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颓圮的庭院中,祁终沉心静气,与院中枯木衰草达成共念的状态。登时,院中景致焕然一新,桐花飞动,幽幽萤光随之起舞,老树抽发新芽,院中掉落的瓦块一片片完好回到屋檐,门上红漆也逐渐加深。

    沐耘看着这一幕,已经明白了什么,上前道:“回忆幻境,极损心脉。此术法,望你日后,谨慎用之。”

    “你怎么知道?”祁终微微吃惊,这话与那日他在九垓山殿内,仙尊与他说的差不多,只不过二人不同之处,在于一个鼓励他专心进修,一个却劝他不要再用……

    沐耘眼中隐隐担忧:“世有常法,逆道而行,难有善终。我只是以此而推罢了。”

    祁终顿了顿,轻松道:“那又如何?捷径也是路啊,不走白不走。而且谈修炼,哪种道法不用付出代价啊?”

    沐耘双眸一沉,沉默不语。

    这时,大院天空逐渐明亮起来,两人已经完全纳入过往的幻境当中了。祁终打量了一眼四周忙碌的下人,发现是多年前富商刚来江阳城的光景。

    “走吧。真相马上就水落石出了。”

    祁终背着手,徐步走在前方带路。

    两人并肩而行,两边景物不断变幻,如一帧帧影像叠加,将时间线的一切过往,分明展开,又匆匆过眼。

    走到长廊尽头,两人站在了大宅门口。

    院门外,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的鞭炮声。循声望去,见大宅主人陈老板穿金戴银,与其身侧温婉素净的陈夫人相比,立显高下。

    家丁们翘首以盼,终于接待到了“贵”。

    “哎哟,大师,快快请进,大师辛苦了。”

    陈老板一脸谄媚地迎上前去,接进来一个穿着黄衣道袍的道士,长得贼眉鼠眼,一颗大痣生在嘴边,天生一副好吃相。

    祁终捂了捂嘴,攀着沐耘肩膀靠了靠,缓了缓弱小心脏受到的丑颜伤害。

    只见那道士挥了挥手中粗糙的尘拂,仰首傲慢进门。

    陈老板殷勤上前:“怎么样啊?大师,今日是否可以开坛做法了呢?”

    “还是不行。我刚才虽然替你除了门前厄运,可是这几天阴月不明,还不是最佳做法时间,你且耐心等几天,到时候我在使出师传的本事,替你拦截财运,时机一到,必定让你家的生意红火满堂。”

    道士扯了些稀奇古怪的话,唬得那陈老板连连点头。陈夫人站在一边,用绢掩面,轻皱眉头。

    祁终忍不住啧了一声:“除厄运?就放几声鞭炮,谁不会啊?那个陈老板多半脑子有毛病。那道士估计就是骗吃骗喝的混子。”

    ……

    晚上,院中虫声啾啾,正门边上的主房里,烛光微亮。

    “老爷,我看那道士不像是正经的高人,要不明日给些银两打发他去了吧,这几天让他在家里胡闹,折腾得乌烟瘴气的。”

    陈老板不耐烦地皱眉,只觉陈夫人不可理喻:“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大师帮我们招揽财气,费了不少心思,眼看就要做法了,你还想撵人走?”

    “可过了这么久,咱们家的生意也没什变化啊,他估计是个骗子。我当初叫你别去招惹,你不信,非要把他请到家里来……我们还是安分地做生意就好了,钱财再多也没什么用啊。”

    陈夫人难卸心防,忧心道士来历不明,不可轻信。

    “你蠢啊,钱多不好?你天天出去应酬试试,累不死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陈老板冷哼道,心里盘算着,多赚些钱,去养外面的小情人作伴。

    “应酬?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在外面做些什么事。你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我家给你钱做资助,你能成功做起生意吗?白手起家不容易,你不要把我们多年的心血都糟蹋了啊。”

    陈夫人说着说着,委屈落泪,她想起这些年的心酸,年轻的时候,跟一个穷小子四处奔波,抛弃亲人,来到这江阳城,重新生活。好不容易生活有了起色,婚姻却分崩离析,诸多烦心。

    “又来了又来了。你就不能不念叨这些吗?是,你家是有钱,可我现在也混得好了呀,又没吃你家软饭,你还管起我来了,我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你甭管。”

    陈老板早已得利,登时翻脸无情。更庆幸自己当初明智的决定,离开老家,在江阳城想怎么玩乐就怎么玩,熬死了老丈人,自己还怕谁?

    “你!真是混账!”

    陈夫人愤怒不已,连摔茶杯,含泪控诉。

    陈老板心里窝火,将人推开,火气冲冲跑出门去:“不识好歹。”

    站在门外,宛如透明的二人,看完这一幕后,都颇生感慨。

    祁终摇摇头:“哎,也难怪那晚,那女王会那么喜怒无常。”

    这时,夜空忽闪一道雷霆,乌云层层相拥,暴雨即将倾下。

    祁终仰头一望,啧道:“要下雨了,我们从那道门先出去吧。”

    两人跨过院门,以为换个场景就不会被雨淋了,没想到跨进了一个同样是暴雨夜的场面。

    “诶,怎么又走回来了。”

    祁终心觉奇怪,打量四周景物,却发现和刚刚那道庭院中的一模一样。

    四周响起猛烈的雨声,沐耘抬手以袖为他遮雨,淡淡道:“先去屋檐下躲一会儿雨吧。”

    “哦,好。”

    两人站在屋外的檐灯下,清理着身上的雨水,眼前是一片雨帘垂落,哗哗雨声,一时半刻难有休停的趋势。

    这时,亮灯的屋内一阵噼里啪啦,瓷物碎裂的响声。两人警惕回身,站在窗前观望。

    “地契呢?你把它藏哪儿去了?”

    一声怒骂从房间暴躁传来,祁终定睛一看,发现是那个陈老板在和他夫人吵架。

    “你要地契来做什么?这些天你都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事?”

    “哼。你这婆娘,好是心狠,让你掌家,你就把我的开支缩减了。害得我去赌场欠了一屁股债,还不赶紧把地契拿出来当了还钱去。再等下去,债主都要催上门了。”陈老板赌债缠身,丢命在即,便也不管不顾地狂怒叫卖起来。

    陈夫人怒而失望,据理反驳:“你,你当真是无药可救了。自从你请了那个道士来咱们家里,生意一落千丈不说,你还成日吃喝嫖赌,染了一身陋习,如今反倒质问起我来了。我告诉你,地契我是不会给你的,你自己去解决这些事,明天我就回娘家去。”

    “回去?你想得美。我告诉你,要是这钱没还完,咱俩都得完蛋,你还想跑,当初眼巴巴地跟着我来的时候,怎么不说回去,现在一出事就要回去,休想。”

    陈老板恶狠狠啐了一口,满眼怨恨。

    “这些年来,但凡你顾及一下这个家,不去外面惹是生非,怎么会到这个下场。为了你,我不惜和家里反目,如今你却这样怨我,你有良心吗?”

    泪流不止,疾首痛心,夫人只懊悔自己当初识人不清。

    “哼。说你蠢吧,你以为我当初真的有多喜欢你啊,要不是你家里的那点钱,我会不要脸皮地贴上来,看你爹那臭脸?要我说,你就是犯贱。”

    陈老板越说越来劲,仿佛自己的话不够伤人,又道:“不过现在好了,那老东西死了,无人给你撑腰了,也不妨告诉你,等这次把债还了,我就把你休了,再娶个年轻漂亮的。哈哈哈……”

    “啪——。”

    陈老板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陈夫人彻底清醒,不留情面地痛斥:“畜生!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信了你的鬼话,以为你真心待我,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小人。我告诉你,不用你休,明天你就给我滚出宅子,这家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我的心血,你想要地契?做梦!”

    “我,我掐死你。”

    听闻这话,陈老板恼羞成怒,理智失控,扑身过去,掐住陈夫人的脖子,狠声威胁。

    “快说,地契在哪儿,交出来!”

    雷声轰隆而过,不知不觉间,屋外雨声归静。

    屋里的陈老板掐得没有力气了,轻轻松了手,却发现妻子似乎没有生息了,登时心惊。

    “喂,别装死,你,你别装死。”

    一探鼻息,陈老板跌坐在地上,被吓清醒了,哆嗦站起身,急忙奔出门去。

    窗外二人目睹这罪恶一幕,皆动容地皱了皱眉。

    “追上这狗东西,看他要干什么。”

    见陈老板快跑没影了,祁终赶紧紧随其后,一探结果。

    ……

    “大师,大师,你快起来。”

    在院中一通乱转,陈老板跑到厢房,一脸惊恐地叫醒之前那位江湖道士。

    “怎么啦,是不是财运来了?”道士懵逼醒来,又继续坑人。

    “不是!大师,我,我把我夫人掐死了,你说她会不会变成厉鬼来找我啊?”

    陈老板狼狈滑倒,鬼哭狼嚎道。

    道士一听这话,转了转精明的小眼,狡笑道:“莫着急,莫着急。”

    “大师,你要帮我啊,帮我做场驱鬼的法事,别让她来找我啊!”

    陈老板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着那道士的衣服。

    “陈老板,你莫慌,你的财运来了呀。扫把星一死,你就能发大财了。”

    “什么?大师你这话什么意思?”

    道士眼露精光,脸上充满算计的笑容:“之前不是同你讲了吗,此女子为扫把星,是来阻你的财运的,之前同你说了方法你也不做。不过现在好了,她一死,你的生意就会越来越好的。”

    陈老板回过神,依然后怕,又问:“可是她是被我掐死的,她会不会回来找我啊?大师。”

    “哼,这是自然会的,她这是含怨而死,死后化作厉鬼,一定会来找你算账。”

    道士抓住他害怕的心理,准备狠狠敲诈一笔。

    陈老板胆小如鼠,哭求道:“大师,那你得帮我化解啊。你放心,只要能摆脱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搞来!你要帮我啊。”

    “你倒是找对人,我就是专门治这些妖魔凶鬼的。”

    道士吃准这人走投无路,便淡定说出想法。

    “我这儿尚有一法,保证让她永远都不敢来找你的麻烦,只不过这法子要废些钱财,你自个儿思量下吧。”

    “不要紧,不要紧。只要让她不再来缠着我,多少钱都行。”

    陈老板连连点头,惊魂难安。

    道士得意笑道:“那日我出了郊外,见坟场几里外有块苦地,阴气极重,连庄稼都生不起来。

    若是把她埋在那儿,再按我给的图纸修座楼压住她的魂,她就生生世世别想离开那地方了。”

    “好好,我明天就找人去挖,只是这修楼废些时间,她已经死了,我怎么瞒着啊?”陈老板苦恼又焦心。

    道士笑着从包袱里拿出几颗黑漆漆的药丸递给陈老板,说道:“这是假魂药,你赶紧塞她嘴里。一时半会还能维持活人有气的状态,你就想办法蒙住众人,说她染病暴毙了。”

    “诶诶,我马上去,马上去。”

    陈老板像是求到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夺了药就往回跑。

    道士翘着个二郎腿,脸上露出得逞的阴笑。

    ……

    轰隆一声,周遭景物如镜像般碎裂,时空又回到了现实。

    幻境莫名自我离解,祁终没能料到,一时觉得头晕目眩,踉跄几步,被人扶住。

    “我,我没事。”

    站稳之后,气色稍稍红润了些。祁终望了眼四周破败的景象,感叹一句:“天都亮了,我们先回栈吧。”

    两人走在路上,祁终觉得有些奇怪,直白问道:“你今天好奇怪,怎么一句话都没说?”

    沐耘神情认真:“我怕打扰到你制幻。”

    “哦。那看来你现在心里一定憋了不少疑问咯?”

    “一开始有,现在都清楚了。还多亏祁兄弟你的鼎力相助。”

    祁终心情愉悦,开始询问幻境中的疑点:“话说,你刚刚有没有看清楚道士给陈老板的那张图纸长什么样?他到底怎么修的那座楼?”

    “只粗略看到一眼,构造像是锁魂楼。”

    沐耘凝眸细思,又补充道:“底疆灵气低弱,不适合修炼上疆的法术,所以很多低阶修士,会不惜代价独行偏道,来提升修为。但这些偏方大都是损人损己,百害而无一利。”

    “那那个够道士为什么还给陈老板出这种阴招?”

    “那人应该只是图财近利,不知道这些后果。”

    祁终觉得有理,又道:“真是愚人愚己。既然已经知道锁魂楼的修筑结构,那应该有办法毁楼了吧?”

    “按道理是如此。只是,陈夫人手中尚有血玉横为用,我们还需解决这个难题为先。”

    “哎。真麻烦。”祁终撇撇嘴,眼中顿然无神。

    沐耘瞥到这一幕,温声道:“等回到栈,你先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困意渐来,祁终还来不及点头,人就两眼一黑,在街上晕了过去,好在沐耘及时扶住了他。

    待到了栈门口,撞见早就在门外等候的闵栀。

    “诶,他怎么了?”

    见祁终被抱着回来,闵栀心急上前,连忙追问。

    沐耘放轻了声:“睡着了。”

    闵栀登时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啧道:“睡着了?这个祁无赖,真是会搞事。说是留下帮忙,结果还不是换个地方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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