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敲门声,祁终仔细地清理了下桌面的葡萄皮,随后故作平静地去开门。

    “吱——”

    随着门开的那一瞬,祁终的目光也略带期许地伸望出去。

    却发现来人是……沐皙。

    “祁公子,叨扰了。”

    祁终愣了愣神,干涩抿了抿唇,笑道:“原来是大公子啊,快请进,快请进。”

    “嗯。”

    沐皙淡淡答应,正欲进屋,却发现门缝窄小,无法通过。那人嘴上说着让他进去,身躯却堵在门口,目光更是嚣张,一直往自己身后殷切张望。

    沐皙微微疑惑,回头看去,明明什么人都没有。他问:“祁公子……你,在望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祁终反应过来,连连让开。

    等沐皙进去,他才在门口小声嘀咕一句:“嘶,奇怪。呆子怎么没来?”

    进屋后,沐皙便以礼悦人,将手中的木匣推到祁终面前,笑吟吟道:“祁公子,这是扶风山上特有的凉草熬成的膏药,清凉温和,活血祛瘀最是有效,你且收下,每日一贴,对旧伤有很好的疗用。”

    “噢……大公子有心了。”

    见人已将药膏收好,沐皙唇角笑意依然:“应该的。”

    祁终点点头,心知事情没那么简单,又问:“大公子还有别的事吗?”

    沐皙沉了沉眸,微敛笑容,含带严肃口吻:“确实还有一事想问。”

    “祁公子在扶风小住已快有十日,可长汀被袭一案却还毫无进展……不知静养的这些日子里,你有没有想起一些印象深刻的线索呢?”

    迟疑半晌,祁终略是心上不快,心说: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办案的人不来询问我,你们却要句句逼问,当真如此自私,半分不肯考虑旁人的难处吗?

    他哼道:“不好意思。我这些天,忙着养伤,偶感头疼,没怎么去想那件事。”

    “这……”沐皙捻了捻手指,脸色沉下来,“祁公子,我相信你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应当以大局为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祁终不悦反问,“是认为我在故意拖延吗?”

    沐皙冷了冷眼,一字一字道:“并,无,此,意。”

    “呵,这药膏你们拿回去吧,我用不着。”

    心一赌气,祁终将木匣退回沐皙眼前。

    “……”沐皙深深呼吸一瞬,面色平静道:“送出之礼,岂有收回的道理?祁公子不必以伤体赌气。若你非要任性到底,我可以为今夜失言而向你道歉。”

    “哼。”祁终越听越不爽,忍了忍脾气,不想给师门添乱,负气将头偏向一边。

    哪知沐皙也是隐压怒气,为暂缓氛围,再次松了语气:“祁公子,你有所不知,此案波及范围极广,惨遭玲珑心毒手的受害者还在不断增长,如果不能尽早揪出凶手,上疆将永无宁日……”

    “……”祁终垂了垂眸,沉默不言。

    “如果你愿意早些配合我们查案,那效率将事半功倍。”

    “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是沐耘来问?”

    明明是他把我领回来的,现在却把人搁在一边置之不理,答应教自己御剑之法的承诺,也不来兑现,就这般诚意,我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再次去回忆那些灾祸情形?

    祁终心口压了好多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质问。

    沐皙显然不知情这些,他只知事情拖得越久,线索会断的越快,偏偏沐耘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刻意来追问眼前这个养伤的人,分明是慈心过剩。

    眼看一忍再忍还是无果,沐皙语气也冷下不少:“有些话本不该告于外人知道。但祁公子如此不清局势,我也只好如实相告一些事实。”

    “其实,九垓山的留真仙人对净杳很是看重,所以把悬案交到他手上磨练意志。但事关人命,案件每一环都不可有所缺漏。作为他兄长,有时想替他分担一点,也碍于身份难得所愿。此刻,祁公子若是能多配合理解一下他,早日找到悬案真凶,也算一种成全了。”

    “……”

    祁终听着他话语里的无奈,逐渐卸下心防,陷入沉思。

    “哎。”沐皙一副尽力的脸色,失望叹气,“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等等。”

    祁终叫住准备离开的沐皙,做出让步:“我试试吧。能想起多少是多少。”

    沐皙笑逐颜开,欣慰回身:“好。”

    x

    荆新城内正逢热闹集市,街道上一片嘈杂。

    城门处,随着人群的流动,逐渐引入一抹鲜艳的红裙,自带凉薄气质,在众人间特立独行。

    方妍绡紧了紧脸上的面纱,冷冷走在长街边,目光幽幽扫过来往行人,却又颇显漫不经心。

    见前方突来一众车马,蛮横占领街道,惹得行人纷纷必让,她不悦凝眉,也默默站到一边。

    低眉理着衣裳尘土之时,耳旁的路人突然闲聊起来,她本不欲去听,但闻……

    “诶哥们。这唐门莫不是有什么喜事?整座府邸都在张灯结彩的,还有刚刚过去的那车马,可真豪横呐。”

    路边上一个中年男子问道。

    他旁边那人马上不屑说道:“兄弟,你是不是本地人啊?这唐门二家主唐巽回来了,可不得好好庆祝。”

    “啊,就是那个病秧子啊!他不是多年前被送到外地养病去了吗?”

    那人又问,这几天把农活忙了,进城赶集就遇着此等喜事。

    “嗯,是啊。这不回来了嘛,听说他不但病养好了,还学了一通高明医术,啥病都能治好。”

    “真的假的,不会吧,我不信……”

    那人觉得这乡民吹牛,摇了摇头。

    “不信拉倒。哼,唐门堂主高兴极了,这几天正要大办宴席呢,我每日进城,就等着那天去讨一顿白食嘞。”

    旁边的人兴奋补充,占小便宜的心理一下暴露。

    ……

    方妍绡驻足听这两人说完,心下沉吟:唐巽?医术?会不会和凤寐有关?

    由此联想,她冷着脸色,气场冰寒地从那嬉笑的两人身侧经过,顿然吓了两乡民一跳,一时连话都不敢说了。

    待人走后,两人望着她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

    “这谁啊?”

    “不知道……”

    待来到唐门正门口,方妍绡仰头望了一眼头顶金碧辉煌的装横,无感低眉,径直走近。

    守门的侍卫见一陌生的红衣女子出现,还以面纱遮面,颇显可疑,便傲慢问道:“你,干什么的?”

    “我找人。”被拦在门外,方妍绡本就不悦,再一听此人高傲的语气,更是蹙眉。

    “找谁?堂主说了,这几日忙着庆祝的事,闲杂人等一概不能乱进。”

    “我找唐巽。”方妍绡不喜迂回曲折,直接说明了来意。

    “二家主?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外面的朋友,听说他已经回了唐门,特来贺喜。”

    听闻这话,侍卫一下紧张起来,心想万一她真是唐巽的人,自己刚才那般态度,挨罚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惧怕须臾,侍卫转念一想,唐二家主回府的事,街上一打听都能知道,还是不要轻信这女子的话,于是又强硬道:“可有证明?”

    “没有。”

    方妍绡率直回复。

    侍卫松了口气,狠狠威胁:“没有?当我好糊弄啊,随随便便就放你进去,我看你估计是个骗钱的,识趣的赶紧滚。”

    “你若不想去通传,就给我让开。”方妍绡冷冷瞥了他一眼。

    侍卫被她冰冷的眼神一怵,语势微弱下去:“你还不走,再不走,我就……”

    几个人犹豫了一番,都准备拔剑威慑她。

    方妍绡眼色冷厉,却不动声色,袖中翻腾的红线如小蛇一般,灵活缠绕。

    她未起杀心,但确实想给这几个蠢货一点教训。

    这时,门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呼。

    “住手。”

    侍卫们闻声色变,赶紧收手,恭敬喊道:“表小姐。”

    闵栀转着手中玩物,悠悠走过来,轻轻打量了几眼方妍绡,随后蹙了蹙眉,转回身敲了侍卫一脑门,训斥:

    “刚才在做什么?想对一女子舞刀弄枪?”

    “不是的,不是的。表小姐,是她没有凭证,要硬闯进去找唐二家主,小的才拦她的呀!”

    侍卫委屈叫苦。

    闵栀点了点头,又多看了几眼门外的方妍绡,还是转回身,喝道:“那你也不该这样粗鲁拦着。”

    “是是是。小的不敢了。”

    满意回头,闵栀对方妍绡,笑吟吟道:“这位姑娘,不好意思,你来的不是时候,巽叔他出门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不如你先进来坐坐?”

    “小姐,她……身份可疑啊。”

    侍卫小声在闵栀身后提醒道。

    闵栀听闻,不改神色,依然笑着看她。

    “……”

    方妍绡考虑了一下,婉拒。

    “不必了。既然他不在,我也就不多做打扰。只是,劳烦问一句,表小姐可知他去了何处?”

    “哦。巽叔自回府以后,便喜钻研医道,今日未见他人,我估摸着,要么是出门闲游诊病去了,要么就是去郊外晒草药了……”

    闵栀说得模棱两可。

    方妍绡敛了敛神,心知是打探不出什么重要消息了。今日行动也有些着急,毕竟此人是不是和凤寐有关系也不得而知,最终考量半晌,她决定先离开。

    “那好。多谢表小姐提醒。”

    等人走远,侍卫又探出头来,对闵栀不解问道:“表小姐,这女子又不知是谁,你这么轻易同他说了二家主的去处,难道不怕……”

    “怕什么?巽叔本来就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他去哪儿了?我不过是瞎说的,她爱上哪儿就哪儿找去。总之下次别再这样傲慢打发人,传出去倒坏了我们唐门名声。”

    闵栀淡淡收回目光,又训了几句那个侍卫,才心情愉快地出门去了。

    唐门寻人未果,方妍绡心中有些不耐,缓步走在街边,她盘算着:索性李元邪那边也没催他,不如先把凤寐一事搁置几天,她专心去打探小槿的消息……

    想到与亲人团圆的那一天,方妍绡面纱下的脸容不仅展露一丝微笑,眉眼都轻柔不少。

    正走着,身后突然传来哭声:“呜呜,姐姐,你们放开她……”

    方妍绡蹙了蹙眉,停下脚步,回头观望。她刚才想事倒是没注意,原来旁边有家青楼,不知闹了什么事,围了好些人在看热闹。

    方妍绡挪了挪站位,偏头望更显眼的地方望去。

    见一名年轻女子被捉住双手,向青楼拖去,她身边还有个小男孩在后面死命拖拽,哭着喊姐姐。

    “你给老娘起开,哪儿来的小兔崽子。”

    那肥胖的老鸨一脚踹开小男孩,踢得他浑身是伤。

    年轻女子挣扎地更厉害,满脸泪花,哀求道:“弟弟,弟弟,你们别打他了……”

    “快,快给我抓开他。小崽子气死老娘了……”

    老鸨还在骂骂咧咧,原本上不得台面的丑事越闹越大。刚才本来都要把人送进去了,结果不知哪儿窜出个小孩子,打乱了计划,这下好了,明明见不得光的事,还偏偏暴露到众人眼下了。

    眼看百姓越聚越多,老鸨恨得牙痒痒:再这样下去,估计那唐门的表小姐又得出来多管闲事了,这城内多家青楼都被她给改造了,根本赚不到钱!

    老鸨财迷心窍,恶狠狠怼道:“看什么看,都滚一边去。”

    围观的路人被莫名凶了一顿,也颇是不满,更加指指点点起来。

    ……

    “啊——该死的,敢咬我?”

    打人的小厮没注意被小男孩咬了一口,让他挣脱过去又死死抓住女子的手。

    “姐姐,姐姐,别走……呜呜。”

    如此凄惨的一幕,刹那间,令方妍绡狠狠心颤,红纱下的双目赤红,几欲泛出泪来,失亲的回忆痛苦袭来,让她的心深深刺痛。

    “啊——”那老鸨又叫下人取了鞭子来,狠狠抽在小男孩身上,疼得他大叫。

    百姓们有些也不忍看,纷纷议论起来。

    老鸨急了,赶紧又去堵悠悠众口,谩骂道:“吵什么吵?她签了卖身契的,这小崽子吃了钱,还想要人,怎么不该收拾下?

    “给我打,打到他松手为止。”

    “哎哟,造孽哦。”

    “真狠心……”

    百姓并没有松嘴,反倒更大声讨论起来。

    “快去请表小姐来哟,打死人了。”

    ……

    方妍绡闭了闭眼,心生厌恨,随即拦路街心,抢过路人的马匹,提起棍子,快绝越过人群,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只闻一声哀嚎,棍子狠狠打在挥鞭子的人的头顶。

    “啪——”

    登时,棍子也生生折断。那人更是痛苦,头都裂了似的,躺在地上抽搐不止。

    众人皆被这一幕吓到,恍惚抬头,红衣女子架着马匹,飒然眼前,冷眼睥睨眼前惨状,腰下的艳色裙摆如血浪般迎风荡漾。

    对面小楼里闲看许久的男子,瞅见这一幕,也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继续观望事态。

    老鸨吓得跌坐在地上,那几个小厮连忙松了手,跑得老远。年轻女子手脚自由后,赶紧护住遍体鳞伤的弟弟,失声哭泣。

    “你,你是谁,赶紧滚,不然我报官抓你杀人。”

    老鸨缓过气来,还不知死活地叫板,站起来强装气势。

    方妍绡瞪眼回望那老肥婆,手中的棍子尖端还滴着鲜血……

    一言不发,她眼露寒光,便将手中尖棍,用力向那肥婆刺去。

    老鸨被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要躲,可后面全是墙,顿时绝望不已。就在棍子要刺进她背心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块碎瓷轻巧弹开了棍子。

    好一会儿,老鸨猛然睁眼,发现棍子落地,自己还没死,赶紧哭叫起来:“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方妍绡警觉,望向人群,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莫非附近还有高人?冲动的心情一时冷静下来。

    但当她俯视时,还是火气腾腾,没忍住又对着人群喊了句:

    “拆人家庭,毁人清白,如此狼心狗肺之事,不知哪位‘英雄’这么有眼无珠,要留这老鸦子性命,在下‘敬佩’你的无耻。”

    回声荡进小楼,窗前品茗的男子轻笑一声,付了帐,挥袖离去。

    ……

    “驾——”

    方妍绡说完就策马而去,百姓眼看着这侠女向前面城门远去,感叹不已,这时人群里又喊了句:“表小姐来了,快看,表小姐来了。”

    “哎哟,还真的是。”

    “呸,你这老鸨子,等表小姐来了,收拾你……”

    闵栀得到消息赶来时,只能望见方妍绡出城门而去的背影了,心生一丝悔意:这女子惩恶扬善,莫不然是好人?那自己之前骗她岂不是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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