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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月渠轩,祁终将林唯尔安抚入睡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

    后半夜的雾气渐渐润湿起来,祁终静卧床畔,却半宿难安,想到小师妹蹲在门外的孤苦伶仃,内心便涌起一股自责愧疚。

    蓦然回忆起儿时他饱受颠沛留离之苦,是长汀师门收留他的那份恩情,如今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师妹,这份无能为力所勾起的怒火压抑在心口。

    乍然间,四肢百骸一股幽微的经络交错颤动之感,猛逼心瓣,刺痛一瞬。祁终两眉一簇,低吟出声:“呃……”

    正欲翻身坐起,沉心静气,那股有力的痛感却突然消失了。

    祁终怔愣了几秒,心道:为什么好像感觉刚刚我的丹田里蕴量了一股充沛的浑厚力量?难道……

    目光移到窗台上摆着的那把佩剑,静静的,没有变化。祁终迟疑了一下,打消了去试探的想法,翻了个身,困意便悠悠袭来了。

    次日清晨,花园里莺啼百转,叫醒了床上眠睡之人。

    “嘭嘭嘭——”

    “祁无赖,祁无赖……”

    门外的闵栀一边重重拍门,一边大喊着屋子里的人。

    祁终揉了揉双眼,望向窗阑晨光,意识顿然清醒不少。

    我怎么起晚了?

    一边疑惑着迅速穿衣穿鞋,一边答应外面的闵栀:“诶,好了,好了。马上出来了。”

    待整装完毕,祁终推门的瞬间却犹豫了一下,心道:昨晚那事闹得多少有些不愉快,等会儿还是给小疯子道个歉好了。

    “吱呀——”

    开门的瞬间,闵栀才不耐转身,站到祁终面前:“喂,你怎么磨蹭这么半天?”

    “我……不好意思,起晚了。”祁终摸了摸后脑勺,回道。

    闵栀打量了一下他脸上的疲色,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松缓:“你……怎么感觉没睡好啊?不会还在气昨晚的事吧?”

    “我……”

    “诶,本女侠说到做到!现在已过辰时,昨晚的事情我已经弄清楚了,风风火火赶过来就是要给你一个交代的!”

    祁终点点头,问道:“那事情原委是什么?”

    “就是一场误会。”

    闵栀果断回道,不甘的语气仿佛为自己平反一般。

    随后便把一切起因经过都告诉了祁终。

    “那小师妹现在在哪儿?”

    “表哥昨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今日卯时便起来吩咐布置厅,一大早就来向唯尔赔礼道歉了,还接她去正厅用早饭了。”

    闵栀知他担心师妹,连忙解释清楚。

    祁终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

    “我还是第一次见表哥这么早起过呢,堪比破戒了吧。说明是彻底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了。而且他也说了,等把融会事情处理完毕,还要再设宴隆重款待你们呢……”

    带有讨好意味的转达,显然摆明了态度。

    祁终心照不宣,顺着闵栀话中台阶而下:“那倒不必了。既是误会,也就没有什么对错纠纷了,唐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必多破费了。”

    “那怎么行!你们长汀今早才送了‘千年黑墨’作为谢礼来,我们待也没待好,再不补偿,传出去得被人笑话了。”

    闵栀着急劝说,祁终坳不过她,叹了口气:“那看小师妹吧,我听她的。”

    “也好。”

    闵栀轻轻一笑,顿觉心石落地:唯尔巴不得留下呢,这下我可再没那么孤单咯。

    “诶,你还没吃早饭吧?走走,我带你去福林街南桥,吃一家特别好吃的桥头米线,怎么样?”

    转念一想,闵栀又生了上街的念头,拉着祁终直奔门外。

    祁终一头雾水地被扯着跑,忙问:“那小师妹呢?”

    “哎呀,放心吧,唯尔有表哥陪着,还有融会的事要忙呢,你别想她了,先跟我去街上散散心吧。”

    “呃,好吧。”

    祁终妥协答应下来,两人欢快出了唐门,寻食而去。

    *

    雅苑内,水榭楼台下,波光粼粼,蜻蜓点水而去。

    珠帘低垂下,一张名贵的檀木桌前,对坐着两人,身后奴仆婢子成群站立,静待吩咐。

    林唯尔有些不太适应这样人多的目光,不自然地低着头,一时也不知从哪句开头,脑子里背了几百遍的融会稿子这下都忘了个干净。

    唐澜起见她沉默半晌,以为还在为昨晚之事恼他,略有些尴尬,抬手,亲自为她倒了杯茶,道歉道:

    “林姑娘,昨夜之事,表妹已经同我说清楚了,确实是我目短,未能及时认出你来,这杯茶亲奉给你,聊表歉意,还望林姑娘海涵。”

    “那你为什么没有认出我?”

    林唯尔低着头,闷闷问了一句,却把唐澜起给问懵了。

    他只好继续道歉:“我,我眼拙。林姑娘抱歉了。”

    “……”

    林唯尔抿了抿唇,也不肯接受这样含糊的说法,脑海中回忆起儿时:山月瀑布下,两人花丛嬉戏的时光,他曾指着漫天星宿,对自己说过的话:“唯尔妹妹,以后你也要来我们唐门玩哦,我带你去逛花灯节,特别热闹。”

    “好啊好啊。可是爹爹说,我要长大了,才能下山。”

    小唯尔天真的双眼露出一丝遗憾。

    幼时的唐澜起拍了拍小胸脯,保证道:“那我就等你长大了,再一起去看。”

    “可万一那时候澜起哥哥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了怎么办啊?”

    “不会的,唯尔这么可爱,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样子的。”

    “而且你放心,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家都会来你们家作的,到时候我就来看看你,记住你每年的模样就好了。”

    “太好了,澜起哥哥太好了。”

    ……

    可惜后来,随着唐林两家交情渐浅,来往次数减少,唐澜起的身影也渺茫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旁出亲戚闵栀的随行,间接续了这场儿时的约定。

    林唯尔的心顿然伤感起来,终不识这时间残酷的原本样貌如此,承诺终究无力太多。

    “林姑娘,林姑娘……”

    唐澜起见她低头失神,耐心唤了好几声,终于让林唯尔回过神来。

    “抱,抱歉。我走神了。”

    眨了眨眼,林唯尔遮掩着红红的眼眶,低声回复道。

    唐澜起尬笑两声,疏离道:“茶快凉了,林姑娘喝一口尝尝罢。”

    “谢谢……唐公子。”

    林唯尔饮了一口茶水,平复心情,分明是甘甜的味道,这一口却是苦涩的。

    “我见林姑娘今日似乎心情低落,如果是还在气恼于我,不愿谈融会之事也没关系,改天再谈便是,我先……”

    “不,没有的事,唐公子多虑了。”

    林唯尔急忙解释,差点被茶水呛到。

    唐澜起见状,急忙接过婢女呈上的丝绢,递给她擦拭。

    “唐公子事务繁多,我不能多做打扰,还是今日办妥较好。这样,你少了一桩烦忧,我也可早日回家,解脱思乡之苦……”

    无力地撇清着关系,林唯尔似乎还沉浸在失落之中。

    唐澜起沉吟了一瞬,回道:“昨晚与我共车的那位夫人,只是唐府的门。”

    误以为林唯尔厌烦自己的轻浮花哨,办事不正经,给人一种不信任感,唐澜起便特意补了一句解释的话。

    闻言,林唯尔怔了半晌,咬了咬唇:他干嘛要跟我说这个?

    *

    桥头店内,生意火爆。

    闵栀带祁终入座了某“贵宾级”的位置后,才拍了拍手,安稳落座。

    不消片刻,老板便端来两碗剁椒羊肉米线,碗边的腾腾热气散出的香味诱人十足。

    祁终望了眼门外排着的长队,估计还有的等,而自己有东家做主,才来没一会儿,既有位子座,又有米线吃,心里莫名一股自豪感。

    他道:“看来你经常到这里吃米线啊。”

    “当然啦。这家店的味道特别正宗,听说老板是底疆的家乡人,我也算常了。”

    闵栀说完,便痛快地吸溜了一口米线,剁椒的辣劲儿还挺足,让祁终一眼之后,不敢下筷。

    他又笑问:“底疆不是凡夫俗子待的地方吗?你老家是那里的啊?”

    “狗屁的凡夫俗子!不修仙难道就是废物了吗?那上疆这些人吃的大豆大米还不是底疆那些百姓种出来的?”

    “神仙够快活,凡人就不快乐了吗?真是歪理。”

    闵栀一撂筷子,语气颇是激动。

    祁终连忙安抚道:“别激动别激动。我随口一说,这也只是上疆的一个民间说法罢了。”

    “诶。其实底疆盛京也挺好玩的,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好说好说。”

    祁终谢道,刚吃了一口米线,桌旁又呈上来两碗烧酒。

    抬头一看,闵栀正豪迈地冲他扬了扬碗中的酒,示意明显。

    顿时爽快得大笑起来:“好哥们儿,真懂我哈!”

    说完,纵饮一口烧酒,辣入喉间,却又痛快,两人稍有阴霾的心情都喝开阔了。

    吃饱喝足后,已是下午光景。

    两人漫步人潮,祁终见闵栀似乎还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上前询问道:“我们这是还要去哪儿吗?”

    闵栀点点头,回眸笑道:“放心。不会把你骗去卖了的。”

    “切。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

    祁终反驳一句。

    “那就大胆跟着我走呗。”闵栀咯咯笑道。

    祁终不在多问,却仍然不解脚下步伐通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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