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条又一条寂静的小路,随着两旁的白墙绿瓦擦眼而过,祁终来到一处别具一格的庭院前,望了望周围,似乎也没有别的出路了,他轻轻缓步进门。

    见院中青檐寂寂,草绿风轻,石阶侧面,幽幽苔色随处可见。

    西窗外还种了一棵柿子树,也已枝苍叶老,只剩三两颗忍冬的柿子,橙红若火,挂在枝头摇摇欲坠。整棵树风烛残年,在角落里歪着身躯,挡住窗前一阙光阴的影子。

    祁终驻足端详半天这院中景致,微感一股离群索居的隔世感。

    他不由埋汰:“啧啧,这家伙是有多不常回家啊?这落叶都铺满地了。”

    走到阶前,他望了眼头顶,见门匾上刻着两个小字:云房。

    好是文雅的名字。

    祁终在心里叹了一句,随沉放目光于关着的门扉上,一阵沉思:不在?

    他提步要走,又觉得费那么大力气找到这来,就这么离开了有些不划算。

    转了转眼睛,祁终环顾了下周遭环境,想了想:要不帮他把地扫了再走,权当赔礼道歉了!

    ……

    待将小院重新打理一番后,看着生机新景,祁终满意地坐在门前,擦了擦额上的汗,心想这下谁也不欠谁了。

    此刻已是天色微醺,门前那几株桐树,在光影里又簌簌抖落下花瓣,落在石阶上,门檐上。祁终叹了口气,有些心累,又不想再打扫一边,心想一点点落花,无伤大雅。

    垂了垂眼,他依恋地往身后靠去,却不想一下栽进门中。他惊讶爬起来,看着微敞的门扉:门没锁?

    ……

    晚昏随着他的进入,也涌进云房,屋里更显宽敞明亮。

    室内设计颇具风格,祁终以为这只是一间普通的住房,但环顾一圈后,他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

    临山的窗,天明几净,屋外近处是一片青竹绿树围绕,十分幽静,远处却是山顶云雾飘渺之景,很适合作诗静心。

    祁终观赏完窗外景色,转身时,又见东墙上嵌着一道门,锁得紧紧的,好似许久都没打开了,锁上有尘灰。

    他留意了一下,想着人也不可能躲在里面。

    原以为门扉微敞,是因为房门主人在屋内专心其他,而不知屋外动静。特意进来看望一下,却还是空无一人。

    祁终叹了口气,准备走出门去,又见身旁一个高高堆起的不规则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架子下还有一炉香灰,应是爱书之人,怕虫蛀书,时常以松香熏染。

    祁终一时好奇,指尖一一扫过层层书架,于末端处寻得一本合眼缘的古书,轻轻抽拿出来,准备欣赏一番。

    却发现这本书过于破旧,已经没有了封面,不知著者也不知书名。

    祁终轻轻翻开两页,从头细细研读起来。当见满篇都是字体怪异的古文时,心想自己根本看不懂,还是放弃吧。

    正欲合书,那第一页的篇章却怎么都关不上了,死死摊在他手中。祁终低头一望,也无法挪开眼睛了,书页的边缘散发出诡异的彩光,如一团巨大吸力,刺得他眉心生疼。

    “这啥玩意儿啊?”

    想丢丢不出去,想闭眼不看都没办法。祁终心生懊悔,真不该动别人的书。

    正焦灼间,书页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安抚着他的眩晕之感。随即人便像催眠一般,缓缓闭了眼眸。

    那一刻,书上的文字一个一个振翅起飞,有秩序地环绕着他转动。

    再睁眼时,祁终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一个冰冷的囚牢,周遭全是坚冰和寒冷,他坐在天窗的光亮中央,手脚皆被锁链束缚,而双手中还捧着那本奇怪的古书。

    书页早已换了模样,一片崭新。

    祁终再次翻开书,却发现上面的文字一下变得通俗易懂,字里行间都可透出著者的文笔流畅,文思敏捷。

    这是一本术法之书,讲的是一种幻术心修。

    祁终内心的震撼逐渐平静,沉下心来细细品读,在正文前一段,写的便是:“破天格,逆生死。由心造念,念极以幻。春秋万载,大梦一场……”

    他一下敏感察觉:“难道此类心修之法可以克住天格对我命数的限制?”

    上疆之人主流心修,剑修为辅,将更易登峰造极,羽化登仙。

    这一点,历代仙尊以及修仙世家都已经印证过了。可这世间捷径之法常有,但能走好捷径的人却不常有,大多数心修,在修道一半时,便走火入魔。

    当然也有人一意孤行,死熬到底的,但此造化已臻的表现却是无情无义,再不知人间冷暖。

    祁终回想了下师父对自己的提醒,一下陷入迟疑。

    叹了口气,他继续往下浏览,却见一纸残页,刚好是详写禁忌的那一页,扶了扶额,祁终再次叹了口气。

    也不知怎样出这本书所引起的诡境,他只好再一一读下去,越读,他越感心头怪异。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他稍作停顿,不往下翻,只凭心回忆,脑海中居然萦绕出连贯的字句内容,他不可置信地翻页印证,书上内容与他所想竟完全一致。

    “……这书不会是我家祖先写的吧?”

    堪比托梦一般的记忆,如洪潮涌来。

    祁终合上书,闭眼回忆,阅读的速度快了好几倍,须臾片刻,术法内容戛然而止。

    他慢慢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云房了,手中的书也已合上了。

    咽了咽嗓子,他尚未缓过劲来,一本内容残缺的怪书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人的书房里?

    莫非……他有什么为祸苍生的秘密不可告人?

    乍一想,祁终倒吸一口凉气,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的胡乱猜疑把自己给唬着了,正欲携带证据离开,去上报揭发,那本书却从手中脱离,向他脑袋砸去,似乎很是生气他的想法。

    “诶你……”

    祁终一把抓回那书,翻开后,发现每一页都是大片空白,只有中间一行字十分突兀:疑人者,心自疑也。

    “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冤枉他了?”

    “……”飞书无反应。

    祁终又道:“他若心里没鬼,怎么会收藏你这种害人的禁书?”

    古书愣了愣,随后在空中自燃了起来。

    祁终大惊失色:“啊喂。你干啥呀?你怎么自己烧起来了?烧没了,我上哪儿找一本相同的赔他啊?”

    “停下!别烧了!”

    他抢着去灭那团火,却迎面而来扑扑烟尘。

    “咳咳……”祁终捂嘴呛了几口烟,再抬眼时,书已经没了。

    “完了……”

    他慌乱一叹,倒退一步,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木箱,上面用松江笺纸写的诗画,本来卷得好好的,被撞到地上,散落一地。

    祁终慌手慌脚,又蹲下去捡字画,瞧见画工不凡,一眼心动。

    “这收藏的是哪位名家手笔啊?”肯定值钱。

    他这样想着,展开了一角查看画者的名字,却在看到的那一刻,立马卷上,表情略显尴尬:原来就是这呆子自己画的。

    仔细整理妥当后,祁终耐心给他放回木箱上,却又看见箱子未上锁,露出了一张彩色的油纸边缘。

    皱了皱眉,祁终想着给他一并收进去,免得等下放上字画后,压坏了这不知名的物品。

    想着便把字画又放到一边,轻巧叩开了木箱,正要腾手去理时,祁终脸色一僵。

    箱子里面其实只有一样东西,是一只彩色的纸鸢。

    轻轻拿起风筝的一只翅膀,祁终在那一刻的恍惚中,乍然忆起儿时书院读书的光景。

    书声朗朗,流年景景,如走马观花一般闪过脑海,他在此时,终于想起当年相约在山顶放纸鸢,最后却失约未来的人到底是谁了。

    他也忆起自己在山上苦等一天,守约至瓢泼大雨降落,也不曾离开的愚蠢,就只是印证了一个失信之人的恶劣罢了。

    所谓缘分,大抵就是如此了吧,心结过去这么多年,终于让他在此刻清醒明白,也看清了那人虚伪的表面。

    连一个孩童约定都做不到的人,根本不值得他再去“日久见人心”了,当下就已经有了判定。

    祁终怒从心生,捏着纸鸢的手不自觉用力,竟一下掐碎了那薄薄的纸层。

    ……

    晨光时分,沐耘领着案情卷宗,回到云房继续分析。

    进院门的那一刻,却突然诧异了,见院中青阶尘净,草木整齐,似乎被人特意打扫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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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凉如水。荆新郊外的一处竹林中,草屋微明。

    檐灯下,飞蛾扑火,死去的影子急急坠落,在屋内的墙壁上一下又一下地晃着。突然间,这些小飞虫的影子里,混杂了一根薄如蚕丝的红线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迅猛穿进屋子里的墙壁中央。

    紧接着,一道瑰艳绮红的身影踏着这根红丝,轻轻顺风而下,在草屋门口,悄无声息地降落。

    方妍绡谨慎地探了探屋内的情形,并没有人。

    根据她连日的观察,这间草屋的主人,行踪可疑,有极大可能是她要找寻的家伙。眼下,她尚未有十分把握,只能悄悄临近他的住处,试探一番。

    屋内静谧地只剩一盏油灯摇曳着光亮,四方铺着几筐晒干的草药,药香悠悠,似有安神功效。

    方妍绡目光留意在一株暗紫色的药草上,有些好奇地想端详一番。可她还未碰到那株药草,身后突来一声警告:“别碰!”

    接着,一根银针迅疾穿堂,再从她指间穿过,将药草订死在筐沿上。

    她惊异回身,乍见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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