁终无心之言得罪旁人,沐耘温声缓和氛围。

    张芝转怒为喜,受宠若惊:“沐公子气了。我没有多心。多谢二位的好意。”

    正当两人点头致意时,屋内又走出来一个披着单衣的男子,三步一咳,孱弱而来:“又华,咳咳。”

    张芝面露紧张,不顾失礼人,连忙上前搀扶他,训道:“夜里寒气重,你怎么还出来了?”

    漱月强装镇定,慢慢躺在一侧藤椅上,等张芝拿来毯子将他裹住,又把手捂子揣在怀中。

    祁终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弱不禁风的病“美人”,骨相皮相都生得极好,虽然周身病气游离,却半点没有拖累他精致美感,只是羸弱到这般地步,半点沾不得地气,才入秋,就要捂手取暖了。只怕……余生活地也很辛苦,心里不免唏嘘一叹。

    “我听你在外面说话,像是来了贵。我却窝在床上,不出来接见,总归失礼了。”

    漱月声音虚弱,宛如秋蝉嘶鸣。

    沐耘却听出他语气的戒备,为此不由皱眉,沉默关注着二人的互动。

    “也罢。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沐耘公子,就是先前借我钱财,今日又出手相助的那位恩公,身边这位是他的朋友,祁终公子。”

    张芝温声细语,舍不得说重一个字。

    漱月眨了眨眼,礼貌望向二人,回以一个勉强的淡笑,随即迅速躲闪沐耘投来的目光,生怕对方察觉端倪。

    “这位是我此生知己漱月。”

    沐耘微微一笑,平静直视漱月,真诚道:“幸会。”

    “我……咳咳……”

    漱月本想回话,却引起一阵咳嗽,以病遮掩神色的慌乱。

    张芝心疼为他解释:“沐公子,漱月他缠绵病榻已久,身体虚弱。还请你们多担待。”

    沐耘宽容点头,收回目光。

    “咦。漱月公子脸色这般差劲,是何病所致?”

    祁终突然发问,张芝面色一凝,转身颇为惋叹:“漱月与我青年相识,一起归隐山中,也是不知怎么就突发顽疾,访医无数,病因不详。我四处求药,漱月的病却还是久治不愈。哎。”

    “哦。真是巧了,我有位名医朋友,医术高超,或许可以请他来给漱月公子瞧瞧病症,说不定有的治呢?”

    祁终好心一语,却让漱月闻之色变,毛毯下的手,紧紧捉住张芝的长袖,颤抖不止。

    张芝察觉他的异状,也明白他的恐惧,转而向祁终二人叹道:“没用的,之前那么多神医都说没有办法,这些年,不是灵芝,就是雪莲,现在又是虫草,稀贵东西吃了个遍,还是不见效。”

    “那可不一定。我这个朋友,本事大,不是那些江湖术士能比的,说不定不需什么名贵药材,就可以治好漱月公子的病呢。反正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何不试试?”

    祁终发现端倪,略带试探意味,继续劝道。

    张芝一时无言,漱月见他动心犹豫,更加紧张,随即拒绝道:“祁公子,咳咳……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现在家徒四壁,再无多余的钱财,倘若你那位朋友来了,我们恐怕是连诊费都付不起啊。这病也是怪病,治好了也会反复,我实在不想又华再为我奔波劳累。”

    眼中苦情深深,望向张芝急几欲落泪。张芝一时为难不已。

    “诶不打紧。我朋友医德古怪,越是穷人越是宽待,不会收你们钱财的。”祁终穷追不舍地为凤寐揽活,丝毫不担心情面之事。

    “不必了。我们已经失望多次,不想心里再徒生波澜,祁公子,你们的恩情,张某一生铭记。”

    张芝犹疑半晌,最终还是遂了漱月的心愿,出言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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